陈实停下车,望向鹿尾镇的干娘。
鹿尾镇的干娘是座古老的钟楼,第一层是石头建筑,有着石阶通往楼上,第二层是一座亭子,四面封着门窗,一口古旧的大钟挂在楼中,有些地方是铜色,有些地方已经出现青绿色的锈迹。
村民膜拜钟楼,久而久之钟楼便产生了灵性,集合不凡之力凝聚神相,化作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坐在钟下。
陈实看的,正是这个小道士。
只见那小道士正襟危坐,手心脚心和天灵向着上方,五心向天。
他极为强大,远胜村庄中的干娘,力量笼罩范围足有一里多宽。
“有这么强横的干娘在,怎么还会有邪祟进入镇子,并且上孕妇的身?”陈实不解。
他们来到孕妇家,外面围满了人,探头探脑向院子里张望,皆不敢进去。
陈实走入翠娥家,他耳目聪明,远远便听到家中有两个声音说着悄悄话。
“怎么办师父?回不去了!”是个女子的声音。
“别急,别急,师父再想想办法!”是个男子的声音。
陈实上前,只见一个孕妇挺着大肚子坐在躺椅上,很是惶恐,她的男人站在一旁,有些局促不安。
陈实示意他们不要说话,来到翠娥跟前坐下,只听肚子里传来声音,道:“咱们出来两天了师父,再不回去的话,我担心我身体撑不住!”
“没事,没事,身体可以坚持七天不吃不喝,也死不了。容我想想该怎么出去……他娘的,我老师没教过这些!若是实在没辙,大不了把这妇人弄死,咱们破肚而出,回归本体!”
陈实面带笑容,向翠娥男人道:“五两银子。”
翠娥男人面带难色。
陈实道:“伱去找族老们凑钱,便说不治好你娘子,镇上其他人也都要闹邪祟。”
翠娥男人连忙去了。
陈实舒了口气,驱邪,可比卖符赚钱快多了。
翠娥肚子里又传来女子的声音:“又来了个骗子。”
“你吓走他便是,不要打搅我。”
陈实笑道:“两位师兄莫非是元婴出窍,结果被困在孕妇肚子里了?”
他此言一出,翠娥肚子里一片沉默。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元婴出窍被困?”那男子声音道。
陈实微微一笑,他听爷爷说过类似的事情。
修士炼就元婴,忍不住便想元婴出窍,游历大好河山,游戏人间,增加感悟。但是元婴出窍同样极为凶险,不但要避开风雷,还要避开孕妇或者怀孕的家畜牲口。
风吹的话,元婴会逐渐散去,雷劈的话,会魂飞魄散。
而孕妇或者怀孕的家畜牲口,就更加危险了。
临产的人和畜,肚子就是一个天生的轮回之地、玄牝之门,元婴但凡靠近,就会被吸进去,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已经变成娘胎里的婴儿或者猫狗牛羊之类的家畜。
更可怕的是,娘胎中的紫河车对于婴孩来说,是先天蒲团,坐在上面便起不了身。羊水是天生的孟婆汤,进了娘胎之后,元婴开始时还能抵挡,但浸泡在羊水中渐渐的就会失去记忆,变成一无所知的婴儿。
爷爷曾经跟他讲过这种事情,说是有一个黄花大闺女肚子里传来老太太的哭声,他去询问,才知老太太是炼成元婴,元婴出窍寻访朋友,误入一户正在生产的人家,停脚看了一眼,醒来便进了娘胎。
那黄花大闺女也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跟隔壁的小子相好,珠胎暗结,有了身孕。
“小兄弟是否解救之道?”那男子问道。
女子也是急切万分,道:“若是能救了我们师徒,阁下的大恩大德,永世不忘,定当涌泉以报!”
“舍命相报!”那男子也道。
陈实道:“两位稍安勿躁,我倒是有法子让两位离开,回到自己的身体里。至于是否报答,另说,另说。”
翠娥男人回来,带来了村里凑出的五两银子。
陈实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字,示意翠娥男人去准备。
翠娥男人并不识字,急忙拿出去,村人有人识字,道:“符师让我们去请稳婆,准备接生。对了,让稳婆不要说话。”
过了片刻,稳婆赶来,让翠娥回屋子里躺着,不能见风,又让翠娥男人去烧水。
陈实一边研磨朱砂,一边向翠娥肚子里的师徒二人道:“我画两张符,一张贴在这妇人肚脐处,一张贴在后腰上,然后我便作法,为你二人打开一条回归肉身的道路。你们若是看到有亮光传来,便往外冲,不得怠慢。否则亮光没了,便再也回不去了。”
男子和女子连忙称是。
陈实画符,一张是安胎符,另一张却是催生符。安胎符贴在肚脐上,催生符贴在翠娥后腰上。
翠娥临盆,不敢发出声音,稳婆忙前忙后,但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陈实走出房间,等了片刻,突然房间里传来稳婆惊喜的声音:“生了!生了!一男一女,两个胖娃娃!”
——《牧神记》完本这么多年,又新增了一个盟主,感谢七輩红缘厚爱!
第77章 黑山奶奶
陈实松了口气,走进屋子,问道:“孩子哭了没有?”
稳婆摇头道:“没有。”
陈实面色凝重,道:“打屁股,打重一点,打到哭为止!”
稳婆分别将两个婴孩提起来,一个接一个的打屁股,过了片刻两个婴孩都哇哇大哭。
陈实终于放下心来。
两条命,算是保住了。
“恭喜,你们家多了两個读书的好苗子,今后一定要送到私塾里读书,将来少说也是个举人。”陈实向翠娥男人笑道。
翠娥男人不解,但双喜临门,也无暇过问这些。
天色已晚,陈实来不及回去,就在鹿尾镇歇息,索性住在钟楼里。
住店或者别人家里,晚上不方便熬药煮药。这钟楼四面都有门窗,住着倒也舒适,而且还有守护镇子的干娘在,绝对安全。
陈实给自己熬药煮药,再喂饱黑锅,打扫一番,从木车里取出铺盖,铺在地上。
月祭节三天,他须得趁这三天多赚些钱。
如今睡觉还早,黑锅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对他先前的举动颇为不解。
陈实也没有睡意,笑道:“爷爷说,若是修士元婴误入母胎,不能将元婴撵走。若是撵走,生出来的就是死婴。因为元婴入了婴儿的身体,元婴就是婴儿的魂。他占了婴儿的魂,他走了婴儿就没了魂,没有魂自然就死了。婴儿没有错,修士犯的错,不能让婴儿和孕妇来承担,因此要稳住修士,让孕妇尽快把孩子生下来。”
黑锅疑惑,呜呜两声。
陈实摇头道:“不行。必须要骗他们。修士往往道心坚毅,遇到这种事情便会杀孕妇脱身,所以要骗他们,免得他动手杀了孕妇。”
黑锅醒悟,这就是陈实对那两个元婴境的高手说,看到亮光就冲出来的原因。
可是,它还是有些不解,若是修士遇到这种事情,杀孕妇能逃脱么?
“不能。”
陈实摇头道,“母婴都会死。修士元婴已经进入母体,便相当于投胎了,杀死母体,自己也会断气。母子之情,大于道法,任你有通天的法力,也不可杀母。”
他娓娓道来,讲述自己动手的前因后果:“我先用安胎符,安两个骚动不安的胎儿的心,再用催生符,让孕妇尽快生产。孩子生下来,倘若不哭,那一定要打哭。”
他不紧不慢道:“婴孩的第一声啼哭像春雷一样,能炸散元婴蕴藏的记忆,让修士忘记从前,安安心心的做个婴儿。不过这两个修士的肉身,只怕会因此而死。不过,身为修士,在他们进入母胎的那一瞬,便注定了他们必须要死,因此怨不得我。”
说到这里,他突然怔住。
自爷爷去阴间后,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是一个合格的符师了。
这件事中,牵扯到两个元婴境的大修士,竟然被他这个小小的神胎境符师化去了毕生的修为和记忆,变成了婴儿!
这正是爷爷口中,一个正经符师的修养啊!
陈实很是欢喜,低声道:“我也可以成为爷爷那样的符师了。”
此次肚子里有人说话事件,不算邪祟,但符师并不单纯解决邪祟问题,还可以解决如今日这般的各种疑难杂症。
钟下的小道士好奇的看着他,陈实向小道士神相微微一笑,那小道士也回报以微笑。
“道长,你明明是鹿尾镇的干娘,为何却是男子?”陈实询问道。
小道士道:“我是相,相不分男女。”
陈实微微一怔,那小道士道:“我乃鹿尾镇的子民香火所铸,念头所聚,不凡之力塑形,集合百姓之念凝聚而成,没有性别之分。”
陈实不信,起身来到他跟前,去掏他的小牛牛,小道士打飞他的手,道:“不得无礼。”
陈实笑道:“你没有长,怎么尿尿?”
小道士道:“我乃神之相,不需要那东西。”
“原来如此。”
陈实又疑惑道,“那么你为何会长成小道士的模样?”
这个问题,让小道士也困惑了。
他集合百姓的寄托孕育而生,生来就是这幅模样,但为何会长成这副模样?
“那么陈实,你又为何会长成你如今的模样?”
小道士话锋一转,道,“是你自己决定伱长成这副模样的,还是他人决定的?”
陈实被他问得有些迷糊,连忙晃了晃头,在他身边坐下,笑道:“我的相,是父母给的,我决定不了。你的相,是谁给你的?”
小道士目瞪口呆,苦苦思索。
陈实手搭在他肩膀上,与他勾肩搭背,笑道:“所以啊小道士,我觉得你们这些守护村镇的神灵,身上一定还有其他秘密!”
“什么秘密?”小道士更加迷糊。
陈实爬起来,围绕钟楼里悬挂的大钟走来走去,托着下巴道:“我觉得应该从你的本体着手。说不定当年你的主人,是一个小道士,你被百姓香火之气凝聚,便凝聚成他的模样……你真的没有长牛牛么?让我看看!”
他去扒小道士裤子,被恼羞成怒的小道士揍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这才老老实实的去睡觉。
第二天,居然又有邪祟事件找上他。这次并非邪祟吃人,而是邪祟上身事件!
发生变故的地方在石碾子村,有户屠夫,虽然长得凶神恶煞,但实则是个很好说话的人,平日里以杀猪为生。
这日不知怎么的便撞了邪,吃饭的时候突然发怒,把老婆孩子拴住手脚,吊在房梁上,准备像杀猪一样给他们放血。
娘几个哭天喊地,惊动了其他村民,这才救下他们,但屠夫便要杀村里其他人。
陈实赶过去,驱邪符贴在屠夫身上,便将那只邪撵走,然后寻到一只死猪,将死猪烧了,撞邪事件这才结束。
因为处理比较简单,陈实只收了二两银子。
这只邪比较弱,是屠夫杀猪之后,没有及时把死猪收入房中,被白天的月亮照到,死猪便化作了邪,附了屠夫的身,要杀他全家报仇。
“白天有月亮,无论人畜,但凡死后都不能见月光,要及时的处理。”
陈实吩咐那些村民,道,“死人就早点入棺或者埋掉。”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如今出现的邪祟,还都只是小邪祟,不成气候,但只怕要不了多久,厉害的邪祟便会出现!
陈实还未来得及歇息,又有人前来:“陈符师,我们村闹邪祟!”
陈实跟着来人赶过去,这又是一桩吃人事件,有人站在路边,被灰衣耗子活活吃掉,待到他赶到跟前,人已经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