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应该出现这种情况的。
以十三世家的实力,绝不会被人试探出深浅。
然而造物小五太邪门了!
西京街巷一战,让他们这些神仙般的人物,打出了老头老太太斗殴的感觉,通天彻地的法术神通,变成了赤膊上阵。
还有被打翻的,被踹倒的,被扭断指头,踩断脚趾,挖眼抠鼻,掏下阴,各种下作手段。——尽管打急了眼,他们也用了些下作手段。
最为关键的是,造物小五想走就走。他们这些绝世强者,居然没能留下他。
造物小五伤势如何,伤有多重,他们只能靠猜。
这才是最让他们忌惮的。
“颜面扫地啊。”费家老祖费玉姬叹了口气,兴致阑珊道。
众人也都有一种颜面扫地的感觉。
马俊提议道:“诸位道友难得一见,不如寻个山清水秀之地小坐片刻,浅酌一杯。”
各大世家的老祖纷纷点头,如今造物小五离去,不知他伤势如何,他们不敢落单,免得遭遇造物小五的袭击。
倘若是陈寅都那样的存在,他们不会有这种担心,毕竟陈寅都有傲气傲骨,但造物小五显然没有。
造物小五,就像青春时期的陈寅都,而且不被道德情感束缚的陈寅都。
他们必须要聚在一起,好生商量对策,不能再各自为战了。
文昌巷的巷口,那个拿伞小孩还在东张西望,等待秀才来拿回自己的伞。他的小伙伴们跑过来,让他去玩蹴鞠,但还是被他拒绝了。
老年人群殴秀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那秀才还没来。
他正欲把伞放在墙边,这时那个秀才冒着雨走了过来。
“你的伞!”那孩子兴奋道。
造物小五接过雨伞,那孩子兴冲冲的向同伴跑去,突然又停步,回头道:“你今后打架,可不能为了耍帅用一只手了!你用一只手,人家好多人,就把你打趴下了。你得两只手,逮着一个老头一直打,把那老头打残了,其他老头见你凶,就不敢打你了!”
造物小五面色肃然:“受教了。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们街头玩蹴鞠,遇到其他玩蹴鞠的就要比一比,比不好就打架,挨打多了就明白了。”
造物小五轻轻点头,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道:“我请你喝豆浆。”
“不去!”孩子跑远。
造物小五被他拒绝,却没有生气,撑着雨伞去武昌街喝豆浆,心中有些惆怅:“我说过,与我交手,他们的法术神通威力不会泄露半点。可是,还是泄露了,一个劝架的路人被震得粉碎。我输了。”
他身上的伤势很重,但最让他懊恼的,还是那个劝架路人之死。
虽不是死于他的手中,但威力泄露,说明他的本事还不到家,操控还不够细微。
他什么都好,就是要求太高。
从前与陈寅都一起做研究时,陈寅都也提过这一点,觉得他对细节要求太过精细,而在大事上有失偏颇。
造物小五坐在豆浆铺子中,收起雨伞,心道:“但我就是改不了。”
他伤势还是很重,虽重但不至于死在豆浆铺子里,所以豆浆还是得喝。
这是他入京以来,为数不多的乐趣。
西京中,不少目光在监视着他,但他浑不在意。
前督主冯天焕冯太监又来到严府,寻找前内阁大学士严羡之。
冯太监坐在轮椅中,有两个丫鬟蹲在轮椅边,努力的揉着他瘫痪的双腿。
“严大人,世家老祖围殴小五的事情,看了么?”冯太监询问道。
严羡之叹了口气,有些精神不振,道:“看了。就是几十个老头老太殴打一个年轻秀才,什么大乘境圆满,什么绝世高手,颜面荡然无存。”
他哭笑不得,这里面还有他严家的四位老祖,也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负创多处。
严羡之作为前任内阁大学士,也是还虚境的存在,虽然不及世家老祖,但眼界见识犹在,能看得出这一战虽看似老头老太街头斗殴,但实则凶险无比。
毕竟,连镇西牛新洲气运的重宝,也察觉到威胁迸发威力,只要不是眼瞎,都知道这一战非同小可。
冯太监侧身道:“大人是在小五未到西京时,辞去内阁大学士之位,免得承担不必要的风险,落得骂名。如今的内阁大学士是张甫正张大人,落得骂名的是他,焦头烂额的也是他。造物小五这一番折腾,十三世家只怕会与他妥协,交代是谁夺走了先天道胎。”
他微微一笑,道:“严大人,这内阁大学士之位你再不夺回来,张大人可就坐稳啦。”
严羡之笑道:“张大人的位置真的坐得稳么?”
他端起茶杯饮茶,笑道:“他无可奈何的时候,会求着我回去做这个大学士。倒是冯老,你怎么才能拿回东厂?怎么才能回到掌印大太监的位子上?”
冯太监抬腿将一个揉腿的丫鬟踢到一边,笑道:“我被陈寅都打残,劳苦功高,回去重新掌印,也说得过去吧?”
严羡之盯着他的双腿,道:“你这腿残了十年了吧?还没好?”
“没好。”冯太监正色道。
严羡之看了看被他踢到一旁的丫鬟,道:“你说没好就没好。眼下的头疼事,造物小五是一桩,春闱是另一桩,张大人摆不平的。他摆不平,就得找人收拾这个烂摊子。”
冯太监道:“严大人,今年新科状元会是谁?”
严羡之没有好气道:“会试都没考,我哪里知道谁是新科状元?”
他顿了顿,道:“公子呼声很高。我严家的宗主传讯说,跟族老商议过了,公子若是争夺状元,严家退避,众星捧月。”
冯太监扬了扬眉,笑道:“严家众星捧月,其他世家呢?”
严羡之笑骂道:“你这太监就喜欢瞎打听,我怎么知道其他世家的决定?不过……十三世家同气连枝,想来我严家是这个决定,其他世家也是如此。”
他挥了挥手,让伺候他们的丫头都退下,悠悠道:“公子需要大势,需要造势,为自己的崛起寻找一个理由,让万民敬仰,聚集民心,方有机会荣登大宝,中兴大明。十三世家也需要一个振臂一呼的领袖,摆脱来自上面的掣肘。”
冯太监凛然,沉默片刻,道:“能做成么?”
严羡之陷入沉默,慢慢喝茶。
他放下茶杯,轻声道:“不做的话,永远也不成。真王时代,已经结束了六千多年了。天在变,不同往日。西牛新洲,需要新的真王。”
冯太监吐出一口浊气,轻轻敲打自己的双腿,眼中有光芒跃动。
从前没有机会,但如今,天在变!
朝廷空悬的那个真王宝座,始终要有人坐上去!
公子,就是十三世家选出的那个真王!
“那么,陈实呢?”
冯太监问道,“听闻陈实也来考进士了,考过进士就要殿试。状元只有一个,给了公子,便不能给他。”
严羡之道:“那么陈实只能是榜眼。”
冯太监笑道:“我听闻公子与陈实闹得很僵。公子辅正阁的司马因此而死。你觉得,陈实甘愿做小,做这个榜眼?”
严羡之端茶欲饮,发现杯中已经没水,放下茶杯,淡淡道:“不做小又能如何?他能考中举人,也是朝廷给他的恩赏,否则他还只是个秀才。给他榜眼,已经是朝廷开恩了。”
他拍了拍手,让丫鬟过来续茶。
冯太监盖住茶碗,示意不必给自己添水,笑道:“人家体内,有一百多只魔,若是闹起来,死给你看。你能怎么办?”
严羡之微微一笑:“这是张大学士要头疼的问题,我现在赋闲在家。”
“滑头!真滑头!”
冯太监哈哈笑道,“你待张甫正解决不了,来求你时,你便可以拿回大学士,依旧做内阁首辅大臣!”
西牛新洲中部荒原,南风省。
南风省以常年刮南风而闻名,这里风有三怪。
一怪,风大。风声如牛吼龙吟,狂风过境,飞沙走石,树木连根拔起,千斤大石滚动速度快若奔马。
二怪,风急。经常是毫无预兆,突然便狂风大作,让人防不胜防。
三怪,风中有怪东西。经常有人看到风中有异兽成群,踩着风狂奔。有人看到风中有高瘦人影,在风中一动不动。还有些风中的邪祟,神出鬼没。
陈实寻到一座古庙,画好定风符,挂在古庙的四壁上。
黑锅寻找柴火,架起篝火,胡菲菲摇动木质摇臂,蚤猪在篝火上旋转着,已经被烤得泛黄,滋滋流油。
囡囡一边咽口水,一边用刷子往蚤猪身上刷果浆。
他们在外面寻到一些酸酸的果浆,吃一口满嘴都是酸味,一直流口水,但是用来涮蚤猪应该不错。
孙宜生向外看了一眼,只见天色发黄,像是沙漠飘在天上,道:“只怕还有风。”
这几日,黑锅带着他的元神去阴间,利用羊角天灵灯帮他治疗伤势,他元神的伤势减轻了许多。
这时,外面传来人声。
陈实向外看去,只见外面来了许多赶考的举人,陆陆续续,有数十人,多是背着书箱的穷书生。
这些穷书生看到这座古庙,不禁欣喜,急忙加快脚步。
南风省虽是西牛新洲腹地,但是干燥无比,很难长庄稼,人口也少得很,只有省城有百万人左右,其他地方很难看到人。
省驿道年久失修,也就断了,若是在这种黄沙天赶路,很容易迷失方向。这座古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落脚地。
陈实打开门,让他们进来,道:“我画了定风符,你们不用再挂符了。”
这些举人风尘仆仆的进入庙里,连声称谢。
有人跺脚,拍打身上的灰尘,被几个女举人撵出去,笑道:“去外面拍打,没看见人家在做饭?”
于是他们就跑到庙外拍打,把身上尘土打干净了,才进来。
陈实打量这些举人,只见他们的脸风吹日晒,红彤彤的,嘴唇干得开裂,应该在南风省走很久了。
“你们是哪里人?”
陈实笑道,“听口音,不像是一个地方的。”
一个女举人去门外,解开头发,抖落头发里的沙土,笑道:“俺们来自好几个省份,珍州,贵州,碧省,年前就来了!”
她口音重,得仔细听才能听懂她的话。
另一个举人道:“我们原本不是一起的,走到一起,就搭个伙。原本上百人呢,遭了邪祟,又遇到几次劫匪,死得还剩下这么点儿。”
陈实见他们没有水,于是从小庭院里取出水送给他们,胡菲菲割了烤好的蚤猪肉,也分给他们一些。
众人纷纷称谢,坐在地上吃东西。
女举人盘着头发,问道:“弟弟,听你口音,你是新乡那边的罢?”
陈实道:“是来自新乡。”
有人不解,问道:“新乡为何走这条路?不是绕路么?”
陈实道:“另一条要经过拱州,不太安全。”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道:“走拱州的确不安全。宁可走远一点,也要绕开拱州。”
外面风起,呼呼作响,众人连忙关上门窗。
陈实在四壁挂了定风符,即便不关门窗,风也吹不进来。
风声渐渐大了,风吹动大石头骨碌骨碌滚动。
门外有人说话,叫嚷着让他们开门,有举人打算开门,被孙宜生制止,道:“门外的不是人,是邪祟。南风省的风里经常有这种东西,在风里跟你说话,或者求救,或者话家常,让你放下戒备。你若是让它进来,它便会害你性命。分辨很简单,你趴在门缝往外看,看不到它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