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迎上陈实的目光,只觉这少年目光温润,并无恶意,不似坏狗那般凶神恶煞。
陈实闭上眼睛,女鬼生前种种经历,顿时历历在目。
她是被天姥会拐卖的孩子,与其他一些小女孩一起被卖到了浴都,胭脂巷的老鸨买下她们,安排她们住在这个深宅大院里,院子里有几十个一样来历的女孩。
她们学习琴棋书画,学习取悦男人,稍有不慎便会挨打,有些女孩被打死,有的受不了投了井,有的撞墙死了,还有的吊在屋檐下。
她活了下来,就去接客,有一次怀了身孕,难产死了,于是就是这个大肚子的女鬼形态。
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活了下来,因为死后产婴,所以眼分阴阳,能见鬼神。
陈实收手,看向那个小女孩,笑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拖着鼻涕,抬头笑道:“小杂种。”
“小杂种,过来!”
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小女孩连忙从陈实身边跑过去,陈实摸了一下她的手,温热的,是人。
他转过身,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徐娘半老的妇人,身材颇高,风韵犹存,嘴角偏下的地方一颗黑痣,很是醒目。
“大娘。”小女孩道。
大娘是胭脂巷老鸨的称呼,是一个代号。
这里所有青楼女子,都要称呼她为大娘。
大娘看着陈实,目光闪动,笑道:“陈实,公子吩咐,若是遇到你,便代他向你问好。”
——卡情节比我预想得严重,不好意思,今天晚上不知道能否肝出
第202章 心似猛虎伏卧,醒露爪牙伤人
2024-10-01
陈实目光落在大娘的身上,眉头轻轻扬起,衣袂渐渐飘扬起来。
深宅大院里没有风,但有真气流动。
如风,掀起少年的衣摆。
大娘是个成熟的女人,目光中带着看透一切男人的智慧,只是陈实这种小孩子,目光清澈,没有男女之欲,让她觉得有些陌生。
她虽已四十余岁,但保养得很好,看起来就像三十岁出头的样子。
皮肤滑腻,白皙,柔润。
身上没有一块多余的肉,也没有少任何一块肉。
该隆起的地方一定隆起,该凹下的地方也绝对不会鼓起来。
该细的地方细,该圆的地方圆。
她的气质脱俗,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仙子一般的感觉,但同时充满了肉欲,对比极为强烈。
这是很难培养的气质。
气质可以养出来,琴棋书画培养大家闺秀的气质,修炼打坐培养仙子超凡脱俗的气质,男人堆里翻滚培养肉欲,便可以将这些气质糅杂一起,变成尤物。
甚至有些男人看她的目光,比看那些破瓜之年小姑娘的目光还要热烈,充满了难以压制的情欲。
胡菲菲看到她,只觉自惭形秽,自己的手段比起这个妇人,可谓班门弄斧,难怪孙正会陷落在胭脂巷。
只是,尽管她万种风情,挑不起陈实分毫情欲。
狐媚子看到陈实的神态,也不得不赞一句钢铁打造的人。
实心的那种。
陈实扫视四周,道:“胭脂巷是公子的产业?公子何在?我想见一见他。”
他注意到,这栋深宅大院能用的东西很多。
廊道的木柴可以插死人,墙角插花的瓷瓶打破后很锋利,水井也很不错,把人头下脚上栽进去,然后丢一发五雷法砸入井中,应该可以引起井内爆炸。
还有门前那对石狮子,脑袋撞上去的时候,不知道是脑袋先破,还是石狮子先碎。
不过最让陈实眼前一亮的,还是墙角那处贵妃竹,这种竹子简直就是实心的,可以伴随着刺剑式射出。
他用过的最趁手的武器。
“陈实,你弄巧成拙,还未进城便化兵为鸟,入城打探,可以说打草惊蛇。”
大娘笑道,“你进城那一刻起,你的行踪,便在公子的掌握之中。”
陈实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只见深宅大院外走来五个年轻妇人,各自祭起神龛,神龛中是神胎,掌上托着她们的元婴。
她们小心翼翼的贴墙行走,距离陈实约有两丈远近。
这个距离极为巧妙。
陈实的肉身造诣越来越强,肉身向道体转变,他的出手刚猛霸道,甚至举步之间,两丈之内,瞬息而至,一拳打出,可以打穿元婴力场!
但超过两丈这个距离,肉身冲锋和拳脚,就没有那么快了。
超过两丈,法术更快。
她们每一步的落脚点都恰恰两丈,显然是有人提醒过她们,绝对不要踏入陈实周围两丈的距离!
“公子研究过阁下的战斗,从阁下在黄杨村杀赵家子弟开始,每一场战斗,公子都研究过。”
大娘笑道,“公子说,你最强的地方就在于肉身和战斗意识,你虽未修行过金身类的法门,但肉身堪比真正的金身,再加上你的修为,他可以断定,你的近战距离在两丈。两丈之外,你便无可奈何,只能动用法术。”
她拍了拍手,只见那五个容貌姣好的年轻妇人各自取出一个针线盒,托在手心。
针线盒打开,里面是一根根银针。
针长六寸,比纳鞋底的大针还要长,但更细,如牛毛。
“这种针,仿的是散人凤非花手中的那口金针。”
大娘笑道,“公子与凤非花有过一面之缘,曾借她的金针研究三日,然后造这种银针,专破金身法门。”
陈实眼角跳动,目光落在这些妇人的针线盒上,只见其中一个鬓角插着红花年轻妇人小心翼翼的捏起一根银针,针非常细,微微抖动,似乎稍微用力便可能弯折。
但这根柔软的细针,却带给他极大的压力。
“此针无比纤细,但公子却让百炼堂的师傅,在针尖上刻绘了三种符箓。而在针身上,则镌刻了四十六种符箓。”
大娘如数家珍,道,“每一根针的造价,都高达千两。”
鬓角插着红花的妇人催动手中的银针,银针无声无息飞行,陈实目光随着银针而动,但几乎无法捕捉到银针的方位,只能来得及看到一道细微的飞速掠过的影子。
那妇人抬手,捏住银针,银针在这短短一瞬,已经围绕这栋深宅大院飞行一周。
“这种银针,共计四十五根。”
大娘面色肃然,道,“四十五根银针,再加上五位元婴境的高手,公子说,足以让阁下死在这里。阁下以为呢?”
陈实面色严肃道:“公子知我甚深。不知我可否见一见公子?”
大娘露出笑容,道:“公子如今不在城中,你见不到他。陈实,凤凰岭上你见利忘义,贪图还魂莲,灭了太平门满门老小,罪大恶极。公子很生气。公子命人去寻你,没想到阁下穷凶极恶,将他们都杀了,只有裴书生活着逃回来。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没有冤枉你,对不对?”
她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妇人突然挥手,元婴喷出一道真火,将墙角的竹子烧得一干二净。
陈实眼角又跳动一下,正常人是不会管这些竹子的。贵妃竹却被毁了,显然也是出自公子的吩咐。
公子对他的确了解很深!
“是我做的。”陈实承认。
大娘道:“公子派人去勘察现场,但却被人杀了,公子研究过,这件事不是出自你的手笔。出手的人,实力比你高明一些,而且心思更为细腻。公子会查到他究竟是谁。”
陈实轻轻点头,玉天城乃化神境的高手,的确修为实力比他高明很多。
大娘继续道:“你寻人将还魂莲炼成还魂丹,在聚仙楼寄售,公子派人前去调查,七人之中,只有一人活着回来。这六人之死……”
“也是我干的。”陈实痛痛快快承认。
大娘叹了口气,道:“阁下真是罪大恶极。但公子念在你有大才,是拱州和新乡的解元,还是想给你一个机会。”
“解元?”胡菲菲听到这里,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向陈实,大家都没考试,他怎么就是解元了?
陈实问道:“什么机会?”
“重建太平门,你来做太平门主。”
大娘肃然道,“公子惜才,但凡是有些才干的人,公子都会委以重任。若是立功,公子还有赏赐。外人学不到的功法,世家的不传之秘,公子都可以传授。你看中而不敢提亲的女人,公子会登门替你提亲。你想做官,公子便会打通关系,给你买官。你想做财主,公子便给你钱财。哪个世家,能够比得上公子的慷慨?”
她顿了顿,面色柔和,道:“陈实,你用功求学,苦苦修炼,终于考上秀才,考上举人,等着安排官职。但你要等多久?一年,两年,甚至十年?有些举人,等了一辈子都没有等到一官半职,穷得只能去做符师,只能去要饭!但你可望而不可得的东西,公子都可以倾尽所能,给你安排!”
她的话诚然不错。
给大世家做事,就算把命交代了,大世家也未必奖赏功法,更别提做官了。
公子却赏罚分明,只要你有功,他便给予足够份量的赏赐,功劳越大,赏赐也越丰盛。
最关键的是,公子的赏赐,往往是你最想要的东西。想要权力,他给你权力,想要钱财,给你钱财,想要女人,给你女人。
在如今这个世道这样的主子,可以说极为难得。
陈实的目光落在一截上吊绳上,随即移开目光。
勒死太慢,容易被反杀,除非炼成捆仙绳。
他的目光又落在胡菲菲帽子上,帽子后面那根两端翘起的角应该不错。
或许里面是根铁条,可以捅死人。
大娘抬手轻轻撩起鬓角的发丝,笑道:“你才十多岁吧?你也不想你还需要等十年二十年,才能任一官半职吧?你的才情极高,十多岁便考中举人,难道你要等到白了头发,白了胡须,才能做个芝麻官?”
陈实转变话题,道:“大娘为何叫她小杂种?”
大娘微微一怔,摸着小女孩的脑瓜,笑道:“你知道她爹是谁么?”
陈实摇头:“不知。”
大娘温和一笑,揉着小女孩的脑瓜,道:“她娘每天接很多客人,原本不该知道是哪个男人的种。但不巧的是,这妮子喜欢上了一个书生,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当见多了男人,轻易不会动情。但她偏偏就动了情。她动情后,便要守身如玉,身子只给那个书生。你一个娼妓,立什么贞节牌坊?不是胡闹?于是她就怀了那个书生的种,书生睡了她还不给钱,不就是野男人?”
她抿嘴笑道:“跟野男人生的孩子,不就是小杂种?”
“原来如此。”
陈实盯着她的手,这女人的手始终不离小女孩的左右,道,“后来呢?”
大娘笑道:“阁下想听故事?自古才子佳人,多是穷酸书生编出来,骗不经世事的女孩的。才子有,佳人也有,但结局从来都不好。佳人易老,才子则往往亏于气节。”
她拢着小女孩的脑袋,向对面深宅大院走去。
对面的宅院门户开启,陈实所在的宅院很是荒凉,遍地女鬼,但对面的宅院却春色无边,富丽堂皇。
许多妙龄少女或倚靠栏杆,弹奏琵琶,轻声吟哦弄唱,或趴在茵茵草地上,翘着脚丫与对面的女孩对弈,或者一身白裙,坐在假山下读书。
又或者在浅水中赤着脚丫,翩翩起舞,姿态婀娜,光溜溜的脚丫抬起时,溅起一片洁白的水花。
还有个女孩在调弄古琴的弦,校准音律,侧着头,黑色的长发瀑布般流下来。她认真的样子,说不出的迷人。
每一个女孩儿身边,皆有一个老妈子,手里拿着竹鞭,悉心纠正她们的姿态。若是姿态不够曼妙,往往便是一鞭子抽下来。
但即便是挨了鞭子,她们也不哭,脸上依旧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