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默然。
这是杀头的事,而且是杀全家的头的事!
若是苦竹禅师果真发生了魔变,便是活人无算,但若是没有魔变,就死无葬身之地!
红山堂上下都是拖家带口的,谁敢赌?
这时,玉天城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听令,即刻按照教头的吩咐去办!一切罪名,有我来扛!”
第159章 人头菇
2024-09-09
堂主发话,即便路香主等人担心身家性命,但还是起身,匆匆离去。
有人迟疑,低声道:“今日只怕我红山堂要灭门了。”
路香主闻言道:“明知灾殃将至,而置黎民于不顾,只顾自己逃生,读什么圣贤之书?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红山堂上下听了这话,群情激荡,上下一心。
陈实和李天青听到外面渐渐传来喧哗声,应该是红山堂的人把危险告诉附近的人,引起的骚动。
陈实向外走去,但见街道上人心惶惶,人们正在呼朋唤友,收拾家当。但还是有不少人在观望,显然对魔变将至很是怀疑。
费府,拱州巡抚费天正此刻正在饮早茶,忽然外面一片喧哗,不禁有些不悦,唤来仆人:“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仆人很快归来,道:“红山堂的人散布消息说,苦竹禅师魔变在即,让大家赶快搬走。”
费天正勃然大怒,拍案喝道:“玉天城是要造反么?煽动百姓,妖言惑众,我看他红山堂上下,里里外外,都想脑袋搬家!来人,来人!给我请来都指挥使杨大人,提兵踏平这群反贼!”
大夫人闻言,急忙走进来,道:“老爷何事动雷霆之怒?”
费天正盛怒未消,将此事说了一遍,大夫人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老爷,昨日提学官前来,说大报国寺的苦竹禅师来到城中,老爷还打算拜见。我听闻苦竹禅师一百三十多岁,寿元早该到了尽头,说不得真的死在城中……”
费天正冷笑道:“老禅师乃得道高僧,炼就佛门丈六金身,就算寿元耗尽,也不会说魔变就魔变。分明是红山堂的玉天城借苦竹禅师之死,图谋不轨!杀之以儆效尤!”
大夫人道:“听闻玉天城是镇守太监的人,与提刑马大人也走得很近。”
费天正向外走去,拂袖道:“他煽动民心,就是死罪,这件事岑学富和马为功都保不住他!现在这两位只怕想着怎么与他摆脱干系,免得被他牵连!夫人,你备好茶,只怕其他人也得到这个消息,正在赶来路上。”
大夫人连忙去了。
不过片刻,果然夏总兵、严总督、张巡按、杨都指挥使等拱州大员纷纷赶来,丫鬟正好沏好茶,款步送上。
众大员各自落座,将茶碗放在一边,面色严肃,交头接耳。
费天正环视一周,目光落在马为功身上,道:“马大人,你是提刑,这件事你怎么看?”
马提刑正色道:“按大明律办!大明王法尚在,玉天城无法无天,那就砍他的头,按照香火数人头,将红山堂上下砍一遍!”
杨都指挥使冷笑道:“何止要砍一遍?红山堂的反贼,要夷族!灭种!还要查谁在暗中指使玉天城,谁是玉天城的靠山!揪出来,也得砍了!”
马提刑面色微变。
杨都指挥使与他素来不对付,现在抓到机会,便落井下石,分明是想趁机把他也满门抄斩了!
夏总兵咳嗽一声,似笑非笑道:“杨大人杀气太重,但话没有说错,这件事的确要查一查。玉天城连秀才都没考上,怎么就懂得煽动民心了?这背后,一定有人指点。”
马为功打个哈哈,求救似的看向岑太监。
岑太监道:“玉天城的确要杀,红山堂也要灭,违反大明律,罪该万死!”
他顿了顿,道:“只是苦竹禅师是否真的坐化了?这件事,诸位大人是否已经查明?还有传言说,苦竹禅师坐化,魔变在即,诸位大人是否也派人前去调查了?”
蒋副总兵笑道:“岑大人莫非信了红山堂的谣言?”
岑太监白白胖胖的脸上露出笑容,连忙摆手道:“咱家哪里敢信?咱家只是想,玉天城不是个蠢蛋,他敢说出这话,必有依仗,诸位大人还是派人去查一查,方才放心。”
张巡按道:“我已经命人去查了,很快便有消息传来。”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在堂外跪下,高声道:“巡按大人,各位大人,城东驿丞说,昨晚苦竹禅师在驿所坐化,送于大兴禅寺!”
堂上十四位大员脸色古井无波,有人端起茶杯,轻轻啜茶,茶香在口腔中回荡,清香由喉入肺,很是清爽。
其他人也各自端起茶杯,不再说话,各自品茶。
堂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却是各位大员的随行官员纷纷出动,前往大兴禅寺探听消息。
大员出行,随行官员都是最信任的人,一是本领高,二是眼色好,察言观色便知主上的想法。
他们听报,见主上的面目,便知道主上的想法,因此主动前往大兴禅寺。
一盏茶喝罢,丫鬟们莺莺燕燕的走上堂来,为他们续茶。
十四位拱州大员依旧一言不发,各自品茶。
一盏茶功夫,按照这些随行官员的脚力,理应到了大兴禅寺。
两盏茶功夫,他们便可以回到费府,一切自然明了。
那时,该砍头砍头,该撇清关系的撇清关系。
待到杯中茶见底时,没有任何大员的随行官员归来。
夏总兵坐在椅子上,有些不安的挪动一下屁股。
这时,只见其他人也在挪动屁股,各自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费天正唤来一个丫鬟,低声吩咐道:“去,给各位大人换下茶碗,换上新茶。我珍藏的那罐龙舌香,请各位大人尝尝。”
丫鬟领命,正欲下去,突然夏总兵哈哈笑道:“费大人,不用张罗了。我突然想起家中还有些事情未办,着急着回去,等下次再尝尝龙舌香!”
他起身告辞。
其他大员也纷纷起身,笑道:“早就听闻龙舌香的美名,是天下第一品的名茶。若非家中确有急事,一定要尝一尝!”
“我总督府中也有急事!”
“费大人,我家后院失火,哈哈,哈哈!前日不是新添了一个小妾么,正在闹脾气呢!”
……
众大员各找理由,费天正含笑以对,正说着,突然外面传来惊呼,接着有人叫道:“不要拦我!我乃夏总兵门下的把总!有要事通知夏总兵!”
夏总兵闻言,露出喜色,连忙道:“此人乃唐把总,不要拦他!让他进来说话!”
众大员各自停下脚步,只听脚步声匆匆而来,一人头脸上都是血,来到堂上,叫道:“总兵大人,大兴禅寺中已经没有活人!属下进入寺中,只见许多房子一般大小的蘑菇!”
他仰起头,只见脸上已经没有了眼睛,取而代之的是两朵蘑菇。
众人心中一惊,各自避让。
突然那位唐把总只觉喘不过气来,叫道:“脖子勒得慌!”
刚刚说罢,便见整个人膨胀开来,越来越鼓,接着嘭地一声,一朵大蘑菇将他皮囊撑开,扎根在堂上,鲜血溅得哪儿都是。
众大员各自鼓荡真气,将这些血浆挡在身外。
却见唐把总身体变成了一朵大蘑菇,脑袋滚落下来,笑道:“这下就不勒得慌了。”
说罢,从鼻孔里生长出许许多多小蘑菇,红的粉的白的绿的,各种颜色都有。
那蘑菇还从他双耳中喷出孢子,粉尘一般,落到桌椅上,便自生长起来,很快堂上各处都长着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小蘑菇。
“好强的邪气污染!”众人心中一惊。
几个奉茶的丫鬟沾染粉尘,脑袋、脸、脖颈、裸露在外的手臂和手背上,立刻长出密密麻麻的小蘑菇!
丫鬟们尖叫。
“大人,我现在说不出的舒畅!”
唐把总人头在地上笑道,“我头一次感觉到天人化生的奥妙,我可以吸收大地和空气中的养分,感受到阳光的滋养!”
还有蘑菇的柄杆儿,从脖子下长出来,将他人头托起,脑袋仿佛蘑菇的伞盖儿。
十四位大员飞速冲出大堂,巡抚费天正抬手一挥,但见整个大堂熊熊燃烧,很多丫鬟侍女还未来得及逃出,便在烈火中化作灰烬!
那唐把总人头在火中叫道:“火!火!烫死我了!我快熟了!”
费天正等人骇然。
“轰——”
远处传来爆炸般的巨响,像是憋足了气,突然爆开发出的响声,震得窗棂哗啦啦作响。
十四位大员循声看去,但见大兴禅寺的方向,突然有粉尘升腾而起,迎着朝阳的光辉,如同彩虹一般泛着各种色彩。
“各位大人不是家中还有要事么?”
巡抚费天正突然道,“还不赶紧回去准备?”
众大员醒悟过来,顾不得说句场面话,纷纷飞身而去。
费天正也立刻召集府上所有家臣家仆家眷,收拾细软,道:“速度快点儿!出城避难!”
大夫人连忙道:“老爷,那城中百姓……”
“不是还有红山堂么?快!快!把首饰珠宝和金银都装到车上!”
大夫人不忍心,道:“红山堂才百十号人,只怕无法通知城中所有百姓,能通知十分之一就算不错了!老爷,作为父母官……”
费天正怒道:“父母官也是人!告诉了这些草民,人心惶惶,到处都是逃命的人,堵住道路咱们想走就走不掉!”
夏总兵飞速回到府邸,也传令夏府内外收拾细软,备好车马,准备出城逃命。
“我儿罗英呢?”夏总兵没有发现夏罗英,匆忙问道。
夏府管事道:“老爷,罗英听闻红山堂闹事,煽动百姓造反作乱,于是率领兵马擒拿匪首去了!”
“糊涂啊!”
夏总兵急忙吩咐道:“你们收拾好便立刻出城,一刻也别耽搁!苦竹禅师魔变在即,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夏府管事脑袋嗡嗡响,连忙道:“老爷,魔变?那城中百姓……”
“顾好你自己吧!”
夏总兵冲出夏府,寻找夏罗英。
夏府管事脸色阴晴不定,突然咬牙,面色有几分狰狞:“是,先顾好我自己!我身家老小还在城中,先顾好我家人。至于夏府……随缘吧!”
他不再整顿夏家,自顾自的往家里赶。
其他大员各自回到府上,也立刻传令下去,速速收拾金银财宝,装上车,即刻出城,一刻也不可耽搁。
陈实和李天青此时也在街上,听到大兴禅寺传来的一声爆炸,各自凛然。
“这声音,会不会是苦竹禅师的金身炸开了?”陈实问道。
李天青惊疑不定,摇头道:“不可能吧?苦竹禅师的金身牢不可破,乃天下最强的金身,怎么会爆开?”
陈实道:“我们乡下杀猪时,要在猪腿上割破一个口子,杀猪匠对着猪腿吹气,猪就会鼓起来,方便拔烫毛猪毛。杀过猪后,我们便把尿脬拿过去,吹得大大的,圆球一般。倘若有人淘气,用针一戳,就会嘭地一声炸开。”
他望着大兴禅寺的方向,道:“苦竹禅师就相当于一个尿脬,把自己的修为精气和元神封在金身中,死后这些东西在金身中膨胀。若是金身未漏还好,若是有人用针戳一下,或者他原来金身便有伤,只怕就会像尿脬一样爆开。”
他正说着,便见五颜六色的粉尘从大兴禅寺冉冉升起,飘荡在空中。
粉尘并非鬼神领域,但表明苦竹禅师的金身已破!
苦竹禅师吸收月光,魔性即将迸发,向外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