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绿二叟一个脑袋插入大地,一个半个身子挂在墙的这一边,半个身子挂在墙的另一边。
李孝悌跪在地上,两个膝盖将地面的青砖磕碎。
李孝正嵌入墙壁中,墙壁向后隆起。
与他一起嵌入墙壁的是顾家的名宿顾浩之。
毒嘴费萋萋栽在香炉中,嘴里满是香灰。
马光霁压在蒋平云身上,脑袋歪在一边。翟国正身躯插入大地之中,只剩下一颗光亮的脑袋,他运炼功法对抗黄巾力士之时,翟家功法太刚猛,导致脑袋上的头发悉数断去。
崔云山和严济世一个脑袋插在台阶的护栏中,一个四仰八叉的躺在台阶上。
而修为最高的夏正公跪在陈寅都的符箓阵势前,身上插着四面黑旗,他的百家水凝聚的真身正在溃散,身上血肉不断脱落。
至于十三世家的其他子弟,悉数暴毙当场,无一幸存!
最可怕的是,石矶之首借陈实肉身施展的那一击,将陈寅都留下的符箓大阵破得七七八八,空中到处都是飘浮着的符箓,光芒黯淡。
不断有符箓发出轻微的炸裂声,凌空迸发出一团亮光,便自熄灭。
适才石矶之首唤来黄巾力士向下攻击,李孝正等人从未想过黄巾力士还可以如此强横!
他们当年修为不高时,比如神龛境神胎境,便会偶尔祭起黄巾力士符助自己杀敌,或者也可以祭起黄巾力士符加持自身。
黄巾力士符对他们的加持有限,黄巾力士的实力也很是有限,经常会被对手打杀,化作朱砂消散。
而“陈实”召来的黄巾力士完全不一样。
那些黄巾力士,肉身简直拥有无上的神力,碾压下来时,十三世家的高手,他们的法力,他们的元神,他们的法宝,他们的法术,悉数不堪一击,统统一触即溃!
救下他们性命的,居然是陈寅都留下的符箓大阵!
这座大阵与那诸多黄巾力士对抗了一记,将黄巾力士的攻击承接了大半,他们这才没有死在这些黄巾力士的攻击下。
否则,仅仅只需一招,他们这些神降、炼虚境界的高手,只怕便要全军覆没,一个也休想活下来!
“咳咳!”
李孝正用力咳嗽,从墙壁中挣扎出来,张口吐出一口鲜血。
存活下来的人中,以他最为年轻,身体也最是能抗,因此第一个回过神来。
他双脚落地,身形有些踉跄,面前又有一道悬空的符箓发出噼啪的脆响,就此炸开。
火光扑到他的面前,李孝正侧头躲了一下,却没能躲开,被火光冲击在脸上,把他心爱的胡须烧去了大半。
空气中弥漫着毛发烧焦的臭味。
李孝正内视五脏六腑,只见五脏六腑的伤势颇重,一时间身体无法自如行动,而伤害更大的是元神。
元神受损是一件大事,需要修养的时间很长,往往需要一两年,甚至有些人元神受损,一辈子也无法恢复,就此修为境界固步不前,无缘进入下个境界。
李孝正是李家孝字辈中的翘楚,修为甚至比一些老一辈还强,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元神就此受损。
这时,又有剧烈的咳嗽声传来,李孝正定了定神,循声看去,却是费家的毒嘴费萋萋从香炉中拔出脑袋,一边咳出香灰,一边咳出混着香灰的血。
她的伤比李孝正更重,肋骨从这女人的胁下刺出,血淋漓的。
李孝正眼眸中闪过一道不明意义的光芒,目光移开,看向其他人。
十三世家的大部分人都死在这场变故之中,只剩下神降、炼虚二境的高手。
而这些高手的伤势,只会比他更重,不会比他轻。
他正值壮年,而如徐长生、红绿二叟,尽管境界更高,但肉身衰败,伤势反而更重。
“若是可以的话……”
李孝正快步来到三哥李孝悌的身边,眼圈泛红,道:“三哥,你伤势如何?”
他的心脏却怦怦跳动,很是剧烈。
若是可以的话,他完全可以杀掉这里的所有人!
他可以趁着这些老东西重伤之际,突施辣手,将他们悉数干掉,然后栽赃嫁祸给陈实,给石矶之首!
他来大明宝船的目的,本就是借十三世家包括李家的力量,为他趟平获得宝船的道路。至于十三世家死多少人,对他来说则无关紧要。
至于这些人是死在宝船的鬼神领域中,还是死在他的手中,也无关紧要!
“宝船分成十三份,我非但无功反而有罪,但倘若我独得宝船……”
他搀扶三哥李孝悌的手逐渐用力,面孔也逐渐扭曲,脸上却还是保持着笑容,扭曲如壁画中记载的魔神一般!
“我的伤没有大碍……”
李孝悌渐渐感觉到疼痛,抬头看到李孝正扭曲的脸,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他的心意,连忙喝道,“四弟,子曰君子慎独,不欺暗室!卑以自牧,不欺于心!你想一想夫子的教诲……”
“咔嚓!”
李孝正扭断了他的脖子,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他脚下发力,向最近的毒嘴费萋萋冲去,便要痛下杀手,就在他身形鬼魅般冲向费萋萋之时,突然后心一凉,身躯被钉在半空。
李孝正低头看去,只见指端很长的利爪洞穿了自己的心窝,在自己的面前徐徐的舒展开来。
他连连咳血,想要转头向后看去,但生机已经在飞速流失,眼前越来越黑。
“我很想看看你的魔性大发,干掉他们所有人的情形。”
他的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一个磁性的声音带着难以形容的邪性,似乎很是期待李孝正的表现,又忍不住自己的杀意,悠悠道,“我也很想看到你失败,被他们唾骂身败名裂的情形。我还想看到你们自相残杀……可是我忍不住了!”
那个磁性声音兴奋道:“我被我父亲关了太久了,我忍不住了……父亲,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不要再把我关起来……等一等,原来是父亲留下的符,吓我一跳!娘娘的!”
李孝正身后的那个高大身影收回爪子,利爪渐渐变回人类的手掌。
李孝正的尸体跌落下来,砸在地上。
石矶娘娘庙的废墟上,多出一个身材魁梧高大的年轻人,看似二十许岁的年纪,相貌堂堂,与陈寅都年轻时有些相像。
然而他的身上,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性,打量着众人,像是在打量自己的食物。
马光霁仰起头,看到这个年轻男子,脸上露出骇然之色,失声道:“陈棠!”
他话音刚落,身体便被洞穿,一命呜呼。
“陈棠?”
那年轻男子微笑道,“你说的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我不叫陈棠,我叫陈武。别人叫我造物小五。”
徐长生颤抖着抓住耗子尾尖,点在自己头上,顿时进入沉睡。
他的元神腾云驾雾,越来越高,越来越强,探手向那个貌似陈棠的年轻男子抓下!
云梦大法!
这种功法造梦,形成梦中领域,让自己在梦中变得无比强大,甚至可以影响现实,改变现实!
那年轻男子身躯暴涨,脖子和上半身越来越长,竟然长出青鳞,宛如从衣裳里窜出来一条青龙,只是这青龙青面獠牙,狰狞恐怖,两只前爪抓住徐长生的元神,用力撕开!
徐长生闷哼一声,死于非命!
红绿二叟、张文叔、严济世等人见状,惊骇欲绝,突然众人大叫一声,强行镇压住伤势,四散而逃。
翟国正叫道:“分头走!”
他话音刚落,便见自己的头颅飞起。
他的头颅在半空中旋转着,看到造物小五从自己身边掠过,下一刻崔云山被利爪洞穿后心,高铭的眉心被射穿,费萋萋的脖子被扭成麻花,蒋平云脑袋被拍进肚子里……
他的头颅落下,视野陷入黑暗之中。
过了片刻,石矶娘娘庙废墟上方,飘浮着十几具尸体,像伯劳鸟晾晒储存猎物。
而在这些尸体下面,传来窃窃私语。
“父亲把我关了这么久,就因为我犯了那么一丁点的错,不就是偷吃几个人么?小心眼儿。
“……每次抓到我就打,这次还把我关小黑屋……不如,把父亲干掉吧!干掉他,报殴打和关押之仇!
“嘻嘻,干掉父亲,便再也没有人管教我了!再顺便把我弟弟陈棠也干掉!”
……
大明宝船在德江之中行驶,驶入山体之中,而在江面上,两岸的林地中,还有十多个身影在疾驰,追踪这艘真王时代的宝船。
却见那艘宝船驶入山体之中,大山突然合拢,截断德江。
那十多个身影各自顿住,一个个盘膝而坐,耳朵顿时变得无比宽大,竖在风中,侧耳朝向山体内部,倾听里面的东西。
这些天听使徒,因为陈实说了大逆不道的话,他们正是为监听陈实而来。
而在宝船中,陈实和李天青一路狂奔,两人扎头发的束带被迎面的风拉得笔直,唯恐被反应过来的李孝正等人追上。
只是,他们跑得这么快,竟还是没有追上黑锅,二人心中各自暗骂一声:“没义气!”
待到两人冲到甲板上,却见狗子停在甲板上,没有再跑。
红肚兜娃娃坐在狗背上,死死的抓住狗耳朵,唯恐掉下去。
陈实和李天青险些撞在狗子身上,急忙止住脚步。
只见大明宝船行驶在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只能听到潺潺水声。
陈实瞪大眼睛,试图看清四周,突然李天青催动神龛,神光散发开来,只是光线照不太远。
李天青的神胎落座神龛之中,张口吐出金丹,顿时亮了数十倍。
陈实颇为羡慕,他虽说可以捕捉一些灵、神相或者邪祟当做神胎,但是却没有办法像真正的神胎那样轻易的便让金丹出窍。
在金丹光芒的照耀下,勉强可以看到四周的景象。
此刻大明宝船载着他们,正行驶在一条地下暗河之上,头顶和两旁便是黝黑的石壁。
船后传来隆隆的声音,李天青急忙祭起金丹向后照去,只见后方的石壁竟在不断合拢!
宝船行驶多远,石壁便合拢多少!
两人心中一片冰凉,他们固然能踏波而行,但是踏波而行消耗甚大,而且宝船的速度几乎与他们踏波而行的速度一样快。
若是李孝正等人追上来……
陈实道:“我答应李巡抚破解石船领域,我破解了,他许我可以取走船上任何一件宝物,所以我取走了石矶之首。”
他眨眨眼睛,向李天青道:“所以,我并未违背承诺,巡抚大人没有理由杀我,对不对?”
李天青摇头道:“你没有食言,但巡抚大人可以食言。就算巡抚大人不食言,还有十三世家的高手可以食言。”
陈实颓然,又想起一事,连忙把自己所有的香都取出来,一并点燃了,收入小庙中,插在香炉里。
李天青见状,也取出自己身上所有的香点燃了,交给陈实。
他原本没有这个习惯,但在乾阳山经历了这么多事,出门便必须要带上香。
陈实插好香,两个少年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希望石矶之首快点醒来,帮助自己渡过难关云云。
他们祷祝片刻,石矶还是没有醒来。
陈实又催动三光正气诀,试图祭起石矶之首,然而差距太大,祭不起来。
两人一狗万念俱灰。
红肚兜娃娃摸了摸狗头,安慰狗子,让狗子不要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