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学徒议论纷纷，而在正式铁匠中，也有类似的声音。
直至长刀打造完成，江林在几千人的注视下走到效验台前。
很多学徒此刻还在锤炼的阶段，看着袁高蒿拿起那把乌黑发亮的长刀，顿时力气都弱了几分。
气馁，沮丧……
和江林相比，自己真的有资格转正吗？
挥手砍在试刀石上，看着入石一寸的痕迹，袁高蒿点点头，朗声宣布了结果。
并不令人意外，从俞茂明亲自下场给江林作证的那一刻，结果就已经注定了。
虽然连续两次主动招揽，都被江林无情拒绝，但袁高蒿并没有记恨。
对这样的天才，哪怕拉拢不成，也绝对不能成为仇人。
他们只是铁匠，不需要太多的勾心斗角，反而技艺越强的人，越值得尊重。
袁高蒿微微一笑，道：“江林，你也别回去了，就在这站着吧。”
江林嗯了声，很是顺从的走到他身边停下。
袁高蒿的意思很明确，以江林的技艺水平，迟早要爬上来的，干脆借这次定期考验的机会混个脸熟，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样子好了。
如此一来，也算送了个小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看着站在袁高蒿身边，魁梧不凡的少年，赵岩魁满脸笑意，满心自豪。
这可是他徒弟啊！
放眼四大铁匠营，谁的徒弟能有这等殊荣？
不久后，其他学徒陆陆续续过来参加效验，每个人到了这里，都会先看向江林。
目光中有羡慕，有钦佩，也有嫉妒。
气量小的，好面子的，一言不发。
心胸开阔，心思机敏的，则趁机和江林打招呼，说几句场面话攀个交情。
人家主动开口，自己总不能不回应。
一时间，效验台前，江林反倒比袁高蒿还要忙的多。
不过他没有因为技艺水平高，就盛气凌人，态度始终平和，有礼有节，让人很难不生出好感。
台上的闫天荣见此一幕，心中暗暗赞许。
技艺非凡，又足够沉稳，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八品司务大人，此刻心里陡然冒出一个念头。
俞茂明虽然也足够忠心，但他的忠心是对铁匠营，对铸造司，对大乾王朝，而非对自己。
面对这种老资历，高威望的司匠，哪怕闫天荣也要礼让三分。
甚至很多时候意见发生分歧，他得听俞茂明的。
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心里也会觉得不悦。
所以闫天荣一直很想在铸造司培养个真正的心腹，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人选。
江林的出现，让这个念头迅速变得清晰起来。
瞥了眼身材高大，头发花白的俞茂明，闫天荣食指在扶手上来回摩挲着。
很快，学徒考验的时限到了，没能及时完成铸造的学徒捶胸顿足，咋就不能动作再快点呢！
完成的人，则盯着铁板上的名字排序，有人欣喜，也有人懊恼。
只有江林，如雄山峻岭，稳到极致。
“江林，宋炳辉，唐成，徐三……”
袁高蒿念出了一堆人的名字，林林总总大概几十个，带去了台下。
他拱手低头，道：“禀告司务大人，司匠大人，此番学徒考验，可转正者五十三人。其中头名者，南铁匠营江林！”
袁高蒿话语并未停顿，他还在继续叙述之后的排名，但已经没人听了。
就连那些排到第二第三第四的学徒，此刻都望着最前方那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身影，心绪十分复杂。
南铁匠营中，齐铁匠呵呵笑着道：“恭喜大师傅，爱徒夺了头名，回去后可要好好庆祝一番才是！”
其他铁匠也跟着附和出声，一个个拱手贺喜，气氛热烈的好似大姑娘出嫁。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岩魁哈哈大笑出声。
“江林。”俞茂明招招手，待江林走上前去拱手行礼，他脸上露出笑容，手捧铁盘。
上面有银子，有熟悉的气血丹，还有一件入品大锤。
“这是铸造司给你的赏赐，收了吧。”没太多的客套话，很直截了当。
然而江林却没有要接的意思，依然拱手弯腰低头道：“禀告司匠大人，学生可否用这些赏赐换取一样东西？”
“哦？你想换什么？”俞茂明问道。
江林声音沉稳，清晰入耳。
“受师父和南铁匠营诸位老师傅培育之恩，无以为报。今日定期考验，我想为师父他们烧火助阵，请司匠大人成全！”
第83章 欺人太甚
本来还挺喧闹的考验场，顿时变得安静下来。
四百年里，每年都有一位学徒头名。
有拿到赏赐后欣喜若狂的，也有不动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
拒绝赏赐，求其它的也不是没有。
可只有江林，不要赏赐的理由，是为了给他师父烧火。
那可是一百两白银啊！
气血丹虽在道门中不算什么，却也能卖几十两银子。
最不值钱的，反而是那把入品锤子了，但十几二十两还是有的。
加起来将近二百两银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烧火？
人家正式铁匠的考验，缺你一个学徒烧火吗？
在很多人看来，江林的烧火技艺确实不错，效率上即便正式铁匠也无人可比。
但是，仅此而已。
东铁匠营里，有铁匠不屑道：“南铁匠营今年真是会给自己长脸，花这么多银子玩这种哗众取宠的把戏。”
作为赵岩魁的竞争对手，袁丙奇却道：“我倒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不管是赵岩魁让他如此做，还是自己的想法，起码舍得这些银子，寻常人便做不到。”
“袁师傅竟看得起这学徒？”那铁匠惊讶道。
“为何看不起？”袁丙奇瞥了他一眼，道：“他的烧火技艺，你比得上吗？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人看得起了，何况方才所见，无论锤炼，淬火，开刃，都可点可期。”
“短短两个月学到这个地步，如果这都让人看不起，还有谁能让人看得起！”
袁丙奇的话语，让那铁匠面红耳赤。
张嘴想反驳两句，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袁丙奇沉声道：“我与赵岩魁之争，乃个人之争。咱们做铁匠的，切记要守住内心的分寸。不是朝堂，也非真正的江湖，搞那些乱糟糟的心眼做什么。”
台上，俞茂明也有些意外。
正当他要说话时，身后的司务闫天荣却率先开口道：“有点意思，依本官所见，既然此子一片赤诚之心，倒不如允了吧，俞司匠觉得如何？”
其实他就算不说话，俞茂明也会给江林个面子，毕竟这种要求算不上过分，更没有违反什么规矩。
但闫天荣抢先应允，多少有点抢人的意思。
俞茂明并未表现出不快之色，对他来说，无论自己提拔，还是司务大人亲自提拔，没什么区别。
都还在铁匠营，都还是铸造司的人。
当然了，若闫天荣此举是为了私利，想把江林弄去给什么达官贵人所用，那他就得好好争一争了！
“既然司务大人都这样说了，江林，你确定要舍弃所有赏赐，换来烧火的机会？”俞茂明问道。
江林拱手道：“确定。”
“好，那你去吧。”俞茂明挥手道。
眼见江林朝着正式铁匠考验区行去，学徒们满脸惊诧，渐渐的，却是佩服之色多了些。
能来铁匠营做学徒的，不说所有人，但一千个，有九百九十九个家境都不怎么样。
一百多两的赏赐，顶的上正式铁匠一年的俸银，换成他们肯定舍不得扔。
想给师父尽孝，有的是机会，干嘛非得在这个时候。
即便南铁匠营的人，此刻也都心情复杂。
齐铁匠叹息道：“我若是江林这个年纪，无论如何都舍不得，他比我强太多了。”
“甭说废话。”唐铁匠道：“江林舍的这些银子，我们凑一凑，怎么也不能让这小子吃了亏！”
“行，算我一份！”
“也算我一份！”
一群南铁匠营的铁匠，争先恐后的要凑银子。
等江林来到近前，他们更是一窝蜂上前，揉头拍手捶胸，嘻嘻哈哈恭贺少年取得学徒头名。
江林一一回应，在众人的夸赞声中走到赵岩魁面前。
“师父，我来了。”
赵岩魁面带笑容，伸出拳头在江林胸口锤了一拳：“好小子！”
很简单的三个字，没有太多的赞许，也没有其它煽情的话语，却让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喜悦，以及为徒弟骄傲的心情。
俞茂明在台上朗声开口道：“正式铁匠定期考验，头名者，赏白银三百两，道门虎魄丹一颗，气血丹三颗，下七品铁器一件，升副司匠！”
这些赏赐，很多人早就听说了，但真从俞茂明嘴里念出来，还是令人激动不已。
无论白银，还是虎魄丹，又或者下七品铁器，都价值非凡。
但和升任副司匠相比，又不值一提。
对铁匠来说，成为副司匠，远比一年多得几百两俸银更重要。
既是职务，也是铁匠荣誉的象征！
俞茂明还在上面继续念着其它名次的奖励，袁丙奇在此时走了过来。
他先看向江林，而后也伸手锤了一拳，笑道：“小子，挺不错，若有朝一日在南铁匠营混的不如意了，尽管来我东铁匠营，我给你留个大师傅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