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岩魁看的眼角抽动,这群人,平日里得压着多少火啊?
他想象了一下自己也被麻袋罩住的场面,不由打了个冷颤。
“好了好了,再打就出人命了!”江林高声喊着,最后狠狠踹一脚,才将其他人拉开。
铁匠和学徒们还是很给面子的,迅速散开。
江林解开麻袋,里面的太监已经被打的不成样子,浑身上下都是青紫一片,满脸鲜血,看起来颇为骇人。
江林将他扶起来,做出一副惊吓模样,道:“公公,您没事吧?刚才不知哪跑来一群歹人,不分青红皂白将您毒打一顿,好险才将他们赶走。”
“你,你们……”太监张开嘴,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上下两排牙齿都掉的七七八八。
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哪有什么突然的歹人,就是你们这群铁匠干的!
但他不敢说,这群人敢罩着麻袋揍他一顿,如果再说什么狠话,怕是真要走不出南铁匠营。
“公公莫怕,我送您出去。”江林说着,便强行把太监拽走了。
齐铁匠走过来,对赵岩魁低声道:“真他娘的解气!没想到江林这小子还挺腹黑的,不过这样真的能行吗?”
赵岩魁沉哼一声,道:“他又没见着谁动的手,难不成还真敢派人把整个南铁匠营的人全杀了?”
法不责众的道理,齐铁匠还是懂的。
“只是他万一只盯着你和江林可如何是好?”齐铁匠满脸担忧的道。
赵岩魁面色阴沉,道:“江林说的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是只蝼蚁,逼急了也会咬人!”
齐铁匠看着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只能叹气道:“可惜了江林这天赋,南铁匠营好不容易出了个厉害的年轻人。”
赵岩魁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想看到江林早早夭折。
可宫中的人,阴险毒辣招数太多,自己只是个打铁的,能怎么办呢。
想到这,赵岩魁不由后悔刚才没多揍那太监几下。
此时,江林已经扶着太监走到饭棚处,卫老汉在后面跟着。
到了这里,江林直接放开手。
那太监两腿发软,有点走不动道,没人搀扶,掺点直接摔倒在地。
“你……”
江林的个子比这太监高出一个头来,如今身体也不像半个月前那般瘦弱,已渐渐显出魁梧的架势。
他盯着太监,居高临下,语气低沉道:“公公有伤在身,走路时最好小心些。南铁匠营的人,你若一次杀不完,就最好不要再随意出宫了。”
太监怒目圆睁,一个小小的铁匠学徒竟敢威胁他!
江林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眼神惧怕,眯着一条缝想吓唬谁?
他再接着道:“想必公公还不知道,我与师父赵岩魁接了南岭大营的活,要打造一批兵器。倘若我们俩出了事,南岭大营未必会找那位明公公的麻烦,可是你,挡得住吗?”
“另外,南岭大营的参将廖明许大人看重我,曾招揽我参军。公公若是真逼急了,我便入了边军,到时候豁出命来,总是能做些事情的。”
原本卫老汉跟过来还想说点什么,闻听此意,便止了步。
江林此言,自然是有真有假。
古语狐假虎威,又有乘时借势,画虎皮扯大旗。
南岭大营的确要他们师徒二人打造兵器,也有借机保护的意思,但是否真的会为此与宫中太监起冲突,谁也不知道。
江林不知道,太监们自然也不知道。
所以他将这番话说出来,太监难道还敢去南岭大营找廖明许质问吗?
非但不会,反而会因此忌惮三分,不敢再随意乱来。
边军的名号用来吓唬没卵蛋的人,最是好用。
看着江林的背影,卫老汉浑浊眼睛里的光愈发明朗。
那太监听的心里一颤,他不怕南铁匠营,可南岭大营那群边军,却是不敢招惹的。
这个铁匠学徒得了参将廖明许的看重?
为何没听沈之文说过?
江林淡声道:“其实公公就算不说,我也能大致猜出是谁请您来做这事。只能说,给了您好处的那人不是蠢,就是故意要害您。董松昌因何而死,想必他并未说的太清楚,我师徒二人与南岭大营的关系,更是只字未提。是想害你,还是想害那位明公公……言尽于此,公公自己斟酌便是,我就不远送了,请回吧。”
太监听的身子一颤,并不是被吓的,而是想到了一些可能。
沈之文只说董松昌得罪了南岭大营的边军被斩首,的确没说清楚其中内情。
至于赵岩魁和江林师徒俩接了南岭大营的活,更是未曾言语过。
这个王八蛋,想害死咱家?
又或者想害明公公?
莫非沈之文被人买通,故意做局?
一时间,太监脑补甚多。
他轻吸了一口气,盯着江林看了几秒,而后一声不吭的转过身,拖着伤重身躯慢吞吞离开了。
江林则看着太监的背影,神情淡漠至极。
卫老汉这才走上来,道:“杀之不尽,后患无穷。”
这是边军近四百年来,从尸山血海中领悟的道理,只要是自己的敌人,必须斩尽杀绝,不可有半点慈悲心肠。
江林转身拱手道:“这道理我懂的,只是如今区区铁匠学徒,有些事想得,却做不得。”
“若有机会做?”
江林目光坚定:“欲杀我者,必先死于非命!”
卫老汉看着眼前的少年,虽不言语,心中却感慨万千。
自己在这个年纪时,若能有如此冷静沉稳,何至于只是个百户,更不至于落下残疾,郁郁半生。
“你做的很好,我不如你。”卫老汉叹息道,转身朝着饭棚走去,背景显得很是落寞。
然而身后却传来少年的声音。
“鲜衣怒马少年时,能堪那金贼南渡?卫爷虽老,然年少轻狂之时,又有谁敢小看您半点!”
卫老汉的步伐微微一顿,话语如锤,重重敲打心间。
曾经的边军血战,意气风发,兄弟情义,一幅幅画面于脑海中掠过。
是啊,他也曾年轻过,有过刀锋所指,所向睥睨的时光。
那一年,他也曾是少年。
片刻后,卫爷出声:“终究还是老了……”
虽是如此,可话语间却已没那么浓的落寞孤寂,好似已然通彻了世间大道理。
正如这热火朝天的铁匠营,叮叮当当数十载,人来人往,年轻的进来,年迈的离去。
唯有那好似永恒不变的火炉熊熊燃烧,记录下了那些徐徐过往。
第37章 不过野狗罢了(第三更)
衣衫褴褛,头破血流的太监,掩面回到宫内。
一路上指指点点的议论声,让他心中郁愤之情愈发重了。
殿中,老太监吃腻了葡萄,正将宫女揪的面红耳赤,调笑不已。
“明公公!”那名太监跌跌撞撞进来,悲戚疾呼。
老太监瞥了一眼,不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这是遭了什么罪?”
太监跪拜在地,哭泣哀求道:“求明公公做主,那沈之文竟然谎报军情,董松昌之死不止牵连一人!南岭大营对赵岩魁,江林师徒二人极其看重,沈之文只字不提,齐心险恶。小的便是被那南岭大营殴打致伤,拼死赶回来请明公公谨慎,小心被沈之文恶贼所害!”
明公公满脸褶子猛一颤,怎么又扯到那群边军疯子身上了?
“你所言当真?”
“句句为真,绝无半点虚假!”太监匍匐在地上哭求道:“请明公公做主!”
他这话半真半假,最主要的是扯到南岭大营身上,给明公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当面质问。
反而因为其重伤归来,可信度总比一个林苑司的副司匠重的多。
明公公顿时惊怒交加,一脚踢翻了面前的案台:“沈之文敢如此害咱家!反了,反了他!”
尖锐如公鸡的嗓音,听起来刺耳无比,周边的小太监和宫女都吓的连忙跪倒在地。
虽说明公公只是八品殿侍监,放在整个皇宫内不值一提,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就是天!
“贼子敢害咱家,罪不可赦!”明公公愤怒至极,朝着殿外疾步行去。
地上的太监连忙爬起来,不顾自己一身伤,伸手要去搀扶:“公公可要万般小心脚下。”
林苑司内,沈之文正坐在躺椅上,指挥着花匠修剪,木匠搭建,瓦匠修缮。
这林苑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也统筹整个皇宫一切草木房建,油水还是很多的。
仅仅一个副司匠,上任前得先交一千两银子做“路引”,否则最多一个月就会因为各种“意外”要么身死,要么被赶下台去。
没点身家背景,还真混不上来。
悠哉悠哉的沈之文,现在满心得意。
银子有的赚,活有人干,自己贪图享乐就行了。
至于董松昌的事情,他更是已经抛之脑后。
一位八品侍监出手,那群铁匠拿什么挡,挡得住吗?
他甚至没想去关心后事,把该交代的交代完,这事就算翻篇了,省的家里黄脸婆叨叨来叨叨去。
明公公一行人气势汹汹的闯入林苑司,所过之处,匠工们都急忙行礼,同时又好奇的低声议论。
看这位公公的脸色如此难看,不知道是被谁惹到了。
惹了别人还好,太监们可是出了名的小心眼。
在这深宫大院内除了伺候主子,没别的事可干,专门研究怎么阴人。
阉人阴人,并不稀奇。
没多久,浑身是伤的太监便瞧见了躺椅上的沈之文,立刻指着那边道:“公公,沈之文在那!”
明公公扫眼看去,自己被吓的一路提心吊胆,这个王八蛋竟然如此悠哉?
感情孝敬了几十两银子,心里很快活是吧?
还是说,把自己害了,会有新主子提携他?
明公公越想越觉得恼火,当即道:“去,将此贼给咱家拖过来!”
身后五六个太监二话不说,飞奔过去一把将沈之文从躺椅上拽起来。
沈之文睁开眼睛,疑惑万分:“你们做什么?放开我,要带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