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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升平出身厚德道院,这家道院对学生的教学方针就像道院的名字,道院出来的学生以肉身与真元的强度远超同辈中人而颇有名声。
他作为厚德道院这十来年间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在这方面更是出类拔萃,甚至倚仗自己的出色天赋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速度方面的劣势。
若非如此,巡天司也不会把他放在第九位,仅次于宋景纶。
以及前面那六位都已踏入洞真的变态。
如果是林挽衣还是之前那个自己,这一战她纵使能胜,亦是惨胜。
但她上一次出手还是在望京,是在初春时节,与长洲书院顾濯的某位同窗较量。
自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手,哪怕是一次。
巡天司再怎么神通广大,情报网再怎么无所不入也罢,终究是要根据已经发生的事实去进行推断,不会凭空进行猜测,尤其是在夏祭这份榜单上。
林挽衣修行向来勤奋。
在离开望京前往神都的那些日子里,纵使她对那些未曾见过的风土人情有着无限好奇,每天依旧会坚持修行,不曾懈怠片刻。
那时候的她早已确认顾濯要比自己更强,便在修行方面多有请教,而后者对朋友一直都算得上是大方,自然不做隐瞒。
这段约莫月余的旅途中,她虽未能在境界上更进一步,直接踏入洞真,但在别的方面却有着极大的进展,尤其是对天地气息的流动与感知,以及如何应用到最重要的战斗之上。
在卢升平向她发出挑战的那一刻,林挽衣就知道自己会赢。
唯一让她出乎预料的是,这赢的比她想象中还要轻松。
夜风渐止。
卢升平已经被人抬走,接受该有的治疗——那狭长伤口看似骇人,实则不算特别严重,至少不会影响他参加不久后的夏祭。
场间一片安静。
林浅水重新坐下,看着自家妹妹的眼神很是复杂。
神景天女则是稍感遗憾。
她对林挽衣不感兴趣,因为后者不可能是她的对手,只为没能亲眼目睹顾濯出手而遗憾。
小和尚根本没有想过这些事情,正在自鸣得意,很是满意自己刚才恰到好处的捧场。
白浪行嘴角微翘,轻笑出声。
紧接着,他举起双手,迟来地为林挽衣鼓起了掌。
掌声回荡在湖畔,让场间的许多为之表情错愕,心想三皇子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十余位尚未退回案几前,已经向林挽衣发出挑战的少年天才更是尴尬,只觉得自己现在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胸膛郁闷难受到了极点。
白浪行却是理都不理这些人一眼,静静看着林挽衣的背影,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可言。
关系当然是有的。
只是他不在乎。
连顾濯他都没有放在眼里,更何况这些寻常天才?
今天他来参加这场无聊至极的宴会,只为认真看上一眼林挽衣,那个女人的女儿。
如今该看的都已看到了,那自然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就在许多人准备附和白浪行而鼓掌的时候,这位皇子殿下毫无征兆地站起身来,让在旁的宋景纶生出强烈的警惕之意,生怕他心血来潮下场与林挽衣一战。
以宋景纶的背景,自然能够得知林挽衣的真实身份,于是他着实不想看到今夜的白马湖畔迎来一场皇室子弟的内斗。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顾濯,发现此人没有任何的动作,犹豫片刻后,终究还是站了起来,准备勉强打上一个圆场,好让这场宴席不至于太过一塌涂地。
然而下一刻,宋景纶却愣住了。
白浪行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负手而行,竟是再也没看一眼林挽衣,径直往场外走去。
一辆马车就在那里等着他。
坐在宴席间的人们看着白浪行渐行渐远的背影,不要说本就对他抱有好感的许多少女,就连好些少年都觉得他风姿着实过人,好生艳羡。
那句形容名士的话怎么说来着?
有人忍不住感慨说道:“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真风流也。”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越发觉得白浪行果然天潢贵胄,非寻常人。
便在这时候,一道带着浅浅笑意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濯,我现在突然想到了两个字,要不你猜猜看?”
“……是幼稚吗?”
“不是一般的幼稚。”
“本来就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幼稚也正常,你没必要在意那么多。”
这两道若无旁人的对话声,被夜风吹向所有人的耳中,无比清晰。
白浪行忽然停下了脚步。
场间一片沉默。
鸦雀无声。
白浪行转过身,望向坐在临水一方的顾濯,似笑非笑说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说我是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幼稚也正常?”
这辈子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称之为孩子,当年就是因为那位女人以这目光怜悯过他,才让他决意离开神都,远赴终年风雪笼罩的荒原。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在历经风霜的五年后得到这样一个评价,甚至还多出了幼稚两个字!
顾濯简单地嗯了一声。
白浪行眯起眼睛,笑容越来越尖锐,寒声问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
顾濯说道:“但你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语气与寻常没有区别,却偏偏生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这让白浪行格外不舒服。
林挽衣在旁说道:“可以去掉那个大概,因为他刚才得意的太明显,明显不知道。”
顾濯想了想,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点头说道:“你说得对。”
白浪行终于笑不下去了。
他看着顾濯的眼睛,面无表情说道:“如果你给不出一个理由,那你今后的路将会变得格外难走,这同样不用大概,是肯定。”
“这句话反而好了一点。”
顾濯耐心说道:“像刚才那种让人当面出手试探,又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只为看上一眼别人,在那里故作风轻云淡不亲自下场的把戏。在你现在既不是她娘,也不是你自己爹,重要程度远未到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学家里的大人捣鼓这种手段了。”
他最后说道:“因为这除了无聊,只会让你显得格外幼稚。”
说完这句话后,顾濯站起身,便要与林挽衣结伴而行,乘舟离去。
白浪行看着两人的背影,声音冷硬如金石,带着寒彻心扉的杀意。
“你觉得你有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你真认为你是我的对手?”
“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一连三问,问得此间死寂如坟。
在场许多人根本没敢去看白浪行,都能想象出他那已经难看到极点的脸色,要不是出离的愤怒,这样的话又怎会脱口而出?
顾濯头也不回,想也不想就给出了关于这三个问题的答案。
“嗯。”
“是的。”
“你打不过我。”
话至此处,林挽衣回眸后望温柔一笑,提醒道:“烦请殿下您不要自取其辱,当然,您可以坚持自己的想法,这并不幼稚,就是稍微有些蠢而已。”
白浪行看着两人的背影,沉默不到片刻后,往前一步。
明明临近夏天,然而随着他往前踏出的这一步,场间众人瞬间彷如置身于隆冬之中。
这章是二合一
第62章 一个机会
白马湖畔一片安静。
数百孤悬夜空的灯笼洒落的光线,与那道冰冷如隆冬的气息相遇以后,较之先前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昏暗光线下,场间众人的脸色却是变得越来越精彩,或者说是越来越古怪。
很多人想到了一个问题,或者说一个规矩。
当今圣人在百年前重拾破碎山河后,为求中央集权与压制天下诸宗门,设下了一场名为夏祭的崭新大考,就连大秦之外的人间诸国也在遵守着这规矩。
规矩是什么?
即是在夏祭之外,任何宗门势力都不得擅自收徒授予传承,违背此律令者则沦为魔道邪宗。
这条规矩在极大程度上限制了宗门的势力扩张,逼迫天下宗门在夏祭中投入巨大资源,来争抢一位适合的弟子。
宗门势力想要在夏祭之外收徒,首先那个人的年龄必须要超过夏祭的适龄范畴,并且得到官府的同意与签字,这才算得上合乎程序。
在这诸多规矩限制下,天下宗门势力早已熄了提前传授功法的念想。
如今的年轻修行者们在夏祭结束之前,所修炼的基本上都是通用功法,只在某些地方上有所不同,而这就是各家书院道院之间的区别和特色,或者说差距所在。
待夏祭结束,进入宗门后,修行者们才会转而修行自家宗门传承,真正踏上登临大道的旅途。
这也是为什么历届夏祭以来,从未有过洞真之上的天才出现,不是没有人能够突破至养神,而是修行者在洞真境过后将会变得不适合转修功法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规矩很大程度上缩减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让双方因为功法差别而落败的战斗少了许多,不失为一种公平的体现。
在这百年间出生且参考夏祭的修行者们,对这条规矩更是时常推崇,鲜有反对者。
于是,当白浪行今夜当众展露出来这道寒冷至极的气息,毫无避讳地无视了这一条人尽皆知的规矩后,就连先前对他抱有些许好感的那些少女们,此刻眉头也都皱了起来,生出了明显的情绪。
哪怕在场绝大多数天才,本就不是这位皇子殿下的对手,依旧无碍他们发自内心地厌恶这种特权。
更不要说白浪行提前修行的这门功法,明显就是大秦帝室的最高传承之一——万物霜天劫。
人世间罕有能与此传承相提并论者。
这太不公平了!
就算你是皇室中人,将来必然能够得此传承,提前修行也算合理,但你至少要给皇帝陛下定的规矩一点面子,别把这种事情直接摆到台面上吧?
很多人这样想着,然后渐渐明白了过来,为什么白浪行今夜不曾把顾濯放在眼里。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