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濯说道:“那你为什么不直接用我的命来威胁我就范呢?”
赤阴教主的声音越发冰冷。
“我说过,要让你先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你的确是特别的,可是你的徒弟呢?”
……
……
赤阴山门客舍。
在大阵启动的那一刹那,楚珺便已清醒过来,再无半点困意。
她仰起头,看着自封顶散落的如火霞光,转身踏入客舍内却不见顾濯身影,顿时意识到变故是因何而起。
院门外传来声音,那是赤阴教弟子的关切与询问。
楚珺听得很是仔细,强自冷静下来,不让道心为之而乱。
她思虑片刻,终究是打开院门。
门外站着数位赤阴教弟子,找不出长老的踪迹,看上去就是寻常的转告消息,不掺杂任何多余的事情。
与她说的事情也很简单,便是请她不要胡乱走动,避免在这非常时期引起误会。
这要求再是合理不过。
楚珺轻轻点头,示意自己明白,没有意见。
接着,她更是嫣然一笑。
无论怎么看都好,这时候的她都是放松的,是掉以轻心的。
于是,当那一根红线借漫天霞光无声隐匿而至,毫无疑问是一次将近完美无瑕的偷袭。
何以只是接近?
因为失败。
铛!
不知何时,楚珺已然横剑身前。
那根红线与剑身正面相撞,发出有如金石相遇的震撼之声。
楚珺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退去,动用近些天里从顾濯处学来的手段,强行将轰落在身上的力量绝大部分转嫁给地面。
轰隆巨响声中,地面为之而摇晃震动,烟尘大作!
一道青影撞入客舍墙中,连带着地面掀起长约数丈的沟壑,碎砖石砾如暴雨溅向四面八方。
站在院门外的那几位赤阴教的弟子是真的一无所知,眼神里尽是错愕之色,下意识想要做些什么,但又发现出手的竟是自家长老。
如此阴险且毫不犹豫置人于死地的偷袭,出手之人只能是那位嫁衣女修,唯有她才会抱有如此强烈的恨意。
“给我死去!”
嫁衣女修厉声怒喝,魔音掀起气浪,瞬间吹破尘海!
画面顿时清晰。
楚珺低着头,微弓腰身,以折雪为仗插入地面,硬生生让自己停了下来。
她的脸色微微泛白,束起的青丝散乱掩去了面容,显然是因为这极为强横的一击负伤,但再怎么看也不是重伤。
气浪挟石砾而至,轰在她的身上,吹得那一袭青衫猎猎作响。
与此同时,再有人悄无声息来到楚珺身旁,挥刀。
这刀是如出一辙的阴险,同样是因为恨。
刀锋带来的寒意,如若寒风侵袭,穿过楚珺的青丝没入衣衫缝隙之中,直至肌肤之上。
然而在此之前,先有一剑。
那剑是折雪。
折雪不是易水剑,循心意而动,从来无所谓在不在手中。
青丝散时,楚珺便已松开握剑的双手,让折雪离开。
那一刀来得再如何快,出刀的时机再如何精妙,带来的寒意再如何渗人,终究不是飞刀,那与楚珺的脖颈就存在着一段客观的距离。
很不巧的是,折雪可以是飞剑。
擦!
一道寒光飞掠而过。
贺听荷握刀的左臂被当场切断,带着迸射的鲜血飞向天空,仿佛泼墨。
楚珺却是看都不看一眼,回剑身前。
然后,她站起身来,望向前方。
那位嫁衣女修就站在院门外。
贺听荷双膝跪地,正在仰天哀嚎,用剩下的那只手紧紧握住伤口。
场面异常惨烈。
此间的动静已然传向别处,引来无数目光,以及蜂拥而至的赤阴教弟子。
楚珺握着剑,看着越来越多的人,面沉如水。
她心想,你到底去哪了?
她再想,待会儿争取多杀上几个,然后去死,
……
……
赤阴峰顶。
石塔前。
赤阴教主沉默不语。
顾濯看着她说道:“抱歉,我的徒弟真的很了不起。”
赤阴教主说道:“还是那句话,这里不是天命教,而是赤阴教。”
顾濯说道:“是啊~”
赤阴教主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发现自己遗漏了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顾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这绝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情。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后,变化……就这么来了。
轰!
就像是一道天雷在峰顶炸开。
整个赤阴教山门开始颤动,满山建筑摇晃不休,墙体上生出无数道裂痕,尘埃如雨般从中纷纷落下。
更加恐怖的事,就连自峰顶升起的赤色霞光都在忽明忽灭!
不知道有多少赤阴教的弟子在这一击的余波之下受伤,呕血跪地。
赤阴教主霍然转身后望。
有巨虫立于数百丈外的山峰,在霞光下扭动着庞大的躯体,为整个赤阴山门洒落阴影。
她身在荒原数十年,亲手让赤阴教伫立于群山当中创下赫赫威名,如何能认不出这只巨虫的本体到底是谁?
“喻阳?”
赤阴教主怒喝道:“你不要命了吗!”
荒人沦为妖物的过程不可逆转,神智注定随着时间流逝而沦。
对处于无垢境界的荒人来说,破境与自杀没有任何区别,都是一种失去自我意识的方式。
这也正是赤阴教主愤怒的缘故。
巨虫不作回应,再次让自己的身体靠近赤阴山门,与霞光正面相遇,对撞。
数以千计的足肢搭在山体上,像是捏碎豆腐般嵌入岩石当中。
赤霞明灭,山崩有声。
连绵不断如盛夏暴雨般的雷鸣里,那些惊呼哭喊声变得微不可闻,鲜血还没来得及为泥土涂抹上颜色,就被尘埃淹没为无物。
赤阴峰顶也在摇晃。
顾濯意甚从容。
他懒得再站,寻了处地方坐了下来,说道:“就是因为这里不是天命教,我才要来这里啊。”
到了这时,赤阴教主反而冷静,不再暴怒如雷。
“荒人近来之所以癫狂,原来是因为你?”
“谁知道呢?”
顾濯弯下腰,单手撑着下颌,懒懒说道:“事情总之就是现在这样了。”
赤阴教主说道:“只要我答应你的条件,那你就能平息这件事。”
顾濯什么话都没说。
且慢横在他的膝盖上,随时都能往外拔出,让剑锋与天地相遇。
三生塔不知踪影。
赤阴教主说道:“你真觉得仅凭喻阳就能毁我山门?”
话音未落,霞光如逆流瀑布冲霄而起,笼罩住喻阳化身的巨虫。
只不过是一瞬间,数千上万根红线浮现在虫身之上,留下数不清的血口,深入骨肉当中。
如此重创之下,巨虫再也无法维持先前的姿势,身体僵直瞬间后摇晃几近倾倒,短时间内再也无法发起攻击。
“我很好奇。”
赤阴教主冷冷地看着顾濯,说道:“到底还有谁和喻阳一起疯……”
话音戛然而止。
她望向别处,身体因亲眼目睹的画面而踉跄,险些当场摔倒。
在喻阳进攻赤阴教的另外一个方向,整个夜穹被火光焚烧成为幽绿。
焰浪巨潮呼啸而至,毫不留情地侵蚀向赤阴山门的每一个角落,与赤色霞光纠缠不清。
山门大阵的气息急剧衰弱,赤阴峰顶近乎道场的这一方天地将近破碎,最为明显的迹象就是作为阵枢的石塔颤抖不已,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还有大司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