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有些熟悉,至于到这种程度吗?”
顾濯还是认真,正色说道:“很至于。”
话止于此,他想的却不止于此。
当不久前风儿喧嚣着自己的见闻时,他也感受到了那尸山血海般的恐怖气息,尽管未曾亲眼看到那人是谁,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是如此的真实。
更重要的是,那人境界极其之高,有可能发现他藏得最深的那个秘密。
这是顾濯所无法接受的后果。
但只要破境洞真,踏上真正大道,那他就有信心够把自己的秘密藏起来,再不济也有远遁千里之外的余地。
这是他决定提前开始炼化昙夜神符的原因。
哪怕在他最初的设想当中,昙夜神符作为最后也是最危险的选择,理应尽可能做好一切准备,再开始尝试炼化……这时也必须要前提了。
“明白了。”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让人打扰到你!”
“要不咱俩配合一下,再下场暴雨怎么样?把人都留在家里好了。”
“这又不是夏天,莫名其妙来上一场大雨太奇怪了些,要是引起别人注意找上门来,那不反而坏事了吗?”
“谁赶紧去外面挂一块牌子写个谢绝拜访?”
“这事儿得他自己做吧,我们做要是被别人给看见了,那不得出问题吗?”
顾濯识海中的声音依旧吵闹,但与先前不同的是,此刻它们流露着极其明显的担忧情绪。
这体现在许多方面。
春风依旧在吹,却不再温柔,莫名凛冽。
阳光愈发来得炽烈,与空气中的烦闷湿意相结合,如若蒸笼。
时值午后,月色无从落下,然而它的身影已然隐约浮现。
大地一动不动,如往常看似别无两样,但就像是一面即将被敲响的青铜鼓。
直至某刻,顾濯打开了那个木盒。
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团凝而不散的暗紫幽光从中飘出,缓缓浮至他的眼前。
彷如风中飘零之花。
这就是昙夜神符,一枚可以让修行者瞬间登上自身生命中的最高峰,却又旋即枯萎凋零,故而被视作为鸡肋的珍贵宝物。
他与这花静默对视片刻,眼帘微垂,指尖落下。
相遇瞬间,顾濯再见天地。
……
……
那是一种极其美妙畅快的感觉。
躯壳的束缚被直接解开,不再受到拘束的魂魄踏上远行的道路,穿过屋檐与瓦砾,向着辽阔无边的天空飞去。
整个望京就此被收入眼中,横竖交错的复杂道路,行驶在路上数不尽的马车,以及密密麻麻如蝼蚁般的漆黑细点……一切都是那么的模糊,但只要他念头微动,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就连皇宫深处,那道似曾相识的恐怖气息,都为他所清晰目睹。
如果顾濯再不加以自控,他的魂魄将会被继续拔高,直至失去返回的道路,最终与天地融为一体。
就在这时,一道阳光忽然笼罩住了他,带来恰到好处的暖和。
于是他闭上双眼,任由不知从何而来的风,托举着自己的身体,往归处去。
……
……
顾濯睁开双眼。
不知何时,他的指尖上多了一片花瓣。
下一刻,那片花瓣被他抵在额头,如细雨般浸入眉心,就此不知所踪。
那一朵以幽光凝就的花儿依旧存在,只是少了一片。
他静静看了片刻,再是把缺了些许的昙夜神符收入木盒中,起身往外走去。
天色渐晚,暮火正浓。
晚风自远天而落,穿林过水,缠衣角。
就在这时,院门忽然被敲响了。
顾濯把门打开。
门后站着的是林挽衣。
一觉睡醒,少女见日沉西山,便想与顾濯吃顿晚饭,商讨一下该如何对付长洲书院。
在前来这座小院以及敲门之时,她都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别无二心。
然而此刻看到顾濯,正当她准备开口时,却下意识怔住了。
“有事?”
顾濯问道。
林挽衣看着他,墨眉紧蹙,说道:“你给我的感觉……和中午的时候,为什么变得不太一样了?你这是做什么去了?”
“没做什么。”
顾濯的声音很平静:“稍微花了点时间破境而已。”
林挽衣沉默片刻后,问道:“洞真?”
顾濯嗯了一声。
第20章 你什么境界?
听到这一声嗯,林挽衣沉默了更长时间。
半晌过去,她忽然猛烈地摇起了头,神情莫名愈发坚定。
顾濯看着林挽衣,看着那正在纷飞起舞的如瀑长发,想了想,说道:“我……”
“你别说话!”
林挽衣霍然打断了他,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面无表情说道:“我突然有所感悟,必须要立刻去修炼,晚饭你一个人吃有问题吗?”
顾濯自无不可。
林挽衣转身远去,裙袂随风而起,其势凛然。
她看起来很是着急,事实上也的确着急,因为她无法接受自己在修行这件事上被顾濯抛在身后。
尤其当她想到顾濯仅耗费了一个下午便成功破境洞真,而在这段相同的时间内,她却是去睡了一个饱满的觉……哪怕这一觉是必须的,而她也睡得颇为幸福,此刻还是深感耻辱。
羞辱她的人不是顾濯,是她自己。
如何雪耻?
唯有勤加修行。
与之相比,无论晚饭还是长洲书院皆不值一提。
就在林挽衣想着这些,快要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
“有很多人挑战你,挑战书全都递到我这里来了,待会儿我让丘管家给你送过来。”
说完这句话后,林挽衣才是真正离去。
顾濯心想很多到底是多少?
半刻钟后,那位丘管家拿着厚厚的一叠信封,含糊回答了这个问题。
“这里一共多少?”
“没有细数,约莫是百余封。”
“好。”
“顾公子我想提醒您一句。”
“请讲。”
“我知道顾公子您向来不喜与人争斗,但对方的挑战书已经送到您的桌前,如果不认真对待,恐怕会引起一些非议。”
对话就此结束。
这百余封挑战书最终被安放在房间的书桌上,堆成了厚厚的一座小山,而且可以想象出来,这座山在未来必定还会长得更高。
丘管家那句话里提到的非议二字,其实是在委婉提醒顾濯,如果他像过去那样拒绝迎战,接下来定然有人要借此事发难,让他谨慎对待。
至于到底该如何对待……谁知道呢?
百余封挑战书,总不可能一封封全给打过去,那不是能不能赢的问题,而是麻烦到极点的问题。
从最基础的约定时间,到商讨战斗地点,再到各场战斗时间与地点并不重合,来回路程该如何准确安排,以及顾濯的个人休息是否充分……
这些事情稍微想想都能让人感到厌烦,甚至是恐惧。
更别提其中绝大多数的挑战者,实力与顾濯相距甚远,根本没有与之一战的意义。
很显然,亲手掀起这场暴风雨的长洲书院,是在借这一堆如山般的挑战信无声告诉顾濯。
——过往你所有的超然与洒脱,都是书院不计代价为你堆砌出来的。
……
……
“你觉得顾濯会怎么应对这事?”
陈迟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闭着眼问道。
在他身旁的自然是那两位熟悉的同僚,郁荫椿和关信古。
此时三人位于巡天司的衙门深处,正在翻阅内部卷宗,努力完成裴司主亲自交代下来的任务。
“挑一些值得迎战的出来?稍微打上几场?”
郁荫椿随意回答,视线始终停留在身前的卷宗上,思考着长洲书院那位胖老人所困惑的问题——顾濯那空白的十三年去哪了?
关信古也在做同样的事情,与之不同的是,他的心情稍微有些不好。
“这事办得也太荒唐了,顾濯又不是从昨天才冒出来的,为什么之前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陈迟想了想,说道:“那这就得问长洲书院的人了。”
郁荫椿忽然问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顾濯?”
关信古说道:“因为无法确定他所言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