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道于天 第149节

  接着是无垢僧。

  小和尚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在开始人群中往前挤,再也顾不上平日努力维持的那些风度。

  虽然他也不觉得恳求自己认识的那些长辈出面,就能把这件事给平了,但他总不能看着自己的朋友倒霉吧?

  更何况这件事就是错在慈航寺。

  除此以外,殿前再也没有人试图做任何事。

  像羞愧和尴尬这种情绪,不足以让人失去理智,那是爱与恨的范畴。

  无论殿内,还是殿外,所有人都等待那一幕画面的出现。

  ……

  ……

  在此之前有一场对话。

  不是林挽衣与顾濯,因为前者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决定,根本不需要再这时候以言语进行自我的冷静,缓解紧张。

  故而这场谈话发生在顾濯与道休之间,也在场间所有人的耳中。

  “有兴趣给它取个名字吗?”

  “取名是人世间最麻烦的事情之一,而且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为何没有必要?”

  道休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带着几分好奇的意味。

  不知为何,顾濯根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就像是在他眼里看来,这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日出东方,如水往下流,如此这般天地间不言自明的道理。

  然而这种无视,或者说轻蔑的态度本身会带来很大的问题。

  “明知故问是人世间最为无聊的事情。”

  一道因温婉而娴静的声音响起。

  明明是很嘲弄的一句话,落在人们的耳中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感觉,有种天经地义的理所当然……

  或者说霸道。

  那人是白南明。

  “何必非要取个名字让众生平白期待,像今天这样的画面……”

  她站在道休与顾濯之间的空白上,平静说道:“前不曾有,后不能有。”

  更新确实有问题,这个我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从未反驳过相关的指责……至于补更,我尽力而为。

第154章 何足挂齿

  在场很多人都能认出余笙是谁,知道她就是今年夏祭的第二名,以一招之差惜败在顾濯的剑下。

  苍山上的那一战,至今仍在世间流传不断,为人们津津乐道。

  据闻,修行界里许多经历过百年前那一战的老人,都认为余笙比起顾濯更有长公主之风。

  这无疑是极高的评价。

  然而评价再怎么高也罢,在这时候也没有意义可言,因为道休正是那位有资格给出评价的前辈。

  换句话说,这依旧是不敬前辈。

  人们的目光不敢落在道休的身上,引起这位天下第二人的反感,唯有望向站在殿前的苦舟僧,看着他那再也遮掩不住的难看脸色,心想这可比法会照常进行有趣多了。

  顾濯与余笙,长公主时隔多年收下的两位弟子并肩而立,试图对抗当今的禅宗第一人,问世间哪有这样的热闹可看?

  更不要说这其中还有那位娘娘的女儿,以及无垢僧这种同样出类拔萃的晚辈。

  所以,今天这事慈航寺该怎么收场?

  思绪不过转眼间,没有人愚蠢到将念想付诸于口,都在努力沉默,认真旁观,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禅宗势大,哪怕和尚普遍都很好说话,称得上一声善良,但出于纯粹利益角度,厌恶僧人们的势力还是很多。

  不知何时,道休已然转过身。

  年轻僧人的目光越过人群穿过风雪,落在余笙的身上。

  他看着那个身着青裙的少女,看着那张年岁不长的陌生普通面容,看着那干净如雪后晴空的眼睛,没有说话。

  对视是彼此的。

  余笙也在看着道休。

  不同的是,她没有自顾自地沉默下去,平静说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接下来的事接下来再说。”

  听到这句话,场间有哗然声响起。

  众人难以置信地看着余笙,心想你们都把事情闹到这种境地了,难道接下来还要再参加这场法会?

  道休眼神沉静,还是没有说话。

  他不开口,整座慈航寺便也就只能安静着。

  这时的沉默近乎死寂。

  天空仍旧阴沉着,阴云中不见白光闪过,人们却觉得也许下一刻就会有雷霆降世,以为警告。

  顾濯转过身,望向余笙的背影,正在沉默的道休。

  事情就像余笙推断的那样。

  他早已决定要在今日与慈航寺过不去,这既是为了给裴今歌创造机会,让秀湖得以脱身离开,亦是为了让慈航寺尝到自己种下的苦果。

  那怎样才能在得罪完道休以后,毫发无损地离开慈航寺?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余笙。

  ……

  ……

  道休依旧没看顾濯。

  他的视线始终沉浸在余笙的身上,深邃如海的眼神早已发生变化,从最初的平静化作淡淡的疑虑,那疑虑偏偏又像是一朵无法盛开的花,让他看不到那藏在迷雾之后的真相。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阔别多年的感觉,而上一次给他带来这种感觉的人……犹记是那位道门之主。

  正是这个缘故,道休才会沉默如此之久。

  整个世界因他的不解而死寂。

  这沉默看似无比漫长,现实中并没有过去太长时间。

  “好,事情就按你刚才说的来。”

  出乎所有人意料,道休唇角微翘,清秀不见岁月痕迹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也许是害怕自己的徒子徒孙听错意思,他接着又望向苦舟僧,语气温和地补了一句话:“一切都按规矩来就好。”

  不少老人对这句话错愕至极,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与之相较,许多中生代的宗派代表却觉得这不算奇怪,毕竟和尚总归是要慈悲为怀的。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道休里的那个休字,从来都不是休养生息的休。

  道休极有可能是如今世上亲手杀人最多的那个人。

  在他漫长的修佛生涯当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的手下。

  或许只有那几位大阴谋家害死的人比他更多了。

  这样的人脾气当然不可能好。

  这才是在场的老人们为之错愕的缘故。

  余笙平静点头,没有道谢。

  道休看着她,忽然问道:“长公主殿下近来如何?”

  话音方落,一道声音把话头接了过去。

  “师父她很好。”

  顾濯的笑容很是灿烂,仿佛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林挽衣总觉得他笑的有些古怪。

  余笙看了顾濯一眼,心想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原来还有这么无耻的时候呢?

  这一声师父分明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道休缓步而行走出那座佛殿,来到风雪中,对顾濯微笑说道:“我有些好奇,长公主殿下对你的评价。”

  顾濯敛去笑意,摇头说道:“那你还是换个问题吧。”

  听着这话,场间早已被惊讶到麻木的众人还是忍不住有所感觉,根本无法理解这种平等到近乎无礼的姿态,只觉得无法理喻。

  道休看着他问道:“为什么呢?”

  无垢僧在长辈的身旁回头后望,心有预感。

  林挽衣心想肯定又是要那样子了。

  余笙早已猜到。

  但就在顾濯开口前,道休忽然笑了起来。

  他问道:“是天下无双,对吗?”

  “你猜对了。”

  顾濯的语气轻松如常:“但我会在这后面添上四个字。”

  道休看着他的眼睛,笑意更盛,问道:“哪四个字?”

  顾濯说道:“何足挂齿。”

  ……

  ……

  山顶的热闹就像是窗户里的风景,始终被局限在那方框之内,不曾外溢。

  裴今歌不是第一次来慈航寺,但却是第一次以这样的方式进入这座禅宗祖庭,行不能为人所知之事。

  流水身就悬挂在她的腰边,铃铛形状的法器不曾随着她的脚步而奏起清鸣之声,始终维持着安静,便也维持住了她的容貌。

  走过几条甬道,路过几间佛殿,甚至与寺里僧人打了个照面,直到那座院落。

  整个过程中裴今歌都表现得很是轻松,轻车熟路,不曾有半点生涩的感觉。

  很难想象,过往巡天司都是由青霄月处理类似的事务,而她是一个永远站在明媚阳光下的人。

  裴今歌进入这座院落的办法很符合当下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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