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歌说道:“你很适合进入巡天司。”
顾濯不愿搭理这话,转而说道:“有线索了。”
裴今歌微笑说道:“这就是你动手杀人,逼迫秀湖放弃如今一切,彻底沦为天命教中人的理由?”
“秀湖本就是天命教的人。”
顾濯淡然反驳一句,话锋骤然一转,说道:“那只鬼与禅宗有关。”
裴今歌沉默了。
半晌过后,她问道:“你确定吗?”
很显然,禅宗这两个字出现在这件事情里面,那将代表着难以想象的麻烦。
如今人间仅剩八位羽化境的绝世强者,禅宗占其二,仅次于大秦。
顾濯想着不久前从秀湖‘听到’的那道暖光,点头说道:“确定。”
裴今歌沉默了会儿,说道:“还有别的线索吗?”
顾濯说道:“一张慈眉善目的脸。”
这不管怎么想都是和尚的面孔。
裴今歌再次沉默,仍旧不死心,又道:“没有了?”
顾濯转过身面朝着她,指了指自己的脸,笑了笑说道:“还有我。”
当初要不是他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结束夏祭,让一切戛然而止,秀湖早就该死了,岂有活到今天的道理?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他无疑是让秀湖安然无恙离开神都的关键人物。
既然如此,秀湖回望往事是看到他的影子,再是理所当然不过了。
裴今歌无言以对。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抬头望向夜空,忽然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顾濯平静说道:“继续查下去。”
裴今歌收回视线,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道:“理由。”
顾濯认真说道:“我不喜欢被人当作棋子来用。”
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哪怕不为人师,他依旧会去想办法弄清楚那只鬼到底是谁,不如此不能心安。
更重要的是,他无法接受自己作为一枚棋子被人利用,以此来伤害那些他所在乎着的人。
他说道:“所以我想知道是谁在这背后兴风作浪。”
裴今歌很喜欢这句话里流露出来的坚定态度,然后问道:“如果我现在决定放弃追查下去呢?”
顾濯想了想,诚实说道:“那就改天再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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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何以称宗做祖
裴今歌挑眉问道:“不坚持?”
“改天再坚持也是坚持。”
顾濯的语气很是坦诚,找不出半点坚持,可谓从善如流。
裴今歌看着他,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感慨说道:“我以前对你的认知着实太过于片面了些。”
顾濯说道:“想要彻底认识一个人本就是难事。”
裴今歌不置可否,话锋骤转。
“我不曾见过你说的佛光,也不确定你话里那只鬼是否真实存在着,你理应清楚我答应与你共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她看着顾濯说道:“我需要你更多的诚意。”
这似乎才是她的真实目的。
顾濯没有回答,转身往外走去。
裴今歌随之而行。
夜风不息,林间松枝生乱。
星光得以落下,为两人披肩。
“我之前一直没有问你……”
顾濯忽然说道:“为何你对道主的兴趣如此浓厚?”
裴今歌看了他一眼,说道:“这是必须回答的问题?”
顾濯摇头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
“没什么不能说的。”
裴今歌平静说道:“自我年幼踏上修行路以来,耳中听到过最多的名字就是道主,为此好奇再是正常不过。”
如果把如今的修行者大致划分为三代,那么道主与白皇帝以及长公主无疑就是前代,接下来就是以她与人间骄阳与剑道南宗为代表的中生代,再到如今的年轻一辈。
这划分虽然过分笼统,但大致的确如此。
顾濯说道:“但你现在已经是站在世间最高处的大人物,应当祛魅。”
裴今歌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很奇怪,说道:“相反,我站得越高越是钦佩。”
顾濯闻言微怔,不解问道:“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裴今歌只觉得这问题无聊且愚蠢,直接说道:“正是因为我站得足够高了,我才知道往前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而道主在羽化之上的登仙境中往前迈出了不仅一步。”
“若道主当年功成,最终走通了那条未知的修行路,世间修行者将会看到一片崭新的天地,而那条道路的尽头或许是永生,又或许是飞升。”
她理所当然说道:“如此壮举与功绩,就连开山立派这四个字也不足以概括,唯有称宗做祖才能形容,但凡有心大道之人,如何能不钦佩道主?”
顾濯不这么想,认真说道:“我觉得这只是一位修行者该做的事情,仅此而已。”
“该做,不代表就能做到,而他几乎就要做到了,这自然是了不起的。”
裴今歌的声音同样认真。
其实她还有一句话不曾说出来——如果道主百年前真的成功开辟了那一方天地,百千年后的修行者也许就该称呼他为道祖了。
当年禅宗之所以站在大秦这一边,隐隐也与这有几分关系。
顾濯问道:“你相信他最终能够做到?”
裴今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在百年前的那天,她曾亲眼目睹过道主在世之时的绝代风采,自那以后她始终相信着,从未怀疑。
然而故人都已成死人。
话至此处,两人已然走出那片松树林。
在走出松林之时,裴今歌隐去身影,不为人知。
琅琊山上不复平静,顾濯和那三位密谍司暗谍的战斗,把那看似安宁的夜色彻底打破,引来火光。
然而秀湖真人这时还在那幢木楼里,这时候拿着灯笼站出来的人,不过都是照顾他日常起居生活的童子罢了。
以及不久前拜入琅琊山的李若云。
这位在夏祭中因顾濯而遭受巨大挫折的李家子弟,不曾意志消沉自暴自弃,与当初神都时候没有太大的区别,可见道心之坚定,或是偏执。
此时面对顾濯,他毫不犹豫地站在众人身前,面容坚毅,神情沉静。
就在他即将开口之时,秀湖真人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带着掩之不住的疲惫。
“这位是我的客人。”
“若云,过来我这一趟。”
“其余人都回去吧。”
听到这三句话,石坪上的那些童子顿时松了口气,身体不再暗自紧张到发抖,连忙行礼,各自散去。
李若云却停在原地,看着顾濯那张从未见过的脸孔,眉头紧皱。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老师的这位客人有种奇怪的熟悉感觉,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究竟是谁。
直到秀湖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些许催促的意味,他才是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默自把这件事情给记了下来,行礼道歉离开。
……
……
走在下山的路上,夜色渐深渐浓。
白日里的风景都已被掩埋,乌黑麻漆连成一片,黑得很安静。
在这漆黑里,顾濯的声音与山风一并响起,并不呜咽。
声音里描述的是秀湖真人曾经见到过的画面,比如那道看似温暖却带着恐怖杀机的佛光,以及那张面孔。
裴今歌听得很认真,不时打断询问细节。
一刻钟后,顾濯把该说的话都已说完。
然后他望向裴今歌说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做?”
裴今歌看了他一眼,没有计较自己被原话奉还,说道:“我会继续查下去,因为这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但你不要指望短时间内有重大的进展。”
顾濯想着那道再是寻常不过的佛光,想着那张无任何特色的慈眉善目面孔,知道裴今歌没有刻意推辞,而是事情真就如此。
那只鬼从最开始就在提防自己被发现,为此做了许多相应的安排,以秀湖真人的遭遇来看,此人的境界只怕不会弱于裴今歌。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境界若是太浅,又怎可能与盈虚道人互为知己?
就在这时,顾濯想起了一件事,问道:“余笙有对我留下什么话吗?”
裴今歌淡然说道:“只让我找到你。”
顾濯说道:“那就好。”
“什么意思?”
裴今歌偏过头望向他。
顾濯笑了笑,说道:“因为我暂时不打算返回神都,要在这边逗留很长一段时间,如果她是让你把我带回去,那你多少会有些难做了。”
裴今歌墨眉微蹙,有种麻烦即将到来的预感,声音微沉问道:“你要做什么?”
顾濯的笑容很是诚恳,就像他此刻说话的语气。
“我今天才当上天命教的教主,总不能转头就直接离开,全心全意想着当一个甩手掌柜,那只会让自己被直接架空,而这不符合我的想法。”
他温声说道:“同时也不符合你的利益。”
裴今歌安静了会儿,说道:“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