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声的默契极为恐怖。
有道法牵动湖水上涌成千束锁链,雷电随之而轰然落下,封死冼以恕上天土地之地后,再有某位强者颂魔音以贯耳,乱其心湖神魂……如此诸般手段尽出。
哪怕冼以恕对此早有准备,事先就已料到自己会被群起而攻之,此刻依旧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
就在他一声怒喝,然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以最快速度逃出生前的前一个呼吸……有无暇刀光飘然映入眼中。
刀光落下。
湖水散落如雨,雷电就此枯竭,魔音戛然而止……诸法皆烟消云散。
出手围攻的诸强者神情微变,毫不犹豫转身就走,往那座天坑去。
裴今歌虽强,但不可能一己之力敌他们全部人,然而没有谁愿意与这位巡天司司主正面对抗,今夜要做的也不是这件事。
冼以恕看着这一幕画面,眉头紧锁。
裴今歌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
“去做你该做的事。”
她说道:“此地有我。”
冼以恕点了点头,就此转身离开。
想来他再次归来之时,大秦的战旗将会迎风飘扬。
裴今歌却没有动。
不久之前,青霄月尝试逼迫天命教主出手,最终得了一个重伤的结果。
她因此被迫照看这位同僚的性命,无暇理会之后发生的事情,幸好这时赶上出手救下冼以恕,否则今夜的损失未免太过惨重。
轰!
有闪电自阴云劈落,照亮人间一瞬。
直到这时,裴今歌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才被映出。
原来她已负伤。
但这不是她停留在原地,无视那些所谓强者冲向那座破道观的原因,而是她必须要把自己的目光放在那位老人的身上。
以及她身后那个人。
“你为什么不走?”
不知何时,余笙来到了裴今歌的身后。
她听到这个问题,平静说道:“自然有我的理由。”
裴今歌没有再说什么。
天地间有狂风纵横。
阴云翻滚。
暴雨如注。
如诉。
仿佛整个云梦泽都在哀鸣。
……
……
老人抬头望向夜空。
不知为何,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是他今夜未曾有过的情绪。
无论是先前顾濯无视禁制踏入那座破道观,还是众人出手围杀冼以恕却被裴今歌一刀化解,乃至于不久后大秦边军即将到来的事实,都没有真正触动他的心境。
此刻的他却因为天色骤变而微微一怔。
……
……
白皇帝静静看着那面玄黑色方盘。
方盘之上,有薄雾聚而不散。
这让他的目光不再真切。
……
……
万守义御风而行,维持着不快不慢的速度,与众人一并去到那座破道观前。
这时候的他再无半点寒酸中年人的模样,行事游刃有余,颇有几分魔道宗师的感觉。
破道观不大,故而大门狭隘,容不得十几个人通过。
于是这成为了第一个问题。
换做寻常时候,在场众人定然要为此事争执不断。
可惜的是,如今谁也没有这个时间。
便在万守义决定站出来,给出一个解决方案的时候,道观内响起了一道带着憾意的声音。
“稍后回首往事时,你们会觉得自己为此付出的努力无比荒唐,还要坚持下去吗?”
话音落下,道观外一片死寂。
众人错愕惊惧。
今夜的一切都在他们的眼底下进行着,无论是这座天坑的出现,还是那道宁静温和如海洋辽阔气息的再现,乃至于禁制掀起满天水雾,直至水雾再散。
不该有任何人提前来到这里,以他们的境界如何能意识不到那道禁制的强大?
是的,这世上当然有强者能够打破那道禁制,但必然要引起巨大的动静,哪怕他们是瞎子都能感知到……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破道观里的人是谁?
一念及此,好些人脸色剧烈变化,眼神变得无比明亮。
因为他们想到了一种可能。
传说中,仙器有灵。
晨昏钟乃道门之重宝,毫无疑问的仙器之属……百年时间过去后的今天,难不成这件仙器已经诞生了自己的灵智?
以没有人提前进入这座破道观作为前提,这无疑就是最为合理的解释。
众人决心更为坚定,不再疑虑。
人世间最大的机缘就在眼前,哪有转身离去的道理?
万守义本该如此。
奈何他听着这道声音,总觉得莫名耳熟,仿佛曾经在某个地方听到过。
片刻后,他终于回想了起来。
这让他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心中生出无限茫然,不知所措。
与此同时,有人已然跨出那关键一步。
那是一位来自于阴山宗的魔修。
阴山宗的修行者以体魄闻名修行界,此人敢在这种时候率先站出来,想来更是如此。
一步跨过破道观的大门,没有想象中的剧烈痛苦传来,无论道体还是神魂都维持着原样,让这位魔修微怔错愕了刹那。
但就在下一刻,他就敛去了这般情绪,继续往前。
在他身后,众人相继走入破道观。
有灯火映入眼中,与一株红枫。
来自于道观深处那间破房子。
没有任何特别的气息,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寻常。
更不要说众人想象当中的晨昏钟。
道观内就连一口钟都看不到。
有人沉默片刻,走到前去,推开了那扇破门。
画面变得更加清晰。
一具尸体依靠在那株红枫上,面容可辩。
那是一种毫无特色的丑。
很难想象,这世上怎会有人丑的如此普通。
场间一片沉默。
没有人知道这具尸体的身份。
但他们确定道主并非这般模样。
雨声不绝,噼里啪啦。
很像是故作嘲弄时候的掌声。
……
……
这一幕画面也落在裴今歌的眼中。
她的表情不复平静从容,眼眸里的情绪变得十分复杂,因为她认出了那具尸体的来历。
长洲书院的那位院长。
半年以前,她亲自让陈迟三人寻找这位院长的下落。
那时候的她怎么也没想到,半年后自己将会亲自找到这位院长……世事竟能如此奇妙不可言。
“真有意思。”
裴今歌叹息说道:“谁能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
……
不知何时,老人已经站在道观门外。
他的目光穿过断壁残垣,落在那具尸体与红枫上,眼神变得极为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道观内响起了一道声音,冷静而漠然。
“这是假的。”
“不要被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