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了冰冷,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恐惧。
这不是他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诛灭黑风寨;
也不是改名换姓,顶替他人身份,暗中猎杀;
更不是以强凌弱,屠灭李家,夺取美色。
即将到来的,是一尊他们根本无法力敌的恐怖强者,是一位手段残暴,凶狠无情,可以杀妻灭子,可以屠城灭族的暴君。
他不在乎天下,不在乎民心,修行生死之道。
要的……
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那山门前的两具尸骨,那一个生,一个死,血淋淋的昭示着幽都之主的意志。
陆乘风忍不住心底发寒,所有的自满、骄傲、得意,还有征服祝玉仙带来的快意,全部都化作彻骨的冰寒。
他们,低估了天人强者的可怕;低估了幽都之主的残暴;高估了自己的实力……
幽都之主真的会按照他们设计好的那样,老老实实的走进困龙渊吗?如果他不呢?!
如果他携铁骑而来,一路血雨腥风,跪地投降者生,负隅顽抗者死……
到时候还有几个宗门弟子敢战?
又有几位宗门长老愿战?
除了祝玉仙外,其他三位首座长老还可信吗?
他们真的会按照商量好的那样开启大五行灭绝剑阵吗?
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之中一闪而过,陆乘风不知不觉间汗毛乍起,脸色变得无比铁青。
他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前来传递消息的真传弟子,手不知不觉间放到了腰间的赤蛟剑上。
“杀了他!”
“悄无声息的带着祝玉仙离开。”
“逃离云苍,逃得越远越好。”
陆乘风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青筋暴露,掌心微潮。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只要能够活下来,总有一天能够胜过幽都之主,何必白白送死?”
他神色变换不定,心头的杀机越来越炽烈。
那弟子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额头直冒冷汗,根本不敢抬头去看陆乘风,扯着嗓子,语气有些沙哑的说道:“少掌门,八位堂主让我问您,接下来该怎么办?”
“接下来该怎么办?!”陆乘风没有开口说话,可心底的压力和种种情绪交错在一起,如同一座大山一般狠狠的镇压在胸口,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很想破口大骂,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怎么办?
他很想一剑捅死面前的这个家伙,发泄心中的恐惧和压力,而后带着祝玉仙开始疯狂逃窜。
可是,他的脊背却在不知不觉间挺得越来越直。
“原来,我也害怕了?”
陆乘风的这句话说出了声,让面前的弟子也听到了,他连忙将头回的越来越低,汗水在地面滴落成了一个小水洼,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什么也没有听到。
“呵,你不用怕!”陆乘风缓缓开口,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口鼻之间吞吐五色霞光,“实不相瞒,我刚才甚至有一瞬间,闪过了逃跑的念头。”
那在他身前拜倒的弟子听到这话忍不住想着,“等少掌门话说完,我会不会就死了?”
“可我,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啊!”陆乘风眺望着山门的方向,“就这样一次未战,就被敌人吓得望风而逃,又或者跪地投降……”
“我这心里,怎么都觉得憋屈。”
他右手在剑柄上摩挲着,这柄剑器仿佛隐藏着极深的凶气,如同被铁锁束缚的蛟龙一般,潜伏着爪牙,积蓄着杀机和怒火,随时准备挣开铁锁,择人而噬。
“那就战!”
不知道什么时候,祝玉仙已经苏醒了,她猛的睁开了眼眸,五色霞光在瞳孔中氤氲,尔后化作冲天光柱直上云霄,百里风云变色,云霞满空,浩浩荡荡。
陆乘风扫了她一眼,这女人锦衣华服,冰肌玉骨,傲气天成,眉宇间全是冰冷和桀骜。
“哈!哈!哈!”
他忍不住放声大笑,“果然不愧是我的师父,我陆乘风自愧不如。”
“你醒的正是时候,既然你已修成大五行灭绝神光剑,那我便有了退路,身家性命可交付于你的手中,不必依赖外人。”
“随我来!”
陆乘风说罢,一把抓住那身前弟子的肩膀,朝着面前的悬崖峭壁一跃而下。
那弟子被吓了一跳,狂风呼啸,身子急速坠落,速度越来越快,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摔在地面之上,直接被摔成一滩肉泥,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大叫,闭上了眼睛。
陆乘风施展大小诸天云光遁法,仿若御风而行一般,在即将坠落的一瞬间一股狂风卷地,托举他的身体,让其缓缓落地。
他随手放下已经被吓得瘫软的弟子,轻笑着说道:“去吧,给前面八位堂主传信。”
“告诉他们,倘若幽都之主到来,无需抵抗,无需动手,只需要帮我传个消息就好。”
那弟子总算是回过神来,依旧有些惊魂未定,急促的深呼吸后,才拱手说道:“少掌门请吩咐。”
陆乘风轻飘飘的说道:“请他们转告幽都之主,我陆乘风和祁渊掌门,在困龙渊下等着他。”
“若是我二人不敌身死,云苍上下愿尽降之。”
“若是不允……”
“呵!”
他脸上带着一抹轻蔑的笑,“我陆乘风将乘龙远遁,他日幽都治下,亿万黎民,他们的性命将落在我的手中,我让他们死,他们就得死。”
“闻项王修行生死法理,却连我都奈何不得,还敢号称参悟生死?岂不令人发笑。”
那弟子听的冷汗津津,心中想着,“这番话说的太过霸道,真要是幽都之主当面,谁敢说得出口,谁能说得出口?”
陆乘风却不理他,只是淡淡的吩咐道:“立刻让八位堂主将我的话传遍一百零八峰,吩咐所有的弟子不得抵抗,倘若有心怀宗门,悍不畏死者,便帮我传出这消息就好。”
“记得,开口之人,有死无生。”
“我想,云苍千载传承,内外诸峰,必然有铮铮铁骨者,必然有不惧幽都者,必然有畏死……却挺胸而出者……替我将消息完整地传入到幽都之主的耳中。”
那弟子听到此处,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因为他自己也是那畏死之人,可生于斯,长于斯,真的要束手投降吗?
“谨遵少掌门之命,弟子告辞!”
他语气有些哽咽的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祝玉仙此时也已下得山来,同陆乘风并肩而立,语气淡漠的说道:“困龙渊,我随你一起去。”
陆乘风转身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这女子红衣似火,肌肤胜雪,倒映在瞳孔中,让他忍不住捏起下巴,有些轻挑的说道:“真是个美人儿啊!”
说罢缓缓放下手来,面色转冷,淡淡的说道:“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
祝玉仙微微皱眉,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他扫了一眼,霸道的打断,“你听命便是!”
此时,枯竹、曾守静、黎清风等三人也同样得到了消息,看到陆乘风的动作后,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远远的就在高呼。
“少掌门,你也得到消息了吧?幽都之主如此残暴,屠城灭门,血流成河,我等该如何是好?”
“是啊,我等该如何应对?”
陆乘风等他们靠近了,眉心五色霞光冲起,分化青黄黑白赤五色,如同五柄神剑流淌冷光,锋芒凛冽,锁定三人。
“只求三位长老跪地俯首,不得抵抗,可好?”
枯竹面色难看,“少掌门这是何意?你当老夫是贪生怕死之徒吗?”
陆乘风不为所动,冷然道:“死了容易,活着难,让枯竹长老叩首,怕是难如登天。”
“可如果我非要如此呢?”
枯竹腰间锈迹斑斑的铁剑嗡鸣,苍老的声音决然,“宗门可灭,剑心不屈,让老夫跪地投降,做不到!”
“好,既如此,还请三位首座交出剑令,枯竹首座请为我师护法。”陆乘风从容说道:“我师已修得大五行灭绝神光剑法意,可以一己之力开启大五行灭绝剑阵。”
“至于曾长老和黎长老,请两位守在困龙渊旁,倘若碰到幽都之主,请跪地投降,不论他问什么,二位都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曾守静和黎清风对视一眼,想要说些什么,陆乘风却根本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诸位若还心念宗门,就按我说的做。”
“否则……”
铿!铿!铿!铿!铿!
五色剑光剧烈嗡鸣,锋芒流转,杀机弥漫。
“斩!”
第143章 神光镰与镜湖生光锻金真法(求订阅)
枯竹一言不发的交出黄龙峰剑令,他未尝不知道刚才陆乘风的话是试探,可他年纪大了,一辈子都在云苍,就算是死,也要葬在此地。
陆乘风将令牌收起,目光扫过曾守静和黎清风,这两人面色都有些难看,作为一峰首座,他们的权柄和力量主要就来自于这面令牌。
一旦令牌被收走,首座也是有名无实。
更让人难堪的是,陆乘风要让他们直接跪地投降,卑躬屈膝,此等行径,着实让人憋屈。
曾守静一言不发的将令牌甩出,盯着陆乘风说道:“少掌门,我知道你对我不信任,可我曾守静也是生在云苍,长在云苍,如今七十六岁,一辈子都是云苍剑派门人。”
“你可以卸去我首座之位,却不可以侮辱我!”
“幽都之主是天人,手段血腥残暴,的确令人心惊,也让很多人都感到恐惧,哪怕我也是心底发寒。”
“可我更担心的却是宗门,是云苍传承。”
“卑躬屈膝,我不愿为之,你不是要让人给幽都之主传话吗?让门人弟子去送死像什么话,我去便是。”
他说这番话时语气平静,并没有慷慨激昂,也没有歇斯底里,只平平淡淡的说完,而后转身就走。
黎清风微微叹了口气,“少掌门,咱们这些人虽然内部也有着斗争与不和,可到底还是一条船上的人,宗门要是没了,大家的根也就断了。”
“凡俗中有百年王朝,千年世家之说,王朝变更不会影响到当地的世家和地头蛇。”
“可宗门斗争不同,如果败了,咱们这些高层连投降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死路一条。”
“这其中有着极其复杂的原因,归根结底,门派斗争牵扯到传承、资源,老一辈强者死光了,仇恨就无法延续,重新选人修行云苍武学,收集资源,数十年后,一切依旧,死的只是咱们这些人罢了。”
“所以除非如李听风一般投靠幽都,否则在宗门中地位越高实力越强,就越没有退路。”
“你崛起的太快,对我们几个老家伙也不算了解,心有警惕,不信任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如果真的事不可为的话,那就逃吧,你只要能够活下来,云苍的传承就不算彻底断绝。”
黎清风满头灰发,穿着一身褐色麻衣,看起来像是个乡间老农,他拍了拍陆乘风的肩膀,第一次像个长辈一般和他说话。
“你让我们主动投降,是想把项渊引入困龙渊吧?此事交给我便好。”
“我老了,骨头也软,就算是给人跪地磕头,也不丢脸。”
“你想要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吧!”
陆乘风背后的五道剑光不知不觉间消散了,有些呆呆的看着面前如同老农一般的黎清风,又望了一眼已经逐渐远去的曾守静,心里很不是滋味。
“去做吧,其他交给我们。”祝玉仙开口,眉心五色霞光氤氲,宫裙飘动,气质越发脱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