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所谓的冥土司,是相对独特的一个司部,负责的职权里,只有与阴间有关的事情,没有任何方面和阳间有关,因为这个司部就不是管鬼魂的,而是管阴间冥土的。
说白了,就是阴间的国土资源部。
由此可见,这衙门的油水有多么大,而那所谓的张大人,哪怕只是冥土司一个小小的主事,也能够解释这一番“撒币”行为。
无他,富。
即便这个富是对于阴间而言。
姜临心里想着,脚下没有动作,只是默默的看着那迎亲队伍缓缓的走向自己所在的方向。
离得近了,姜临神色一动,眼神认真了一些。
那一众围拢着的鬼魂,在抢到了一些灵钱之后,也缓缓的散开。
贵人的喜气沾一点是好处,可若是贪得无厌,可就不是什么好事情了。
姜临站在牌坊的旁边,与那迎亲队伍擦肩而过,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鬼。
“接着!”
这时,其中一位媒婆从篮子里摸出来一小把灵钱,扔给了姜临。
姜临反手接过,笑着拱拱手。
“唉,这么俊秀的小哥,若是放在阳间,不知道多少媒婆会踩烂门槛,可惜年纪轻轻就死了。”
那媒婆叹息了一声,颇为惋惜的摇摇头,继续跟着迎亲队伍往前。
姜临看着自己手里的十来个灵钱,啼笑皆非的收了起来。
自己这算不算是靠刷脸挣钱了?
心里想着,手上把这一把灵钱揉碎,化作一缕菁纯的灵性,随手扔在了那呆滞在牌坊外石头上的小鬼。
眼看那小鬼的眼睛明亮了起来,姜临迈步走进了小镇之内。
远远的跟着那迎亲队伍一路走,姜临也听到了一些东西。
这小镇虽然不大,但离鬼门关也不过“区区”一万三千里,妥妥的“阴间二环”。
同时,这小镇也是娶亲的那位张大人的老家。
未来三天,张府大开流水席,只要道一声口菜,就能来混一顿血食。
这里的血食,可不是什么诡谲东西,而是正儿八经的,从人间供奉来的好东西。
供奉祖宗神灵,除了香火之外,最重要的贡品就是三牲六畜之类,这些东西,就是所谓的血食。
也是阴间毋庸置疑的“靓货”。
姜临也混了进去吃席,不过倒也随了一点礼。
正是因为随了礼,所以姜临可以坐在张家府邸的庄园里。
他这一桌子,坐着的鬼魂们一个个都是灵性充足,显然在阴间都有一番家业。
现在等着去给新郎官敬酒,一时间轮不到他们这些坐在外面的,正堂里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大人物。
于是乎,鬼魂们也闲聊了起来。
“听说,张大人的妻子,可是冥土司货真价实的大小姐。”
“难不成是冥土司司正大人的女儿?”
“当然,据说这位大小姐还是一位鬼道天才,短短三百年,就已经是鬼仙之躯,咱们张大人可是捡了大便宜。”
姜临静静的听着,旁边却突然有人跟他搭话。
“这位小哥面生的紧,不知是在哪里高就?”
一位穿着大红纱裙,面容妖媚,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用手背撑着下巴,纤纤手指上捏着一个小巧的杯子,缓缓转动把玩着。
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狐狸眼看着旁边的姜临。
这般俊秀的小哥,要是这附近地界的,她不可能没有听说过。
鬼,也是有欲望的。
此话一出,这一桌子的其他鬼也看向了姜临,眼神都有些好奇。
这一身黑衣的小哥,看气度就知道不是普通鬼。
姜临笑眯眯的说道:“在下是来攀附新郎官的,日下在地府果报司任职,不想往上爬,想调到冥土司捞钱。”
此话一出,众鬼皆是一愣。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也太直白了点吧?
那红衣少妇也笑的有些诧异,勉强道:“小哥真是……快人快语。”
说着,姿态却正式了许多,收起了烟视媚行的那一套。
地府任职,尤其是在地府有一官半职的,哪怕只是管着五个鬼差的小队正,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和阴间比起来,地府的体量就是西瓜上的一粒芝麻,可整个阴间九成的权力,都汇聚在这一粒芝麻上。
其他几个鬼虽然有心思攀谈,但这小哥方才的一番话实在是让人不敢有攀谈的意思。
姜临依旧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人畜无害。
那红衣少妇隐晦且贪婪的盯着姜临,许久,到底是没忍住,抽干了杯中酒,再次对着姜临微笑。
“敢问大人名讳?”
“在下……姜歧。”
红衣少妇笑道:“齐人之福的齐?”
姜临微微摇头,笑眯眯道:“歧路的歧,这浩大三界,走上歧路的人数不胜数,在下多少有点心气,不想走歧路。”
红衣少妇愣了一下,不敢再说话。
在座的生前都是人精,死了也是鬼精,这位姜小哥说的两句话,一句比一句吓人。
果报司?
怕是缉罪司哦……
众鬼不由得看向了张府那热闹的大厅,隐约可见冥土司张大人,也就是今天的新郎官的身影。
有那个坐不住的,已经开始悄悄的挪屁股,总觉得今天会出事情……
渐渐的,大厅的热闹蔓延到了外面,已经脸色酡红的张大人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手中的酒杯也晃晃悠悠。
显然,他很开心。
能娶到冥土司司正,也就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的女儿,由不得他不开心。
心情一好,人就会大方起来,往日里聚会时,那些他一挥手就能敬一院子的客人,这次他也准备一桌桌的敬酒。
当然,是客人敬自己。
张大人心里想着,朦胧醉眼看到了红衣少妇,嘴角不由得翘起一些。
这女子生前便是有名的花魁,死了之后,也成了他的金丝雀,虽说今日之后必然得断掉,但这么多年到底是有感情的。
当然,亏欠是没有的,若是没有他撑腰,一个弱女子想要做到万枚灵钱的家私,完全不可能。
“诸位能来赴宴,张某荣幸之至。”
张大人迈步走了过去,隔壁桌的客人都站了起来,可偏偏眼前这一桌,却都还坐着。
这一幕让张大人眯了眯眼睛,心里生出怒气来。
什么时候,一群仰仗自己鼻息过活的小鬼,也敢在自己面前坐着了?
等等……
张大人看到了一个一身黑衣的背影,很陌生,似乎并不认识。
红衣少妇的身子僵硬着,张大人只能看到一个背影,但她可能够看到那姜小哥的侧脸。
不知何时,那姜小哥的一双眸子,已经变成了纯粹的漆黑,仅仅是看一眼,就让她如坠冰窟,一点也不敢动。
其他鬼魂也是如此。
“这位先生是?”
张大人眯了眯眼睛,酒醒了几分,他直觉有些不对劲。
“不请自来的客人。”
姜临笑眯眯的转过头,看向了张大人,依旧是笑眯眯的。
‘当啷……’
张大人手中的酒杯落在了地上,他呆滞的看着那一双完全漆黑的眸子,腿脚不自觉的打颤,甚至那独属于鬼仙的,稳固无比的魂体,都已经在溃散。
别人不知道,但他好歹在地府任职了千年,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知道一些。虽然一直都未只是听闻,但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酆都法眼……
‘扑通!’
张大人颤巍巍的跪在了地上,不敢开口,只是一个劲的叩头,不多时,那精致规整的青石地砖,就一片狼藉。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一众宾客都惊讶无比,但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是悄悄的用余光看着。
“说话。”
姜临似笑非笑的开口。
“下官……不!我……罪官……”
张大人颤巍巍的换了好几个自称,最后哆哆嗦嗦的说道:“借职务之便,贪污灵钱五千三百万有余,罪不容赦,请死!”
他很清楚,在拥有酆都法眼的存在面前,在整个地府都凶威赫赫的存在面前,他没有任何的斡旋余地。
认罪,是对自己最痛快的做法。
若非对方没有开口,他早就已经自戕在此。
“你贪污,是御使司改管的,我问的不是这个。”
姜临笑着摇摇头,站起身来,俯瞰着地上的张大人,语气骤然冰冷了起来。
这意味着,接下来姜临要问的东西,是以黑律法师的身份。
“让你的妻子出来。”
张大人闻言,神色下意识的一愣,而后慌忙的起身,连滚带爬的跑进了后堂。
而后,一阵风一般的跑了回来,只是手上多了一个一身喜服的女子,被他强行拖着,来到了姜临面前,狠狠地往地上一惯,自己继续跪下瑟瑟发抖。
此刻,没什么好顾及的,能被黑律法师点名,自己这妻子,不,怕是到了自己老丈人那里都打不住!
死定了!
如果单单只是一个冥土司的司正,绝对不值得一位黑律法师白龙鱼服!
那冥土司司正的女儿还没有回过神来,便陡然听闻一声呼啸。
背负三翼,青面獠牙的六洞大魔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不等这位大小姐生出恐惧的情绪来,一只鬼爪便已经落在了她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