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衣的声音带著笑意,拥有一部分西山山主权柄,在山里那头白虎准备驱赶兽潮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感应。
更加重要的是如今部落之人头顶的气运变化,大部分人蓬勃的白色气运染上一层殷红,只不过这种殷红不全是气数暴涨的表现。
不少人云气周围,都幻化出各种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形状,为部落人头顶的气运增添了许多不测。
不过这也是必然,在这个莽荒世界想要生存下去,而且还要活得好,怎么可能不遇到危险。
周铁衣肯定的声音给了巫等人不小的信心,下了篝火塘,回到部落中。
巫专门将木叫到自己屋内。
木兴冲冲地问道,“巫,你有什么吩咐?没有吩咐的话,我就去练武了。”
蛮荒之人身体素质极强,若是肉食充足,估摸著两月之内都能够顺利突破武道九品。
“你等等。”
巫咳嗽了两声。
然后从墙角处储藏架上找到一染红的瓦罐,瓦罐封得很严实,巫直接打碎瓦盖,里面是一粒粒黑色的药丸,带著一股刺鼻的腥气。
木知道这是什么,在神没有苏醒前,他们这支牛头人部落分支,能够在西山脚下安稳,还能够暗算山主,就是靠著传承秘药‘蛇血丸’。
这种药丸需要猎杀一种长十米的蟒蛇,取蟒蛇的蛇胆和蛇血,再以各种草药调制。
服用一枚蛇血丸,可以大幅度增强战士们的气力,只不过使用之后,会有两天左右的脱力期。
“这蛇血丸,等会儿你分发给战士们,每人三粒。”
木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一是因为蛇血丸珍贵,那种大蟒蛇不好猎杀,二是多粒服用蛇血丸,虽然可以让战士们实力更强,但是也有暴毙的风险。
巫解释道,“以前部落的人已经尝试过,一粒蛇血丸会让人脱力两三天,两粒蛇血丸会让人虚弱七天,三粒蛇血丸就是极限,有一半的人使用之后会暴毙。”
“但那是我们以前的极限。”巫的声音中充满了神气,“自从神传下武道修行之后,这几天部落战士们的实力显著增强了,应该能够承受更多的药力,我估摸著暴毙的可能性会下降大半。”
木用力点了点头,“我会告诉他们在关键时刻使用的……不过我们不将这件事告诉神吗?”
他记得巫这几天汇报的时候,都没有提这件事。
巫眼中浮现崇敬,希望等美好的神情,好像眼中有光。
“不用,木,伱发现没有?”
“发现什么?”
“我们的神太美好了,好到我就像是在做梦一样,以前部落巫口耳相传的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在我们神身上,就像神所说,祂是仁慈的,也是至善的,所以祂不使用人牲。”
“但我们都知道,要在莽荒中活下去,只有一代代牺牲,才能够保证部落永远存在。”
“如果神怪罪下来,就让罪归于我吧,因为我希望我们的神能够一直这么美好下去。”
木听出了巫语气中的死意,他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慌张,“巫,您是部落的支柱,如果需要牺牲,那就让我去!”
巫笑了笑,摇了摇头,带著木走到开窗的地方,温暖的冬日阳光照进来,那里整整齐齐摞著一块块木板。
有些木板刻著有些年头了,上面是各种象形图画,这是部落以前的记录,标记著各种知识,包括周围的地理,陷阱制作,祭祀仪式,草药模样……
这些知识需要巫对下一代口耳相传,其中还有不少会误传。
有些木板是新刻,用炭笔写著一个个文字,虽然这些文字像小孩手笔,但每一笔,每一画都写得极其认真,能够准确无误表达他们学到的所有知识。
这段时间,他已经在尽量转录,可惜时间还是有些不够啊,只能够将这项任务交给后来人了。
“木,你跟著我学习了十年,你已经有资格成为下一代巫了,我现在要教授你的,是部落最后一项传承。”
巫搬开一块块木板,最底下一块,是一方雪白的玉石,玉石之上,用更加细腻的笔触,刻画一个完整的仪式。
在仪式中央,一个小人用利刃插入自己胸膛,捧起篝火塘中的祖先骨灰,混著血液,画出一个个奇特的符号。
这些符号即使在玉石上也不断变幻,就像是有生命一样!
“巫,或许我们不需要牺牲,神说祂会带我们胜利的。”
“是的,神会带我们胜利的。”
巫的语气前所未有的肯定,“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知道当时我为什么同意进山狩猎山主的幼崽吗?”
木的嘴唇动了动,当初这件事是他提出来的。
巫摸了摸木的头,就像小时候教导木一样,“我不是责怪你,就像你当时提议一样,就算我们不猎杀山主,山主也不会放任我们的神慢慢复苏。”
“今天我要教你作为巫的最后一件事,什么是牺牲。”
“牺牲?”
木神色困惑,“那不是献给神的祭品吗?”
巫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不只是献给神,为了部落在这个世界延续下去,每个巫在做出决定之时,都要准备为这个决定付出代价,这个代价需要巫,或者整个部落承担,这才是牺牲,才是我们在没有神明帮助下,部落仍然能够延续的原因!”
“而当时我同意了进山猎杀山主,那是因为我已经做好了付此代价的准备。”
金色的光辉从窗外照到屋里的两人身上,一个人认真教,一个人认真学。
第34章 妙玉
周府,守一院。
周母身穿道袍,坐在一方棋局面前,她的对面,同样坐著一位女冠。
这女冠头戴水云冠,脚踏青云履,一身宽大的八卦玄机道袍将玲珑的身子遮得严严实实。
她眉眼间自带一股守静归一,五官虽然不深邃出众,但整体却异常和谐,就像水墨在纸上晕开的一样。
周母手执白子随意落下,不过大半心思都没有放在棋局上,而是放在了女冠身上,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周母就已经投子认输。
“妙玉,你这棋艺当真是越发精妙了,你小的时候我回山,还是我教你认的谱,如今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周母赞叹道。
名叫妙玉的女冠谦虚有礼,“师叔您谬赞了,在山上时,师父就常常提起师叔乃是他们那一辈的翘楚,不仅道行高深,无论琴棋书画,都是同辈中的第一人,今日不过是师叔您让著我罢了。”
周母眼中闪过一丝缅怀之意,“是啊,当初我是同辈骁楚,可惜终究没有勘破情劫,辜负了师父栽培。”
妙玉听闻此言,也不答话。
当初师叔下山历经情劫,最终没有渡过心中之劫,嫁为人妇。
但太乙观实际上对这件事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一来太乙观本身就遵从道法自然,效法古圣庄子,不禁婚姻嫁娶。
二来周家也是国之栋梁,当初周擒龙之父为国效死,当朝圣上登极,问周家赏赐,周擒龙守孝三年之后,向圣上讨要了一纸聘书,递到太乙观前,将周鱼龙风光迎娶了下来。
周母缅怀了一阵,也自知往事休提,如公输盛所说,自己倒是矫情了。
“我这些年过得也自在得意,师父不仅没有怪罪,还几次来看我,倒是像师父说的一样,我出生后那几年将一辈子的苦都吃了,后面就是个福厚之人,哪能再怨天尤人。”
妙玉浅笑著应答,然后从袖子中拿出一锦盒,锦盒里用道家秘法封存一滴负屃精血。
“师叔,这是您书信回来讨要的精血,师祖直接去后山书楼,向那老负屃要了一滴。”
周母没有直接接过锦盒,反而笑道,“看来我来年回山,少不得被那老负屃拉著说教一通。”
龙生九子,负屃喜好读书,尤其喜欢古文。
太乙观后山书楼建了有六百多年,比大夏朝还要久,自然引来了一只四品负屃常年驻守。
“伱也不必如此匆忙。”
“也不算匆忙,前段时间天京和瀚山城间通了飞鹏,我刚好下山行走,于是顺道将师叔要的精血带来了。”
下山行走啊……
周母暗暗在心中感叹,不知道是不是见了昔日山上的人,原本静如止水的心境也有些乱了。
“那你之后的行程?”
妙玉看了看窗外明亮的春色,“天京乃是人间胜地,我准备盘桓一阵,估计还要叨扰师叔。”
“这感情好。”
周母亲昵地拉著妙玉的手掌,然后从旁边的卧榻卷来一卷经册。
经册即使在白日也流光溢彩,像是某种丝线编织而成,只不过天衣无缝,看不到一点丝线缝隙,若是普通人见了,说不得以为是仙佛从云端裁下一段彩霞织成。
经册半摊开,放在妙玉面前,上面一个个文字若隐若现,犹如活著一样。
鱼龙书!
妙玉之前始终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起伏,连忙说道,“师叔……”
还没有等妙玉拒绝,周母手掌用力,按住妙玉手掌,笑道,“我已经下山来了,自然不能够平白再向观里讨要东西,思来想去,也就这卷随身的经书还尚可。”
妙玉尽管好奇这卷经书内写著什么,但仍然坚决地摇头,“此乃师叔的成道之基,贵不可言,怎可以负屃之血相较!”
当年周鱼龙剖鱼得书,就是得到的此鱼龙书,传闻其中用龙章记录了一卷三百六十五字道经,字字玄妙。
所谓的‘龙章’是一种活著的文字,单独拎出来,根本无法表达意思,但一段完整的龙章组合,就能够通过文字运动轨迹,阐释天地玄妙。
当初周母能够无师自通,也多亏了龙章奇特。
“若是以前,自是成道之基,但如今有了丈夫,有了儿子,这道不成也罢,福厚就要多享,莫要再贪得无厌,妙玉觉得此言合乎大道?”
说著,周母将鱼龙书递到妙玉手中。
妙玉手指动了动,终究没有忍住这旷世经卷的诱惑,恭敬地说道,“来日如若成道,必然铭记师叔恩情。”
周母笑靥如花,“你拿到这经卷,估计也没心思和我闲聊了。”
说著,周母对大丫鬟问道,“春鹃,府里上等的楼阁还有哪几处?”
春鹃躬身回道,“还有望月楼,明镜台两处,若是清净的,当是麒麟阁旁的望月楼。”
其实望月楼一点都不清净,周铁衣的麒麟阁临著军营,望月楼临著麒麟阁。
妙玉确实想要一观手中道经玄妙,毕竟这是当初师祖笃定师叔能够直入三品的原因,也没有自己去两处挑选,就说道,“那就有劳师叔安排了。”
妙玉向周母告了辞,跟著春鹃走出门外。
周母的目光一直跟在妙玉身上,直到妙玉身影消失,她脸上的笑意才渐渐隐去。
只在心里叹道,像,真像。
春鹃领著妙玉,先是到公输管事那里要了钥匙和日常用度。
公输盛听闻周母将妙玉安排在望月楼,沉吟了片刻,对妙玉说道,“道长是府里的贵客,一应用度自然不能够怠慢,若有修行上的用度,来我这里支取就行。”
妙玉作揖答谢。
随后春鹃领了仆人,带著妙玉向望月楼而去,一路上又介绍了一番周府的景色,顺便奉承著说道,“夫人待您真像是自家嫡亲侄女。”
妙玉笑了笑,并未直接回答。
路过麒麟阁的时候,见春鹃不再介绍,妙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问道,“这院子里住的何人?”
春鹃恭敬地回答道,“是二少爷。”
妙玉想起下山时,师父对自己的提点,所谓劫数,不在别人如何算计,而在自己如何取舍。
如今她下了山,这劫数也就来了,只不过这一次,她做了万全法门,必不像当初师叔一样,渡不过此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