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心想下令将老者抓走，可眼角余光扫过大群沉默的贫民，又将到了嘴巴的话吞了回去。
因为这么做只会引发更大的怨恨，还会影响自身声誉，最好的做法是等事情过后，再悄悄派人弄死老者。
阿尔雷用居高临下的态度问道：“我并不清楚，或许你可以告诉我，你们聚集在这里的原因。”
老者毫无所惧，大声说道：“我们之所以聚集，并不是因为我们想要对抗冰堡，而是我们共同经历了一个神奇的梦境，我们所有人在梦境里看到了真正的希望。”
阿尔雷眯了眯眼，心中有点好奇，便问道：“你们看到了什么希望？”
老者的神情带着满满的憧憬：“我们看到，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只要患病都能得到最及时的医治和照顾，穷人不用忍耐着病痛。
“我们看到，所有家庭的孩子，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裕，都能接受良好的教育，有出色天赋的孩子，并不会因为贫穷而失去最优秀的教育。
“我们也看到，所有人都有着干净整洁并且便利的生活环境，随时随地都有充足的食物供应，穷人不会时常忍受饥饿。
“我们还看到，穷人生的孩子越多，官方给予的资助越多，穷人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养育孩子长大，而不是看着孩子饿死。”
在场的贫民们，不止是梦到了以上生活，更是在梦境里亲身体验过这样的生活。
阿尔雷听到“官方给予资助”，顿时被气得笑了起来：“真是胡说八道，冰堡和官方并不欠你们什么，反倒是你们欠着冰堡和官方给予保护的恩情。”
这位高阶骑士顿了一下，又斥责道：“每个冰魄人都要学会自己养活自己，而不是只想着当寄生虫。
“如果你们想生更多孩子，这没有问题，但你们必须努力工作来养活孩子，而不是将养育的责任丢给冰堡！”
阿尔雷的语气越说越是严厉：“我看你们的梦想就是懒惰，你们是冰魄文明的耻辱！”
老者的脸庞一下子涨得通红：“不！我们从来不曾懒惰过，冰堡下层的所有人都在努力工作。
“我们每天工作的时间远远超过冰堡中上层的人，可很多人还是吃不饱肚子，养活不了孩子，负担不起治疗费用，更无法给孩子提供好的教育。”
老者直接挥起了手臂：“这并不是我们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分配方式出了问题，有些人拿走了更多。”
阿尔雷一下子卡壳了。
这位骑士张了张嘴，想要反驳老者的话，却不知道怎么驳斥这句“工作时间最长，却吃不饱肚子”。
他猛然意识到，圣天宫所说的“掀起了梦魇危机的敌人”，通过给贫民灌输虚假梦境的方式，真正威胁到了冰魄文明的稳定。
这甚至比杀死本文明的几百个骑士更可怕。
第673章 变革
老者的控诉并未结束：“据我所知，冰魄人的所有冰堡中，底层贫民占据的比例超过40%，中层平民的比例更多一些，达到了60%，但我们养育孩子的比例，却超过了50%。
“而对于任何一个文明世界来说，人口是至关重要的事，因为人口越多，异能者的数量越多。
“可是站在广大贫民的立场，辛辛苦苦养育更多孩子，极大加重了自身和家庭负担，却无法获得官方的支持。
“也许少部分家庭的孩子，幸运的觉醒了异能，帮助家庭升入了更高的阶层，但大部分孩子终其一生都无法觉醒。
“所以像我们这样的底层人努力生孩子，更像是对自己和家庭的折磨。”
高阶骑士阿尔雷，听到这里有点无言以对。
他很想说这是诡辩，偏偏却找不出其中的逻辑漏洞。
老者缓了一口气，神情亢奋的喊道：“假如我们从未没有见过光明，或许我们可以忍受继续黑暗，可我们看见了，所以我们不愿意再忍受下去。
“尊贵的骑士大人，在您眼中，我们确实是弱小的蝼蚁，您伸出一根手指就能轻松杀死在场所有人。
“虽然我们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让我们的后代，不再重复这种可悲的命运。
“我想到了一种抗议的办法，就是彻底放弃生……”
阿尔雷脸色一变，眼眸中闪过一抹杀气，冷冰冰的打断了老者：“贱民！”
该死的下等人，竟然敢公然鼓动其他人，从根本上动摇冰魄文明的根基，你这是找死！
这位骑士心中立即有了一个决定——杀！
阿尔雷毫不犹豫的张口吹出一口寒气，瞬间击中了老者。
下一刻。
老者变成了一座冰雕，瞳孔中的神光凝固了。
他死了。
阿尔雷看了一眼冰雕，又“哼”了一声。
“嘭！”
冰雕爆裂成满地的冰渣。
阿尔雷本以为，这一次杀鸡儆猴一定会吓到其他贫民。
但事与愿违。
上千贫民只是出现了一阵骚动，便又沉默起来。
阿尔雷甚至有一种感觉，贫民们的沉默中，似乎有一种非常深沉的力量在孕育着。
这让阿尔雷有点惊诧，也有点羞恼。
该死的贱民！
给脸不要脸！
他果断吼道：“来人！这些贱民破坏冰堡秩序，将他们通通关入冰狱。”
以高阶骑士的身份，将一批贫民关入冰狱根本就不叫事。
话才说完。
一名中年冰魄人，举起拳头喊了一声：“我们不是贱民，我们是活生生的人，我们享有平等的权……”
此人的话却来不及说完。
阿尔雷再度吹了一口气。
“嘭！”
中年冰魄人也爆成了满地冰渣。
阿尔雷满脸蔑视：“你们想享有平等的权利？别做梦了，你们永远都是贱民！”
人群依旧沉默。
很多贫民的眼眸中少了敬畏，取而代之是不屈和无畏。
阿尔雷立即注意到这一点，他冷笑一声，给出了更加严厉的惩罚：“你们不要去冰狱了，我会让人你们送往最危险的苦役营地，你们等着服苦役服到死吧。”
他很想在这些人眼中看到恐惧或者求饶。
可惜并没有。
这让阿尔雷有点挫败。
他懒得再看这些贱民的脸，当即转身迈出了一步，身形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一个呼吸后。
阿尔雷出现在达特冰堡的镇守殿。
他在殿内站了两秒，有点烦闷的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就让贫民们敢于对抗自己，梦境到底有什么力量？
阿尔雷想不明白。
他沉思一会，开口下达了一个命令：“让执行官们全部动起来，给我搞清楚达特冰堡内究竟有多少贱民加入了平权协会，并找出所有的组织者。”
他犹豫一下，又补充道：“找到一个组织者，就抓捕一个送到最危险的苦役营地。”
阿尔雷已经意识到，平权协会对达特冰堡有着巨大的破坏力，所以决定先想方设法摧毁这个协会。
最不济，也要让贱民们无法组织起来，将他们的破坏力降到最低程度。
同一时刻。
两个存在正在隔空对峙，但阿尔雷并未察觉到。
在梦境幻界中，梦魇恶灵混身散发着滚滚黑气，正在远远的窥探阿尔雷在幻界里的投影。
而在一条次元界隙中，冰魄尊者瓦拉塔漂浮在这里，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他通过命运至宝的占卜，预判到阿尔雷被梦魇敌人盯上了，故而悄悄来到了这里。
足足过了五分钟。
梦魇恶灵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噗”的一下炸裂，然后就此消失了。
瓦拉塔立即“看”到，笼罩阿尔雷命运的阴影，一下子消退了许多。
这位尊者有点惊疑不定：“难道这个梦魇敌人察觉到我在旁边吗？”
这让瓦拉塔有点不可思议。
毕竟他特意使用了一种重金购置的宝物，阻止自身灵魂投影在梦境幻界，敌人怎么可能察觉到？
瓦拉塔想了想，决定继续等待几天。
*
另一边。
杨凡置身永恒木马中，依旧游荡在如同油墨画的世界中。
他看着伴侣笑道：“我说得没错吧？瓦拉塔一定会预判到下一个遭到梦魇袭击的骑士，然后利用这个骑士来钓鱼。”
他掌握了过去星象，只需进行一次逆向回溯，同样可以窥探到蛛丝马迹，所以双方算是拼了一个棋逢对手。
赵晓颖满脸佩服的点了点头：“冰魄尊者确实厉害，但你比瓦拉塔更加狡猾。”
杨凡嘿嘿笑了一声。
长腿妹换了一个话题：“你通过梦境在在冰魄文明的底层掀起了社会变革，是从铁拳文明得到了灵感吗？”
杨凡“嗯”了一声：“十年前铁拳人自发进行了变革，虽然变革最终失败了，却给了我很大的启发，大部分文明世界都存在类似的社会问题，这是可以利用的地方。”
他微笑道：“这就叫对外输出先进的文明经验。”
赵晓颖瞄了伴侣一眼：“你太坏了。”
两口子所说的“铁拳文明变革”，正是由多纳银叶和巨斧莫塔两位铁拳人主导发起的变革。
巨斧莫塔晋升骑士后，成为了铁拳文明的第三名守护者，此人试图利用自身权柄掀起变革，引发了巨大的社会震荡。
大概五年前，随着内部矛盾愈发尖锐，三名守护者最终撕破脸大打出手。
最后的结果是——巨斧莫塔战死，变革派遭到了血腥的清洗。
而经此一事，铁拳文明的实力大幅度衰退，如今差不多变成了沧蓝文明的小弟。
这并不让大夏人感到意外。
因为在大夏的历史上，绝大多数变革都以失败告终，成功的变革寥寥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