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迎陛下回宫!”
这两人的表率如同一个信号,刹那间,最外层试图攻破叛军铜墙铁壁的禁军们纷纷回头,哗啦跪倒一片,齐声高呼:
“恭迎陛下回宫!”
赵都安跟在女帝身旁,感慨一般目睹前方数千名禁军轰然跪倒,更纷纷朝两侧后退。
如海浪被劈开,将君臣二人通往大殿的路让了出来。
这一幕,何等壮观?
何等惊人?
与之对应的,那并肩而立,组成铜墙铁壁,面朝午门的叛军们仿佛一瞬间僵住了,瞬间失去斗志。
无数张脸孔,错愕、怀疑、恐惧……似不愿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
李应龙站在叛军之中,他同样身披盔甲,手中提剑,骑在一匹战马上督战。
当赵都安与女帝突兀出现,恭迎陛下声浪回荡时,李应龙脸色瞬间苍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那两道化成灰他也认得的君臣。
“不……假的……一定是假的……”
李应龙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向上蹿,几要顶开头盖骨。
他眼神中充斥着极度的惊恐、不安与茫然,旋即化为了近乎癫狂的大吼:
“假的!都愣神做什么?放箭!赵都安不可能出现在京城!必是贼人假扮!”
他甚至不敢提徐贞观的名字!
小阁老的呼喊起到了一定作用,被震慑住的叛军们眼中有了生气。
是了,这个时候,女帝还在南方逃窜,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哪怕退一万步,眼前二人是真的,他们也已经没有了半点退路。
“贼人只有两个,我们数千人有何惧?”已赌上身家性命的金吾卫指挥使目眦欲裂,厉声挥刀。
千牛卫统领同样一个激灵回过神,眼底喷涌出凶性:
“放箭!射杀贼人!”
此刻,他们已经不在乎眼前的君臣真假,哪怕是真的,可情报中无比确凿,女帝已是重伤跌境。
加上个赵都安,最高无非等同于世间武夫,面对数千名配备法器盔甲、武器的精锐禁军,毫无胜算。
“李应龙,难为你还惦记着我,”
赵都安笑了笑,他分明站在地上,看向骑乘战马的小阁老,却分明是在俯视:
“当初我顾全大局,暂且放过你一马,不想你李家父子依旧执迷不悟,既如此,今日就送你上路。”
话落的同时,低沉尖锐的啸叫响在众人耳畔,叛军们只瞥见一抹暗金的细线,掠过十丈距离。
李应龙的脖颈上,便浮现出一条细细的红线,鲜血一点点溢出来。
他愣了下,似还没回过神,伸手去捂住脖颈,才察觉滚烫的鲜血止不住地,从指缝中喷溅出来。
“嗬嗬……”
曾经的京圈第一纨绔,“李党”内党魁的化身,曾与赵都安交手数次,皆惨败收场的“小阁老”眼孔中死寂一点点浮现出来,身躯也颓然摔下战马。
头盔砰地掉落下来,阴柔的脸孔上,眼珠子里最后一点光芒熄灭,眼中兀自残留着死前的不甘。
李应龙气绝!
赵都安手指捏着染血的飞刀,神色漠然,有些走神:
原来一年前自己尚须仰视,苦心算计的大人物,也只是一刀的事。
“李公子!?”
两名叛军指挥使来不及阻拦,就亲眼目睹李应龙被瞬杀,心底一股寒气窜起。
心中生出同一个念头:
“世间?!”
赵阎王,竟已跨入世间武夫境界了么?
徐贞观没有去看李应龙的死,她从踏入宫门那一刻起,天人境的神识便席卷了大半座皇宫。
此刻朝远处大殿行走的脚步都不曾停留,掌心喷吐出金色的气机,如雾霭般流动至剑锋,逸出朦胧的剑气光晕。
太阿剑如饮甘露,兴奋的嗡鸣震颤。
“不好!”两名指挥使心中大惊,想要抵抗,却只觉浑身被恐惧支配。
下一息,一道近乎长虹的磅礴浩瀚的剑气席卷而至。
那由叛军以血肉之躯垒成的“钢铁城墙”在剑光中坍塌,摧垮。
赵都安抬起右手,挡在眼前,赵老爷心善,见不得死人。
恍惚间,又联想起三年前,玄门政变那一日,女帝同样是一人一剑,千军辟易。
只不过,那一次,他站在那些禁军之中,极不起眼。
这一次,他站在女帝身旁,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
……
大殿内。
四名女官供奉同时出剑,突兀杀向李彦辅。
这一次偷袭极为突然,令殿内群臣都未曾预料到,距离最近的孔武也因被马阎盯死,想要驰援也来不及。
然而,李彦辅眼中却没有惊慌恐惧,他左侧,另外一名蒙着面纱的护卫突兀出手了。
这名护卫身段纤细,双手白净,竟好似是个女子,一个健步挡在李彦辅身前,手中却已递出一柄短刀。
其刀鞘颇为古朴方正,呈黄金色泽,镶嵌数枚鸽蛋大小的宝石,握在这女护卫左手中。
出鞘的雪亮刀锋则由右手朝空气中劈砍下来!
这把刀,不属于她,而属于李彦辅,正是常年摆放在李彦辅家中书房桌上的那柄,被所有人认为是装饰物的兵器。
然而此刻,伴随女子体内法力涌入,那刀锋之上,猝然亮起一枚枚扭曲阵纹。
镇物!
这把刀,竟是一件品级不俗的镇物!
此刻,刀锋劈砍出的瞬间,一圈湛蓝色泽的涟漪扩散开去,四名女官面色骤变,结成的剑阵被生硬劈开。
四道身影,也于低呼声中,如被无形刀气劈中,凌空倒飞出去!
四名女官,小碎步飞退,堪堪稳住身体,却是同时捂住胸口,嘴角溢出鲜血!
静!
一片安静。
董玄脸上的笑容僵住,袁立眼中的光芒也再次熄灭。
马阎愣了下,失声道:“世间术士?”
话一出口,他又扭头改口:“不,不是真正的世间境!”
李彦辅笑了笑,他目光逐一扫过群臣的神态,扭头看向那名女护卫,轻笑道:
“没错,李晴的确还不是世间,不得不承认,术士想跨过那道门槛,绝非易事。
我李家虽可耗重金,招募江湖强者,但涉及今日清君侧这等大事,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信得过。”
那名女护卫右手持短刀,左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年轻的女子的脸庞。
这张脸,对殿内官员而言极为陌生,连马阎也不曾见过。
但他听到“李晴”两个字后,便明白了:
“淮水李家,乃世代书香世家,族内多出入仕的读书人,每一代却也会有几个走武官,修行的另类。我诏衙情报中,曾记载李家年轻一辈,有个修术士的女子,看来就是她。”
李彦辅点了点头,目光感慨道:
“李晴天赋不错,如今也有神章境。最关键的是可信。只可惜,要参与今日之事,武力还稍显不足,不过若她持握上这件镇刀,一炷香内,当大半个世间来用,还是可以的。”
说完这句话,李彦辅再次回转过来,微笑望向董玄:
“殿内女官竟是潜藏供奉,这的确出乎本相预料。如你所说,陛下的确做了些安排,可惜,这留下的,且在这座殿中的高手又有几个呢?
封禅事大,终归比守一个空壳子皇宫重要的多。
若海春霖还在,或已赶回京城,本相或都不敢今日杀进宫来,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董玄,你若还有护卫便一起叫出来,本相身后还有这上百名门客,你我便以此地为疆场,斗上一斗,若你已无多余的牌可打……哪怕不为自己考虑,也要多想想家人。”
董太师脸色变了:
“家人?什么意思?李彦辅你难道……”
李彦辅笑了笑:
“此刻,本相安排的人,应已到了诸位大人家中。呵,放心,本相只是为免城中出乱子,才提前要人保护诸位家眷罢了,绝无威胁之意。”
官员们骚乱起来,大理寺少卿鲁直猛地站了出来,这个因赵都安而青云直上的新晋权臣厉声怒喝:
“李彦辅!你胆敢行此卑劣行径?!”
其余大臣也面露怒色,政变是一码事,但动家眷是另外一回事。
李彦辅眼神古怪,嗤笑道:
“事情都到了今日这地步,你们还觉得,本相会在意这些?”
他觉得鲁直有些可笑,连这灭九族的勾当都做了,自然要将能动用的手段都用了,岂会在意什么规矩?
“李彦辅!你莫要得意太早!”董玄厉声道:
“你真以为,依仗武力,就能为所欲为?老夫半只脚迈进棺材,生死早已置之度外,你若胆敢动手,老夫大不了不接受他们的保护,若马阎他们不管一切,只全力杀你,你真觉得,凭这些门客护卫能护你周全?”
厮杀,与搏命,是两个概念。
李晴虽为李氏族人,足够忠心,却不够强大。
孔武虽强,却未必会豁出命去保护李彦辅。
一旦马阎这个在玄门政变中,有过死战经历的大太监真发起狠来,拼着一条命不要了死战,孔武真的能挡住吗?
李彦辅笑了。
他笑得很开心,很得意,很坦荡。
笑声在殿内回荡,令在场所有人都露出诧异的神色,不明白相国因何发笑。
“哈哈哈……”李彦辅笑了一阵,缓缓收敛了笑容,轻轻叹了口气,盯着董玄:
“能说出这种话,看来你们的确没了后手。很好,那这一场,看来还是本相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