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
旋即,他不甚在意地摆摆手:“知道了。”
报信的神官不敢再问,就要退去,忽然被老天师叫住。
张衍一想了想,说道:“等下陛下若来,便说我在睡觉,不见外人。”
神官愣了下,点头道:“谨遵法旨。”
……
……
皇宫,女帝寝宫外。
莫愁双手提着裙摆,脚步飞快地沿着绵长的走廊奔行而来,沿途一名名女官纷纷行礼,她都没有任何停留。
直到来到寝宫门口,她才停下脚步,小心地轻轻叩门。
“进。”
听到屋内的声音,莫愁松了口气,双手推开门扇,迈步进入。
关门后,又往前走了两步,掀开了阻挡寒风的帘子。
温暖的小厅内,博古架,书画,盆景,绿植妆点各处。
女帝换下了龙袍,恢复了一身白衣,黑发如瀑的打扮,她此刻静静地坐在茶几前,望着对面大花瓶中的修剪的极好的绿植出神。
她白皙绝美,恍若天上仙子般的脸蛋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异常。
唯有那微微泛红的眼眶,才透露出此刻的女帝内心远不如外表平静。
“陛下?”莫愁小心翼翼问道:
“您龙体可还……”
“朕没事。”徐贞观声音也很平淡,似乎真的从哀恸中恢复了过来。
但莫愁却不敢掉以轻心,她清楚目睹了女帝在金銮殿上何等失态,而记忆中,她上一次失态还是三年前的玄门政变后。
“奴婢已经派人去警告各大衙门,不得谣传,讨论……奉城之事,那军中急报写的太过简略,且还不知真假,若传开只怕会引得有心人不安分……”
莫愁小心翼翼说道:“奴婢斗胆行此安排,陛下若觉不妥……”
“你有心了。”
徐贞观收回视线,转回头,朝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莫愁愣了下,她小心地走到女帝身边,试探道:
“陛下您……”
徐贞观看出了她的想法,轻声说道:
“你觉得,赵都安是个很容易就死掉的人么?”
“呃……”莫愁迟疑了下,道:“赵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军中也或有误报……”
徐贞观摇摇头,她视线飘忽,好似望着南方:
“他离开京城前,朕送了他一枚传送宝珠防身,若遇危险,只要捏碎,就可挪移至千里外。
朕在想,如栾成的信函所说,在那紫禁山庄上,他是否有机会捏碎宝珠呢?
应该有的吧,毕竟……他上次出京,被大净和尚偷袭时,都知道将传送法器贴身存放……他这么怕死的一个人,会毫无准备吗?”
莫愁一愣,她终于意识到女帝并非悲伤过度:
“陛下的意思是……赵大人乃是……假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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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启禀陛下!赵大人在奉城死了!(大章)
公堂内。
伴随赵都安敲定细节,堂内数人悉数起身,公输天元重新抽出红盖头,笑呵呵道:
“走吧,做戏要做全套,咱们三个还得从外头光明正大进来一次。”
金简翻了个白眼,浪十八则沉默地走了过去,典型的人狠话不多。
按照赵都安的安排,他们三个需要从外头回来,向栾知府禀告紫禁山庄的情况。
栾知府看着消失的三人,起身往外走去:
“赵少保且在屋中休憩,本府出去处置后续。”
梨花堂锦衣也跟着走了出去。
屋子中,只剩下赵都安、庄孝成、芸夕、霁月、以及“死在悬崖下”的海棠和张晗。
再加上之后需要“心灰意冷”离开的天师府两兄妹,整个“暗度陈仓”队伍规模达到了惊人的八人。
“人有点多啊,早知道少带几个人上山了。”赵都安轻轻叹了口气。
即将被“假死”的海棠发出冷笑:
“我们要陪你一起假死,你还不满意?或者你把我和张晗当成尸体,丢在棺材里,跟着大部队一起运送回京。躺着回京总比跟着你风餐露宿强,我还更乐意。”
赵都安哭笑不得:“我说错话总行了吧。”
他转头又看向芸夕,说道:
“对了,我还需要你列一个名单,即,你认为今日俘虏的匡扶社成员中,有哪些可以被拉拢,值得拯救的。”
芸夕愣了下,难以置信:“你还愿意宽恕一部分逆党?”
她觉得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奸臣了。
赵都安微微一笑:
“本官又不是什么恶魔,不过我有条件,你认为遭到了庄老狗欺骗,还值得救的那部分人,必须当众指控庄孝成,作为定其罪名的证人。”
他感慨道:“一场盛大的审判,怎么能缺少证人呢?”
……
这一日,奉城中发生了太多事。
先是“仙师”卢正醇被斩首,法场两次被“劫”,终归人头落地,据说死状凄惨。
乃是被利刃刺穿屁股而死……观者无不惊叹。
接着,是官军全城搜捕逆党,奉城只许进,不许出,抓捕一直持续到了夜晚。
不过,最为轰动的一件事,还是公输天元三人奔行回城,面色哀伤,向知府栾成禀告:
赵少保率一众精兵突袭逆党老巢,与“匪首”庄孝成同归于尽。
消息一出,全城哗然。
副将元吉面色惨白,冷汗当即浸透铠甲,栾成当即委派县令坐镇,自己亲自带着大批官兵,直奔紫禁山庄。
并绕道进入山崖谷底,果然发现整座山头崩塌,虽是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官兵驻扎于此,连夜挖掘搜寻。
一夜间燃尽火把无数。
最终只从碎石中挖出十几具面目模糊,已经被砸烂了的尸体。
据说,根据尸体的衣着和散落的佩饰,确定赵都安一行人,与庄孝成的死讯。
而后,知府栾成近乎恶鬼般回城,亲自下令,将城中抓捕逆党装成一整个车队,并将亲自率领囚犯车队,由元吉等官兵护送,北上赴京请罪。
两名天师府弟子以游历之名离开,走时据说意兴阑珊,泪洒当场。
幸存的浪十八则跟随队伍,亲自押送赵都安的“衣冠冢”返京。
当日空中彤云密布,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押送队伍,尽皆披麻戴孝。
而在此之前,为了演戏演全套,关于赵都安死讯的消息也通过军中的鹰隼,北上朝京中传递。
……
奉城西数里外,一座小镇上的一间茶肆中。
“呜呜——”
寒风吹动屋顶的茅草,齐遇春面无表情,感受着冷风中混杂的雪花打在脸上,他疲惫而麻木的脸上,是数个日夜未眠的漆黑眼袋。
“把窗子关上吧,你不嫌冷,我还嫌冷。”
屋内,一只烧的通红的火炉旁,穿着土黄色法袍的任坤坐在一只要散架的椅子里,搓着手烤火。
一张脸被炉火映照的通红。
齐遇春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说:“押解囚犯的车队出城了。”
任坤没好气道:“所以呢?怎么?你还想去劫囚车?你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那个兴趣。”
以他们的实力,去杀人没问题,但救人便是两回事。
整个押解队伍囚犯上百名,都是被或废掉修为,或打伤,短时间失去行动能力的囚犯。
俩人带着这么多累赘,根本就走不了。救也等于白救。
何况,这些人本就是庄孝成精挑细选,准备趁机踢出匡扶社队伍,牺牲掉的棋子。
任坤更没有拼死去救的动力。
齐遇春失魂落魄般说道:“若能取回太傅的尸体也好。”
任坤冷眼瞥他,讽刺道:
“人死了,你倒是卖起忠心来了,你以为那群官兵真能从悬崖底下挖出来什么尸首?无非是压根辨认不出来的谁的残肢断臂罢了。”
齐遇春被说服了,他苦涩地叹了口气,转回身,看向任坤:
“我非是忠心……而是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我现在的想法,是先慢慢聚拢当日逃窜离开,还躲藏在奉城地界的残余的社员,然后去找王妃和小世子。
奉城之战,虽损失惨重,但简文殿下的遗孀还在,匡扶社的旗帜就还在,我们还有分散各地的一些分舵的人手……
只是,没了庄太傅,社中剩下的人里,谁还能服众?有重新扛起大旗的资格?是你?还是我?”
他摇头颓然道:
“你我只擅战,根本聚拢不起人心,而社中旁人又再没有资历。
如此说来,岂非只剩下四散溃逃一条路?或许,我们该带着王妃和世子远离虞国,去更偏远的地方躲避。”
这位大统领,俨然是没了心气,有了散伙的想法。
任坤沉默了下,说道:
“其实……我有件事一直没和你说,太傅死前,就是下令刺杀赵贼之前,曾经私下给了我一个锦囊,与我说,若出了意外,三日后才可打开。
不过我当时也没想到,他口中的‘意外’,竟是炸山,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