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590节

  若是寻常护卫,自不必由世子亲自陪同,但海春霖地位不同。

  身为皇族供奉之首,服侍过三代帝王的传奇人物,必须留下有分量的人物作陪。

  “呵呵,好。”海公公大大咧咧,率领护卫们自去入席。

  郡主身旁的丫鬟绿水等人,也留在这一层。

  独留下赵都安与徐君陵,再上一层。

  ……

  ……

  当赵都安踩着阶梯,走上第五层,只见宽敞奢华的整整一层楼内,妆点的灯火通明。

  地上铺着珍贵的针织地毯,墙角一根根灯柱,映照的好似白昼。

  这一层内,有明显是淮安王府下人的婢女恭敬地垂首站在四周,而在众人拱卫的中央,则摆设着一张尤为吸引人注意的长案。

  长案上,摆着一只梭形竹质托盘,盘上横陈一条体态匀称的大青鱼。

  此刻,长案后,一名身材富态,脸庞白皙,保养的几乎分辨不出真实年纪的老者。

  正系着一条围裙,手持一条窄刀,在处置这条青鱼,湿淋淋的双手每一次挪动,鱼身上便多出一条刀口,俨然已经到了料理食材最后的步骤。

  “父王,赵使君来了。”徐君陵轻声行礼。

  这个杀鱼的“富商”就是淮安王,贞宝的伯父,坐镇淮水道掌握数只船队,手握巨富的徐安?

  赵都安惊讶了。

  他虽看过八王的画像,但依旧很难将一位皇室亲王,与酒楼中亲自杀鱼的厨子联系起来。

  淮安王恰好收了最后一刀,抬起头来,胖脸上一双眼珠与赵都安对视。

  “下官赵都安,见过王爷。”赵都安微笑行礼。

  对待这位的态度,与靖王大为不同。

  淮安王笑起来的时候,像是庙里的弥勒:

  “呵呵,今日不是什么正式见面,你既与小女相熟,便以晚辈相称就好。”

  赵都安从善如流,改口微笑道:

  “王爷说的是,晚辈也没想到,您除了是大虞朝远近闻名的大吃家,还有这份手艺。”

  好的赞美,须落到实处。

  淮安王果然嘴角又扩大了几分,只听旁边的郡主微笑道:

  “我父王在家中,便喜烹饪,只是次数不多,这次倒是借了你的光,才能尝到父王做的鱼。”

  赵都安受宠若惊。

  淮安王却摇了摇头,拿起抹布擦了擦手,认真道:

  “做鱼的手艺,本王不如这大风楼御厨,但好的食材,总是亲手处置才安心,大抵一席之菜肴,司厨之功居其六,买办之功居其四……再说这一物有一物之味,不可混而同之……”

  “就如近年来大虞朝内,冬日宴客,惯用火锅,对客喧腾,已属可厌;且各菜之味,有一定火候,宜文宜武,宜撤宜添,瞬息难差。今一例以火逼之,其滋味还能好么?近人用烧酒代炭,以为得计,又不知物经多滚,总能变味……”

  赵都安哑然,不想他起了个话题,对方便滔滔不绝,给他讲了起来……无怪乎有“吃货王爷”的绰号。

  虽大懂不懂,但也能听出其对“吃”的确颇有研究。

  徐君陵无奈道:“父王,赵使君晚上可是空着肚子呢。”

  淮安王哈哈一笑,道:“却是本王啰嗦了,来人呐,拿去烹熟,传后厨上菜。”

  当即有婢女上前,端起大青鱼下了楼。

  

  更有人合力撤去长案。

  淮安王解下围裙,做了个手势,赵都安当即跟上去,与这对父女坐在了旁边准备好的八仙桌旁。

  他与徐安正对面,郡主作陪在二人身侧。

  伴随脚步声接踵而至,那些婢女纷纷从楼下送上菜肴来,眨眼功夫,一样样摆盘精美,色香味俱佳的菜肴便摆满了桌子一圈。

  只留下中间空了一大块,俨然是给那条仍在烹饪的鲜鱼预留的。

  赵都安扫了眼,发现桌上菜肴以“河鲜”为主,其余为辅,其中围了一圈的八只河鲜盘子最为醒目。

  他视线又朝旁侧窗子望去,这会窗子微微敞开,隐约可以看到远处似有连绵的灯火,似是画舫楼船上发出。

  “那边就是烟锁湖了。”淮安王解释道:

  “此湖已有千余年历史了,前朝大运河开凿时,曾以此泄洪,本来虽是名胜,却也算不得太出名,反而是湖亭此地得益于运河开通后,逐渐热闹起来。

  虽在城外,却也不远,晚上有画舫船只在那边过夜,但其繁华,却又逊色于淮水道的‘淮河’了,故近年也有‘小淮河’之称,可惜大虞朝十八府内,争当‘小淮河’的也有十多个了。

  呵,其景色除了那尊古迹山壁上凿刻的神明雕像外,别无特殊,依本王看来,其名声却是大于实际,多还是那些文人作诗吹捧所致。

  不过小女却有不同想法,说其别有气象,着实为其狠狠做了几首诗。”

  你最好是单纯在说烟锁湖,而不是在隐喻什么……赵都安笑了笑:

  “晚辈来湖亭才半日,却还没来得及去看。”

  “是么,倒也不急。”淮安王笑了笑,他靠在座椅里,富态的身躯便填满了空隙:

  “依本王所见,这世间风景,自然风光还在其次,人才是最值得品味的风景。”

  “比如?”赵都安捧哏道。

  淮安王饶有兴趣道:

  “就比如,你在那江上,与徐景隆的那一场热闹,又比如,拙政园中,徐闻亲至的事。”

  入正题了!

  赵都安知道寒暄过去,悄然绷紧神经,他心思忽地一动,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王爷消息倒是灵通,连我与靖王世子在江上的事都知道了,莫不是亲眼看见了?”

  淮安王笑道:“的确偶然望见。”

  竟是承认了!

  赵都安怔了下,意识到在官船上他隐隐觉察到的那窥视的源头,便是眼前这位吃货王爷。

  赵都安思绪电转,脸上露出笑容:

  “竟是这般么,那倒是巧了。唔,那今晚这场宴席,总不会也是见了靖王去拙政园后,才一时兴起吧?”

  淮安王微微惊讶,却是笑着点头:“的确如此。”

  又承认了!

  旁边作陪的徐君陵微笑解释道:

  “父王的确是听我说了这事,才临时安排的这一场晚宴,所以可真不是我不提前与使君说呀。”

  一脸无辜的语气。

  我信你才有鬼……赵都安腹诽,眼看着这父女两个一唱一和,倒是从始至终,将这场见面的主导权攥的死死的。

  这样可不大行啊……他当然不会以为,这是一场简单的宴席。

  更知道,若是一直跟着对方的节奏走,自己会始终落于下风。

  赵都安略一思忖,释然一笑,干脆弯腰拿起酒壶,起身给淮安王倒了一杯,又看向郡主,后者抬手护住酒盏,笑着表示自己以茶代酒。

  赵都安放下酒壶,用这套动作人为地打断父女两个主导的谈话节奏。

  然后才悠悠递出一句:

  “王爷单独与我见面,传出去,就不怕给靖王得知,误会了您的立场与心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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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都安上辈子跟在领导跟前,耳濡目染,自然也掌握了一些谈话技巧。

  眼下属于主场不利的情况,他只有一人,打这场一对二的局面,很多柔和的法子就难以施展,所以他干脆选择了简单粗暴的方式。

  而伴随他这句相当直白的话递出,淮安王父女都沉默了下。

  “误会?”

  身材富态的大吃家似乎笑了下,淡淡道:

  “这里是淮水,本王是淮安王,在自己的地界上与人吃饭,又为何要在意旁人如何想?”

  你就吹吧……我是信你这句话,还是信你是秦始皇?

  赵都安心中腹诽。

  果然就听淮安王话锋一转,道:

  “何况,这天下万事万物,又岂会因为一顿饭便有所不同?”

  赵都安没吭声,他在评估眼前这对父女与他见面背后的因由。

  大张旗鼓包下整个大风楼,这个行为本身就意味着,淮安王在刻意释放信号给所有人看。

  是什么信号?

  表达自己与朝廷亲近?不……当然不是。

  淮安王没有选择当面递邀约,而是让与自己相熟的郡主将他“诓”到这里,且言谈中以“长辈、晚辈”来定性这场见面。

  这本就在表达,这是一场私人见面。

  而其又是在靖王见了自己之后,才临时起意。

  再联想到淮安王出了名的“墙头草”的摇摆立场,以及冯举透露给他的湖亭当前的三分局势。

  赵都安心头逐渐踏实下来,他大概明白了。

  淮安王今日与他见面,对外,是做给靖王看的。

  表达一个与朝廷若即若离的状态。

  可想而知,靖王得知他与自己见面后,肯定会担心淮安王立场上倾向女帝,影响“开市”的成败。

  从而给予进一步的拉拢和许诺。

  对内,淮安王也是想通过这场交谈,摸一摸朝廷的底,自己这次代表女帝前来湖亭,自己的态度,一定程度反应女帝的态度……

  淮安王作为一株巨大的墙头草,俨然是利用自身对开市的影响力,来作为筹码,试探朝廷的想法和诚意。

  其方才那一句“这里是淮水”,言外之意,所表达的就是身为地头蛇,淮安王府的态度,将极大地影响中立派的态度,进而影响朝廷这次开市的成败。

  往小了说,这是关乎“湖亭开市”的一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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