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立身为“党魁”,从一品大员,是与李彦辅一般,跺一跺脚,大虞朝都要抖三抖的大人物。
但与老谋深算,势力深厚的李彦辅不同。
袁立的名声要好多的,尤其在读书人中,备受推崇。
曾多次作为科举主考官,“门生”遍布各州府。
赵都安记得“自己”得势后,曾想上门拜访袁公,结果拜帖递出去,石沉大海。
还因此愤恨了一阵,但现在想来,纯属原主脑子缺根弦,不知道自己斤两。
“袁公今日也在?”
赵都安惊讶,心中涌起强烈的好奇。
恩,毕竟从阵营划分,倘若说李彦辅是他的敌人,那袁立即使算不上盟友,但也绝对是可以示好的对象。
呸呸呸……我怎么满脑子都是舔,穿越者的骨气去哪了……赵都安直起腰杆。
说话间,二人抵达御花园。
盛夏时节,花园中亭台楼阁,流水假山,一簇簇从天下各处移栽的珍惜花木郁郁葱葱。
长势喜人。
蜿蜒的石径绵长,每隔几十米,便立着一名侍者,花香扑鼻,翠鸟轻啼。
赵都安一路好奇行走,不多时,前方露出一座凉亭。
凉亭伫立池塘边,一名名宫装丽人伺候,胸口白腻晃眼。
亭中,两道身影正对坐弈棋。
左边一人,正是大虞女帝徐贞观,数日不见,女帝仙子玉颜不改,白衣青丝,姿容出尘。
右边一人,穿天青色对襟袍服,头戴官帽,年约五十,儒雅清俊,双眼深沉,内蕴岁月洗涤出的沧桑。
饶是岁月增长,颜值下滑,却又如一坛老酒,香浓醇厚。
“陛下……”
年长女官正要开口,赵都安忽然抬手打断,摇了摇头。
以女帝修为,无需通禀,就必然早察觉他的到来。
“给我吧。”
赵都安瞥见一名宫女手捧茶器靠近,抬手接过,白色毛巾垫在掌心,名贵的紫砂茶壶火候温度恰到好处。
赵都安迈步入亭,绕到下棋的二人身侧,小心斟茶,动作轻慢熟稔。
前世他跟随的领导颇为喜爱传统文化,茶道,书法,围棋,国画……等等。
且爱读史书,办公桌上常年摆一本《万历十五年》,不是装样子,是真喜欢那种。
赵都安是个上进的,耳濡目染也好,刻意学习也罢。
总之,几年历练下来,对这一类学问不说研究的多深,但起码涉猎广泛。
加上“后世人”眼界开阔,名家棋谱随处可查。
此刻瞥了眼棋局,黑白子交缠局势,便看出对弈两人棋力都是不俗。
可惜这个时代的人,下棋讲究个“君子之风”,堂堂正正。
所以棋艺钻研,也都往大格局的方向走,对搏杀求胜之术反而琢磨不深。
因此,饱受阿尔法狗摧残的赵都安一眼撇去,不由觉得索然无味。
换他来下,早平推了。
“嗒。”
徐贞观好似没察觉他的到来,目不斜视,随意落下一子,道:
“……所以,袁公以为建成道今岁盐铁,该动一动?”
哦豁,显然,两人下棋是假,商谈国事是真。
在此之前,应该就聊到了一些话题。
赵都安中途插足入场,听得一头雾水,缺乏上下文理解。
“陛下早心意已决,何必非要问臣的想法呢。”
袁立笑着说道,略作思忖,也落下一子。
徐贞观叹息道:
“盐铁之事重大,建成道自古富庶,商贸发达,近两年亦无天灾,国库纳上来的税收却不尽人意,若无人捣鬼,朕是不信的。”
不是……聊得都是这种大事吗?我是不是该退避……赵都安眨巴了下眼睛。
但女帝既唤他过来,而不是让他等,应该说明不在乎他听到这些。
而且,“建成道”三个字……也令他在意。
袁立沉默了下,说道:“陛下还是担忧靖王?”
徐贞观美眸黯然,道:
“猛虎卧榻,朕如何能安心?就如你我这局棋,朕那位叔叔看似人畜无害,一味防守,但实则正如袁公你的棋路,汹涌暗藏啊。”
青衣御史大夫说道:
“但局势终归是陛下占优,臣也只能大费周章,谋算几粒子。”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提走的子多了,便是大厦将倾。”女帝叹息。
“可陛下又不能下狠手,毕竟群狼环伺,若提早厮杀,只怕给棋局外的人掀了棋盘。正如大病初愈之人,若下猛药,只恐丧命,须缓慢调养。”
“袁公说的是,但如此一来,朕便成了防守的那一方了。”徐贞观神色郁郁。
“陛下仍在为火器匠人一事烦心?”袁立迟疑道:
“不是交由马阎调查?”
徐贞观哼了一声,神色不悦:
“糊弄事罢了,朕已打回命他重查。”
言谈之中,好似早已猜测,与靖王有关,但没有证据。
或者说,按方才二者交谈的意思,女帝其实也不在意是否有证据。
毕竟她与“八王”的矛盾很深,早晚都是个雷,真到动手的时候,想要个名义还不简单?
她真正头疼的,是不知道藏在朝堂这座“千里之堤”里的“蚁”是谁。
又藏在哪里。
袁立轻轻叹了口气:
“只怕难了,马阎办事向来尽心,既然查不到,想必已是竭力,再查也难有发现。”
徐贞观丢下手中棋子,神色郁闷,苦涩道:
“朕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这时候,站在旁边装透明人的赵都安忍不住了。
他清咳一声,吸引两位大人物的注意。
女帝好看的眉毛颦起,终于扭头看向他:
“有话就说。”
赵都安深吸口气,先是朝二人先后施礼,才正色道:
“禀告陛下,火器匠人一案,已于昨夜侦破!”
(本章完)
第50章 凡得善终者,皆如我一般
火器匠人案……破了?!
御花园,凉亭内。
当赵都安说出这句话后,眼前这位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愣住了。
仿若未曾听清。
旁边的御史大夫,当朝一品大员同样看了过来,难掩惊诧。
并非两人养气功夫不足,实在是太过突然。
就像大家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一声枪响……你说查了许久毫无进展的案子,已经破了?
“再说一遍!”
徐贞观明亮的眸子盯着他,身体无意识地前倾,想要听清楚。
袁立也眯起了眼睛。
赵都安低眉顺眼,嗅着鼻端传来的馨香,不疾不徐道:
“臣前日偶获线索,代表白马监,与诏衙联手查案,已于昨晚,逮捕此案涉及一应人等共九人……现首领术士困于天师府,其余人等,皆看押于诏狱……等待发落……”
他简明扼要,将关键信息给出,并未说的太过详细。
饶是如此,仍令女帝与袁立短暂失神。
果真是靖王……徐贞观绝美容颜上,浮出一丝怒意:
“靖王府……”
饶是早有猜测,但确凿的一刻,仍难免心情激荡。
袁立非皇室成员,对叔侄女的矛盾不予置评,恍然道:
“竟是张家两兄弟参与,难怪……莫非,兵部郎中也卷入其中?”
旋即,看向眼前传言中,名声狼藉的“女帝男宠”,印象也有了不同。
“兵部郎中是否参与,微臣尚未查明,想来马督公会彻查到底。
此番诏衙也出力不小,陛下若要细问,诏衙百户周仓现在宫门外等候,可供通传。”赵都安说道。
徐贞观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
再看向他时,美眸中流露惊讶与赞许:
“好,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她万万没想到,只时隔数日,赵都安就给了她这样一份惊喜。
替她解开苦恼许久的难题。
不必细问,她便猜出,此事必是赵都安主导。
而眼前男子的出色,也着实大大出乎她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