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343节

  只是无论袁立,还是薛神策这些朝堂重臣,脸上都看不出喜怒——在斗法的立场上,朝廷必须保持中立。

  既需要为胜者贺,但又不能恭贺的太明显,极为考验演技。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礼部尚书感慨道。

  “终归是佛门更胜一筹,这天海小师父如此年纪,就有这等法力,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薛神策本身作为强大武人,眼力在众人里,当属首位。

  那张不苟言笑的脸庞上,也难掩惊叹。

  “呵呵,薛枢密使说的是,然则,张天师弟子众多,这上阵的,也只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就已这般,如此说来,天师府底蕴仍深不可测。”

  御史大夫袁立笑着感慨。

  薛神策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袁公说的不无道理。”

  这就是不偏不倚的艺术了。

  莫愁与徐君陵两女,没有开口表态,但眸中那观赏了一场精彩斗法的震撼,仍未散去。

  至于内心偏向么……身为女子,目睹金简失败,难免有些失望。

  “怎么样?修行之心,可否受挫?”

  中间坐席,蟒袍老太监依旧慵懒地靠坐在实木大椅中,看上去并没有半点波澜,然而手中那早已剥开,却迟迟未动。

  以至于表皮略显干燥的橘瓣,暴露出这位大内高手,并非当真不在意这场“小辈斗法”。

  赵都安睁开双眼,徐徐吐出口气,轻声道:

  “陛下曾说,武神兼得二者之长。”

  海公公轻轻颔首,笑道:

  “你若能走到神章圆满,可胜此二人,但现在的你,不行。”

  言外之意,“武神”传承虽强,但也做不到初入神章,就打平神章圆满的程度。

  但也给赵都安画了个大饼,担心他目睹差距,心生沮丧。

  赵都安沉默以对,倒也不失望,若他刚破境,就能威胁两派天才,那也未免不合常理。

  他想了想,忽然说:

  “若我没看错,方才对决,那天海占了武器的便宜。那六道棍似比金简的金眼法杖更强?是什么品阶的?”

  海公公看了这小子一眼,知道他与那朱点童子关系好,以为是在打抱不平,嗤笑了下,摇头道:

  “六道棍的确品阶更高,但斗法的规矩,只限制了携带法器的数量,不能太多,却对法器品质未做限制。

  只因,修士自身实力不够,也根本无法驾驭超过自身太多的武器……

  你以为,是金简那小丫头没更强的镇物法器,才吃了亏?

  不,是她无法驾驭更强的,否则张天师又岂会缺乏宝物?

  反观,那天海小和尚,能拿得起那世间境极品的六道棍,亦能驱使,这便是他的本事……

  你以为不公?这其实很公平。小子,你既走上修行路,切忌将胜负怪罪于武器等外物,而是要体察自身修为不足……

  就如你在庙堂官场上,每每得意,外人只以为你背靠陛下隆恩,却也不想想,为何你能得宠幸,而嫉妒你之人不行……都是一个道理。”

  蟒袍老太监一番话推心置腹,担心赵都安心态走偏。

  “也就是说,只要能驾驭,且数目不超过规则限制,就可携带任何武器上台?”赵都安自动忽略一大堆训诫,目光闪动。

  “……是,”海公公心累地点点头,没好气道:

  “你若愿意,扛着你研究的那火器大炮上去也没人拦着,前提是开炮的功夫,人家会傻乎乎站着不动。”

  赵都安假装没听出老太监的讽刺,若有所思。

  ……

  “师妹!”

  此刻,天师府一方的看台。

  公输天元在斗法结束,光罩撤去的瞬间,便猛地跳上擂台,将筋疲力竭,法力枯竭而短暂脱力的金简扶稳。

  胖乎乎的,有些喜感的脸上爬满了担忧与愧疚:

  “你怎么样?”

  说着,公输天元的胖手,变戏法般摸出一粒丹药,塞入恢复真实容貌的少女口中。

  又打出水葫芦,帮她服下。

  灵气四溢,巴掌大小脸精致苍白的少女脸色肉眼可见好了些,被崩碎的袖中小手抬起,攥着镜片龟裂的眼镜,心疼道:

  “碎了……”

  焦急围拢来的一众神官:“……”

  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乎个破镜子……公输天元腹诽,嘴上却道:

  “没事,师兄这还给你带了个。”

  说着,掏出一副新的水晶镜片,给她戴上。

  金简眼中散光的眸子再次聚焦,她望着围成一圈的,一张张担忧的同门脸庞,神色愧疚,眼眶红了,隐约积蓄泪花:

  “我……我输了……对不起……师父……”

  一众神官当即纷纷开口,予以劝慰。

  公输天元更大声赞美,表示师妹表现极好,战败非其无能,实在是秃驴太狡猾。

  虽是如此,但天师府一众神官,肉眼可见的气势萎靡。

  反观神龙寺一方,台上一群僧人竭力克制翘起的嘴角,但喜气洋洋的氛围,压根掩饰不住。

  更已有不少权贵,已走过去,朝众僧恭贺,表达要多捐香火钱。

  代表玄印住持的白衣僧人更是笑容如春风,起身迈步,轻飘飘如踏云端,抵达擂台之上,笑道:

  “天海……”

  然而,刚斩获大胜的少年僧人,却懒得看他一眼。

  当众盘膝打坐,将六道棍横于膝上,掏出丹丸吞下,恢复法力。

  辩机笑容僵在脸上,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好在对天海的性情早见怪不怪。

  当即笑道:“天海耗费不小,且由他休养片刻,再受挑战如何?”

  神龙寺大胜之际,在场之人都知晓,这一轮的佛道斗法,已落下尘埃。

  所谓的挑战,无非是维持传统的仪式。

  自然无异议。

  甚至看台上不少权贵家眷,已经纷纷起身,抢先离席,担心之后散场人太过拥挤。

  “哎呀,是那小和尚赢了啊。”

  一群贵妇中,尤金花攥着手绢,神色遗憾:

  “女子本就不擅争斗,怎么不派个男子上台,为娘瞧着那胖子便很抗揍。”

  尤金花爱心泛滥,看到女儿般年纪的金简被搀扶下台,便很心疼。

  何况还是大郎的朋友,向来帮亲不帮理的尤金花立场鲜明。

  “……”赵盼幽幽道:“娘,那个胖的也是大哥的朋友。”

  “啊!是吗?”尤金花诧异,忙改口道:

  “这天师府也是的,那么多人,怎么不派个厉害的。”

  赵盼翻了个白眼,假装不认识亲娘。

  ……

  天师府深处,大榕树下。

  徐贞观坐在竹椅中,将视线从光幕内,擂台中央盘膝打坐的天海身上收回。

  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失望,却也掺杂少许“不出预料”。

  以她的眼力,斗法开始不久,便已瞧出高低来。

  这会看向对坐的老天师,叹息道:

  “金简终归是年岁小,经历的比斗少。不如那天海在人间游历,受到磨砺更多。”

  张衍一神色泰然,感慨道:

  “陛下说话还是这般好听,终归还是金简儿不如,或是该说,是老朽这个做师父的不好。”

  徐贞观认真道:

  “天师传法,因材施教,金简本就不是好战的性子,天真烂漫,方为修行正道。

  敌不过好战的武僧天海,理所应当。若说斗法,天师前几位弟子,才擅此道……说来,朕也数年,不曾见‘小天师’了。”

  张衍一被吹捧的面露得色,输了斗法,心中难免郁闷,只是装出来洒脱,这会才露出笑容:

  “徒弟大了,哪有留在师父身边的道理。”

  说完,瞥见对面女帝的笑容,这位修为境界高深莫测,但心仍在凡尘的老天师笑道:

  “陛下不必找话头安慰老朽,佛道两家争斗上千年了,小辈胜败,放在当下,或牵动人心,但放在千百年的尺度上,又算的了什么?”

  女帝面露尊敬,自嘲道:

  “天师心境,朕远不及。”

  张衍一摆摆手,指了指水幕,道:

  “看完最后一段吧,呵呵,还不知,今年有无人登台挑战。”

  徐贞观点了点头,却不由自主,又看了眼席间三张椅。

  美眸中掠过叹息。

  昔年,太祖帝邀两家一同观摩,只为看最后胜者挑战,徐氏皇朝高手力压群雄。

  可如今,六百年后,自己这个不肖子孙,却早已丢掉了先祖荣光。

  

  皇宫之中,更是凑不出一个能登台的年轻一辈。

  ……

  场间。

  嘈杂的议论声持续许久,终于渐渐降低。

  斗法虽已尘埃落定,但百姓们却没有散去,因为都知道还有最后的一个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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