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见石指挥使。”汤平脸色难看,并未大吵大闹,上前一步说道。
军法司的头领却置若罔闻,视线都不看他,似已懒得废话,一挥手,道:
“将这群人驱逐出营!”
“是!”
身后,一群素来以冷面无情著称的军卒冲入房间。
“等等!”
“我们要见指挥使大人!”
一群年轻军官下意识试图抵抗,却被汤平出言沉声呵止:
“你们想抗法么?听他们的!”
小公爷深谙军法条例,知道无论何故,若对军法司动手,哪怕以他的身份,也保不住这帮人。
众人这才警醒,咬牙切齿,不甘不愿地被扒下官袍,收走了腰牌。
连收拾东西的时间都不给,当场给军法司的士兵押送出神机营。
而这边动静,也吸引了营中不少人关注,只是不明所以。
本着对军法司的敬畏,只远远观瞧。
然而就在一群武官被驱赶到大门时,汤平武夫的直觉,令他脚步一顿,扭身回头,循着背后那道锁定的目光望去。
只见,远处属于指挥佥事的营房门口,正悠然站着三道人影。
为首的,赫然是面带微笑的赵都安,身后是侯人猛与钱可柔。
此刻,二人远远相望,汤平清楚看到,赵都安轻轻朝他挥了挥手,似在送别。
嘴角笑容好似在嘲笑。
真的是他!!
汤平脸色铁青,一股血气沿着脊椎直蹿头皮,眼神充血,因愤怒而双拳紧握。
“看什么看!”
一只手猛地一推,将失去官职的他推搡出大门。
汤平终于什么都没说,扭头大步流星离去,只丢下一句:
“我们走!”
他没了官职,但还是镇国公之子,他要回家,找人问个明白!
房门口。
目送这群人消失,赵都安放下手,脸上的笑容也收敛。
“大人,对方只怕不会甘心……而且,这么大的动静,您不担心其他武官们会怎么想?”钱可柔忍不住轻声问。
侯人猛也看过来。
饶是以他的胆气,也被自家大人的手笔惊掉了,更想不明白,大人如何能做到的。
“小柔啊,”赵都安望着远方秋日高远的天空,轻声道:
“你跟着我也这么久了,我何时在乎过这群宵小之辈如何看?好了,我回屋小睡一会,有人找的话,替我拦下。”
说着,他伸着懒腰,径直回房了。
只剩下两名下属面面相觑,心想外头等会只怕要炸了,大人竟还有心思睡觉。
……
……
不多时。
“你说什么?!”神机营指挥使的营房内。
石猛不出预料,得知了这件大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说军法司的人,绕过了所有人,直接将小公爷他们剥掉官袍,赶出去了?谁给他们的胆子?!”
前来汇报的军官额头沁出冷汗,将一份加盖兵部和女帝大印的公函呈送上来:
“这是军法司的人留下的。”
石猛劈手夺过扫了眼,表情一点点变得悚然。
他如何还猜不出?这是陛下的意思?
可……为什么?
再想到被罢官的人,恰好都是赵都安索要的,那份不给他面子的“名单”上的人……
这位魁梧黝黑的猛将鬓角缓缓沁出细密汗珠,只觉匪夷所思。
难道……就因为这個?
只是不给姓赵的面子,十几名武官,就被罢免了?
“大人,这会消息已经传开了,只怕要出乱子。”汇报军官提醒。
石猛攥着那封公函,迈步风风火火,径直出了营房,去寻赵都安。
旋即,不出意料被梨花堂二人组拦下。
石猛没有硬闯,转头就骑马直奔城内——涉及到陛下,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随意应对的了。
……
俄顷,枢密院内。
薛神策听完了石猛的汇报,这位大虞朝明面上主抓兵权的武官第一人愣了足足十几息。
继而,盯着手中那份压根没有经过枢密院的公函,盯着那鲜红的印章。
陷入沉默。
脑海中,不禁回想起几个时辰前,他与王知事还在这里对弈双陆棋,猜测赵都安可能的“报复”。
却不曾想到,会是这般的疾风骤雨,小题大做。
“大人,您快说句话啊。”
这次轮到石猛扮演起催促角色:
“再晚一些,只怕消息要传遍京营。”
薛神策站起身,在屋内踱步。
这件事,看似只是罢黜了十几个低级军官,波及了镇国公的公子……但在薛神策等高级武臣眼中,真正在意的,乃是此事会在军中引起的动荡。
若无法妥善解决,只怕会滋生怨言。
而作为京营实际上的上级“部门”,枢密院必将承受极大压力。
关键在于,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且随我进宫,当面求见陛下。”薛神策驻足开口。
没有耽搁,两名武臣当即直奔皇宫,在养心殿中,见到了大虞女帝。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守门军卒望见薛神策走出皇宫,面沉似水。
傍晚的时候。
京城官场中,关于赵都安入神机营第一日,动用权柄,将小公爷汤平及十几名武官罢免的消息,不胫而走。
并有知情人补足了薛神策入宫的故事细节。
据说,薛神策问女帝为何罢黜,女帝回以触犯军纪。
薛神策再追问,触犯哪条军纪,女帝只回答了一句“莫须有”。
这个故事真假难辨,但结果是,薛神策回了枢密院,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而石猛也灰溜溜返回神机营,没有再尝试抗争。
一时间,群臣惊诧。
……
白马监,后衙。
两鬓霜白的孙莲英坐在竹椅中,听完了手下使者的汇报,不禁有些走神。
挥挥手将人赶走,老司监才望着头顶已经渐渐泛黄的树叶,嘀咕了一句: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
诏衙,总督堂。
马阎端坐大堂,望着外头黑天越来越糟的天边云絮,莫名想起了当初赵都安入诏衙折腾的那一幕光景。
原以为,当初痛打长公主儿子,肆意逮捕官员已经够疯。
没想到,如今更进一步,出手就将人一撸到底。
莫名的,马阎竟有点幸灾乐祸:“这回,轮到薛神策头疼了。”
……
晚上,董玄从修文馆回家路上,再次意外与袁立相遇。
“太师可曾听到,赵都安今日折腾出的乱子?”
袁青衣笼着袖子,笑呵呵发问。
耄耋之年的董太师瞥了老阴比一眼,摇头道:
“老夫只知道有一群不守军法的莽夫,被罢官而已,袁大人倒说说,赵都安又做了什么事?”
儒雅清俊的御史大夫笑了笑,打了个哈哈:
“那许是我听错了。我只是每每想起,赵都安那厮好像每次进一个衙门,都要搅的那片天地不得安生,也总有人要倒霉,却不知这次要轮到谁头上。”
呸……赵小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还是你撺掇提拔的么?装什么无辜……董玄摇头,说道:
“再看看吧。”
他其实也很好奇,赵都安究竟想做些什么。
……
李府。
夜色下,不再乘坐轿子的“小阁老”李应龙跃下马车,急匆匆走入宅子,沿途下人纷纷行礼,口尊“少爷”。
李应龙敷衍点头,一直等进入书房,才放轻脚步,面露喜色,兴奋道:
“父亲,有热闹瞧了!”
接着,自从上次事件后,肉眼可见低调了起来的小阁老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原本复述。
书房内,宽大昂贵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摞摞极好的宣纸,笔架成山。
胡须近乎与鬓角相交,身披宽松华服的李彦辅提笔,正在习练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