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阎脸色木了下,低估了这小子的无耻。
马督公与老司监是迥异的性格,不是会废话寒暄,多愁善感的。
但赵都安知道,便宜师兄本性不坏。
按孙莲英的说法,马阎当初受了太子救命之恩,入宫后二十几年过去,期间几乎没再与太子有多少交集。
但在政变日,这个几乎被太子遗忘过的,二十几年前曾随手搭救的小乞儿,却默默走出,一声不吭,为太子挡刀数十。
近乎力竭战死。
只这份感恩之心,便不可能是什么冷漠无情之人。
这大概也是女帝登基后,敢于重用他的原因。
更是赵都安敢嬉皮笑脸,和这位有“阎罗王”之称,令百官闻风丧胆的阴冷太监套近乎的原因。
“……你,罢了。”
马阎深吸口气,于他面前坐下,皱眉道:
“有什么事,直说吧。”
性子这么直,若不是证明过忠心,你这样在官场混不开的啊……赵都安以职场前辈姿态点评,微笑道:
“我的确有事,想请托师兄帮忙。”
“说。”马阎言简意赅。
赵都安笑道:
“其实也很简单,昨日,师弟我不是从其余八个堂口嘴巴里,撬出不少关于逆党的情报么。我昨晚翻看了一整夜,今日又看了许久,结合各堂口的情报,还真有了些发现。”
马阎眸子一亮:
“你找到了逆党的线索?”
他难掩意外,但仔细一想,又觉得确实有可能。
九个堂口是竞争关系,彼此都在独立查案。
一些重要线索,有突破时,才会递到督公面前。
而很多暂时没有进展的线索,都攥在各个堂口的主官手里,彼此严防死守,互不交流。
此番,赵都安强迫八人交出。
虽说马阎敢肯定,八人绝对有所隐瞒,交出来的,大概率是相对不重要的那部分。
但当原本彼此隔绝,互不关联的诸多线索,同时在赵都安手中汇聚。
彼此交叉印证,构建关联。
真的很有可能,将不同线索联系在一起,获得突破。
“是。我的确寻到了逆党疑似潜藏之处,不过请恕我眼下还不好告知。”赵都安说道。
“……”
马阎胸膛再度起伏,深吸口气,冷漠道:
“所以?”
若眼前人是他手底下的,马阎早大发雷霆,但考虑到对方身后站着陛下,他选择忍。
赵都安诚挚道:
“我准备明日突袭,率领梨花堂抓人,但师弟我修行时日尚浅,唯恐遇到强敌,镇之不住,所以想请师兄明日随行。”
就这?马阎欣然应允:
“可。”
凌乱眉头舒展,心想这小子虽油嘴滑舌,乱攀关系,但还是懂事的,知道孰轻孰重,未贪功冒进。
恩,想来也是庄孝成一案给了他教训吧。
然而赵都安却没停,继续道:
“此外,还请师兄今日下一道命令给八堂,要求八位缉司明日闭门在家,严禁外出,底下校尉,差役,皆在各堂口驻守,未经允许,不得移动。”
!!马阎眸中蓦然掠过精光:
“你是担心……”
赵都安微笑道:
“师兄莫要多问,明日自有分晓。”
马阎沉默。
他不清楚,赵都安如何知晓衙门中存在内鬼,是陛下告知,还是如何。
但要求各堂口禁足,无疑是在排除风险,确保梨花堂的抓捕行动不出意外。
“可以。”
马阎沉声点头,深深看了他一眼:
“不过,倘若梨花堂人手不够,逃脱了反贼……”
赵都安意味难明地笑笑:
“师兄且放心,贼人就在京城,只要露出头,便跑不掉的。”
说完,他转身远去。
马阎喊道:“大门在这边。”
“我知道,但有后门,这年头谁走大门啊。”赵都安翻墙而出,动作熟稔至极。
独留马阎呆坐院中。
良久,垂眸看了眼桌上的糕点,忽然抬起满是茧子的手指,捏起一块绿豆糕,塞入口中,轻轻咀嚼。
臭小子……还挺好吃的。
……
……
与此同时。
赵都安翻出“总督堂”后,径直回了“梨花堂”。
召唤来手下四人,吩咐叮嘱了一阵,并给他们每人一个锦囊,要求今晚归家后再拆开。
四名下属听完内容,面面相觑。
但如今,他们对赵都安已颇为信服,虽疑惑,但仍应声下去执行。
不知不觉间,赵都安已有了属于自己的班底。
许多小事,便无须亲自去做,或全依赖朱逵一人。
而后,他脱下官袍,换回常服,乘上马车:
“去白马监,快。”
车厢内。
赵都安隔着帘子,望着外头诏衙总共十个堂口,连成一片的建筑群,缓缓眯起了眼睛。
只有他知道,自己并未从那些纷杂散碎的线索中,获得任何有关逆党的情报。
他只是赌一把,赌内鬼明日会不会浮出水面。
而“杀鬼”的刀,只有马阎一把并不稳妥,在尘埃落定前,他保持着对一切人的怀疑。
当然也包括马阎。
(本章完)
第98章 一个一个诈过去
从诏衙返回白马监,距离并不长。
监内同僚们,对于他动辄往返,脚踩两条船的行为已司空见惯,倒是上来打招呼的骤减。
望向赵都安的目光,已多了敬畏。
赵都安自己都未发现,成为缉司,统御一座堂口,数十号人马后,短短数日里,他的气质已发生了些许改变。
不经意间的一瞥,都沾染上些许威严。
俗称:官威
“环境改变人呐,要不说上辈子认识的同学,在学校里嘻嘻哈哈,后来上岸披上警皮后,就换了个人似得……”
“恩,后来下马披上囚服后,又换了个人似得……”
赵都安感慨良多,默默自省: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返回堂口,他立即挥毫泼墨,起草了一份“申请函”。
稳妥起见,他对诏衙的任何人都不全然相信。
所以,他在诓了马阎做明面上的“斩鬼刀”后,也需要再寻一把暗中刀,用来制约马阎。
而有能力提供帮助,且值得信任的人,并不多。
老司监是一个。
笔走龙蛇之际,赵都安悬腕收笔,捧起纸张吹了吹,折起便往外走。
值房外,朱逵恰好赶过来,见状惊讶道:
“大人这是要送什么信么?交给卑职便好,哪里劳烦您屈尊降贵。”
说着便要去接,赵都安让了一步,摆手道:
“不必了,你忙你的。”
说罢,他径直朝后衙走。
留下堆起谄媚笑容的老朱愣在原地,双手停顿在空气,沉默良久。
……
“你又要保镖?”
后衙,两鬓斑白,穿松垮官袍的老太监将视线从“申请函”上收回。
皱起眉头,没好气道:
“你小子又搞什么?才去诏衙几日?就闹腾的满朝文武跟着折腾,给陛下省省心吧。”
老孙表示心累。
甚至有点后悔,当初为啥要鞭策这小子,从一个游手好闲的极端,走到整天搞事的另一個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