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
陈伯龙亲自为其斟酒,恭维笑道:
“若不是李总管及时提醒,我及小儿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和逆党沆瀣一气而不自知,好在他如今悬崖勒马、弃暗投明,还望李总管多提携提携。”
说着,他目光示意,陈占堂也是一副有些惶恐的模样当即举起酒杯,恭敬道:
“小民陈占堂见过李总管,在下拜入光武会馆之时一无所知,绝非有心追随叛逆,还请李总管看小民年少无知的份上,原谅则个。”
“好说。”
李莲生不住点头,显然很满意两人态度:
“不过在此之前咱家要问你些问题,你须得从实道来,不可有半分隐瞒,明白么?”
陈占堂当即道:
“李总管请问,小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莲生眯起眼睛道:“陆渊宣称自己中毒的那一夜里,粘杆处大都督满柯多曾经带高手潜入探查,结果如今生死不知,你可知道这件事?”
“粘杆处大都督?”
陈占堂倒吸一口凉气,故作震惊的道:
“不敢隐瞒李总管,我等当时办完陆馆主交代的事后回到会馆,的确是发现了一地的血迹和痕迹,不过却并未见到任何尸体。我们当时心有疑问,但陆馆主只说那是他找上门来的仇人,已经被他料理并且处理掉了尸体,并未告知我们真实身份”
李莲生立刻追问:“都死了?尸体他是如何处理的?”
陈占堂小心翼翼道:“应该是都死了,至于如何处理的我们也是不知,我们从头到尾都未曾见到。”
并无太多意外,李莲生面若寒霜:
“都死了”
虽然西慈要他查清楚满柯多录古塔是死是活,但是实际上谁都知道这么多天杳无音讯这两人生还几率微不可计,如今倒也算是彻底验证了。
他看向陈占堂,目光冷然道:
“此人杀害朝廷要员,实乃十恶不赦、罪大恶极,朝廷已经在着手准备剿灭此獠,你身为传功门徒应该颇受重视,可知道此人的来历跟脚?”
陈占堂惶恐道:
“这个.我们只是传功门徒,并非正式弟子,馆主传我们的《光武锻体拳》甚至都是他自己所创,来历跟脚什么的在下是真的不知,还请李总管恕罪。”
李莲生也不着恼,只是漠然道:
“无妨,既然你已经迷途知返,咱家可以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好好的打听探查,咱家希望能知道此人到底是从何而来,在到金津之前有何背景经历、乃至亲朋好友一类。
只要能查清楚这些,你及陈家便是大功一件,咱家不仅可以做主免除你一切罪责,还会帮伱们说话请求老佛爷封赏,请她老人家把皇室太医局的药材供奉赏给你们三分之一,让你们陈家从此鱼跃龙门,如何?”
陈占堂顿感激动,毫不犹豫的躬身应诺道:
“多谢李总管,小民必定全力以赴,将之探查清楚,以此将功赎罪!”
李莲生满意点头:“那好,咱家等着。”
正事到此就算是谈完。
接下来,在陈家父子的刻意逢迎之下,这场宴席勉强也算得上是宾主尽欢,李莲生待了近半个时辰之后才起身告辞,带领心腹太监和门外的侍卫离去。
等到这些人彻底离开九华楼之后。
从楼上窗边看着对方的马车消失在黑暗夜幕之中,陈伯龙脸色阴晴不定:
“占堂,这样陆馆主那边不会怪罪罢?”
陈占堂笑道:
“放心吧父亲,馆主已经说了,要我们先虚与委蛇,就算泄露些无关紧要的情况也没什么。”
陈伯龙依旧有些担心的道:
“那你可知陆馆主打算如何料理这些人?不会是准备直接找上门去将他们全部打杀而来吧?”
陈占堂也不确定:
“应该不会吧馆主只说他会妥善解决,怎么解决我也不知”
就在父子两人低声商议之时。
乘坐马车的李莲生,在城区中不大不小的兜了一個圈子后,回到了自己的暂住之地。
马车停下之时,心腹太监立刻拿了板凳摆好,将之恭敬的搀扶下车。
李莲生嘱咐道:
“小谷子,既然已经确定了满大人他们的生死,咱家明日就先回去向老佛爷复命了,她老人家身边没熟悉的人伺候也不行。至于陈家那边,就由你先盯着,一旦有什么新的情况随时上报即可。”
心腹太监小谷子连忙应诺:“喳,奴才遵命,务必将您交代的事情版的妥妥帖帖!”
李莲生满意点点头,随后便在心腹的服侍之下回到自己房间洗漱,然后躺了下来。
至于其他太监和粘杆处的高手,则都是住在外院其他厢房之中,随时护卫他的周全。
夜幕逐渐深沉,这处宅院归于寂静,床榻之上的李莲生也很快入眠。
但是没有多久。
朦朦胧胧之中,突然有一股诡异无形的力量凭空降临,使得李莲生在梦中猛然惊醒过来。
然而诡异的是,即便是他瞬间惊醒想要睁眼,然而整个人乃至眼皮都好像被一座巨山镇压了一般,不光身躯无法动弹分毫,就连眼皮都无法睁开半点!
怎么回事?
鬼压床!?
养尊处优的李莲生从未遭遇过如此诡异情况,在无法睁眼一片黑暗的情形之下惊骇欲绝,想要大喊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他却突然能够感觉带黑暗之中似有一只大手突然掐在了他的脖颈上,仿佛老鹰捉小鸡一般将之提起。
然后,在一股诡异波动包裹之下,李莲生勉强将眼帘打开一道缝隙,隐隐发现自己整个身躯竟然猛然沉入了地下,接着就好像游鱼在水中一般,在泥土之中极速穿行!
无以伦比的惊恐席卷身心,如果不是因为他无法张口,此刻已然发出了骇然大叫。
也就在地下穿行了十余个呼吸之后。
打开一道缝隙的视线中景象陡然一变,他已然被提着脖颈从地下升起,出现在了一处阴冷的地窖之中。
随后,那股镇压冰封全身的诡异力量潮水般退去,李莲生再次睁开眼时便看见一道略为熟悉的身影站立在自己面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自己。
“你,你”
勉强看清楚此人的一刹那,李莲生顿时亡魂皆冒,如坠冰窟,肝胆剧颤,浑身上下面皮乃至牙齿都不由自主的打起战来:
“陆,陆渊.”
陆渊像是看待一只猴子一般,笑道:
“怎么,你这太监不是千方百计想打探我的情况么?今日我亲自来告诉你,怎么不高兴?”
苦也!
只一瞬间就知道必然是哪个环节出现问题被陆渊发现在自己的存在,李莲生心中叫苦连天,口中却是第一时间颤声道:
“陆,陆渊,你不要乱来,我可是老佛爷金口玉令派遣到金津的,你若是杀我那便是公然的谋反叛逆,老佛爷必然不会放过你!”
实际上,身为内务府总管,享受金廷资源供应,李莲生也有武功在身而且还不低,基本只差一步便可达到六境抱丹之境,成就武道大师。
但是。
满柯多、录古塔的死,再加上方才对方所使的诡异手段,他在直面陆渊时只有极度的恐惧和胆寒,根本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不会放过我?”
陆渊顿时嗤笑一声:
“还是先让我给她送上一份礼吧。”
话音落下,他的眼眸之中陡然绽放出幽光,对视之下满心恐惧的李莲生大脑瞬间便陷入一片空白,整个人僵硬的坐在了原地。
同时,各类记忆走马观花一般的涌现出来,不断的扭曲、破碎,同时有一个洪钟大吕宛如天神般的声音在他心底最深处响起:
“李莲生,你自小便家破人亡,父母兄弟姐妹皆尽死在金人手下,是以你从小便背负深仇大恨,立志要为家人报仇”
“咸丰五年,为保报血海深仇,你自卖入宫,净身为了太监,然后花费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在宫中一路上摸爬滚打,终于混到了西慈妖后的身边。”
“不死妖后是金廷的顶梁支柱,她一死,偌大金廷很快便会分崩离析,从而灭亡金人之国,可报你的血海深仇。为此,你潜牙伏爪苦心孤诣筹备了十余年,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妖后杀死.”
诡秘的声音蕴含无以伦比的魔力,李莲生眼神空洞,表情却是挣扎变幻,有愤怒,有仇恨,有杀意.种种不一而足。
大概过了片刻之后。
陆渊眼眸之中的幽光陡然散去,代表着魇祷之术施展完毕。
而李莲生则是依旧跪坐在原地,眼神混沌一片,仿佛在消化吸收着什么。
没多久,眼眸之中属于理智的色彩逐渐回归,他先是茫然的看着陆渊,然后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般,连忙起身躬身行礼道:
“陆馆主,我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了?”
李莲生现在的神情状态完全不像是一个被强迫掳来的人,倒像是约定好来此会面的一般。
如此情况显然代表着魇祷之术彻底成功,陆渊面露微笑:
“没问题,你要的东西我可以给你,不知你打算什么时候用?”
仿佛和陆渊早就是熟识一般,李莲生神情肃穆且透露着肃杀:
“宜早不宜迟,我在这边打探到的消息已经足够应付那妖妇,明日便可启程返回京城,想必最多三五日,你便可以收到消息了。”
“好。李总管,陆某预祝你成功!”
陆渊点头:
“为了避免你的手下发现端倪,我送你回去。”
李莲生并无二话,当即主动闭上眼睛:“有劳陆馆主了。”
陆渊主动搭上其肩膀,随后发动土行之术,以法力包裹着对方沉入地下极速穿行,不过十余个呼吸的功夫便重新回到了方才将之掳走的房间。
昏暗一片的房间里,李莲生顿时睁开眼睛,陆渊则是手中突然出现了一物,交给了对方:
“李总管,此物至关重要,回去一路颠簸,务必收好。”
李莲生小心翼翼的将其接过,郑重拱手道:
“陆馆主,此去一别恐无再见之日,李某多谢你的仗义相助,此次若能不死,日后必要请你把酒言欢!”
看着对方慷慨激昂的神情,饶是陆渊自己都眼神古怪,嘴上却是道:
“一定,一定,我先告辞了。”
随后,别无二话,他的身影再度沉入地下,离开了这里。
而在他离开之后没几个呼吸,李莲生隔壁屋子突然传来开门的声音,随后一道人影立于屋外,发出轻声询问:
“李总管,您醒了?起夜可需要小的服侍?”
听询问声显然是心腹太监,李莲生神色如常:
“就是起了个夜而已,你睡你的!”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