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一路上有一两个人扛不住,累趴下了,连个备用人选都没有。
但去年用车拉,二十多个精锐士卒护着,还是被人劫了去,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用一年时间也还没查到作案人员。
显然这般运送是不可行的。
今年肯定不能再这样了。
杨志便另辟蹊径,扮作挑夫偷偷入京。
他负责带队,而且要负责一路安全,肯定不能扛担子消耗体力。
剩下三个闲人,老都管和两个虞侯,都是体质一般的普通人,肩上没有担子,都赶不上大部队,更别想指望他们挑担了。
这些细节,杨志统统没有考虑到,但这种思维又符合他的人设:他是个军人。
在战场上长官让你冲锋,你绝对不敢回头,否则就要面对督战队的刀子,这是要掉脑袋的,所以杨志的惯性思维,总以为自己还在军队,有一言九鼎的气势。
担子再重、路程再远、天气再热,也要完成任务,这是他下达给手下军士的指令。
可上路之后,问题就开始出现了。
一开始离开大名府的几天,路上还有村户人家,倒还安全,所以杨志让大家凌晨天擦黑的时候,趁着凉快就出发,中午酷热时休息。
走了五六天之后,离大城市越来越远,人烟越来越少,杨志修改了原来的计划:变成了天亮之后再出发,下午照常休息。
这是因为到了人少的地方,天黑出发不安全,杨志出于安全考虑,不敢擦黑赶路了。
一定要等到天亮再出发,单就这一点而言,杨志确实表现出了阅历丰富的一面。
而杨志的短板在于:他总是用家学兵书带兵打仗的思路,来管理团队,导致生辰纲团队上上下下,对他怨声载道。
那是厢兵啊!
不是杨令公麾下的百战精兵。
对于挑担的脚夫,他轻则痛骂,重则拿起藤条抽打。
两个虞侯跟他商量是不是可以天凉的时候再走,杨志张口就是:你这般说话,却似放屁!
两人虞侯只能背后小声抱怨杨志说话难听。
杨志这一套在军营有用,但管理团队,就不能这么干了,伱得学会恩威并施,要知道什么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要把大家的心聚在一起,而不是只用拳头说话。
正是六月初四日时节,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
自然是晒得流油。
而且他们走的路,都是山峦间的崎岖小径,南山北岭,更是耗体力。
约行了二十余里路程,那兵卒扮作的脚夫们思量要去柳阴树下歇凉,却又被杨志拿着藤条一阵打,喝道:“快走!等到了地点再早些歇息。”
众丘八看那天空,四下里无半点云彩,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发软,半点力气都没了。
但见:热气蒸人,嚣尘扑面。万里乾坤如甑,一轮火伞当天。四野无云,风穾穾波翻海沸;千山灼焰,必剥剥石烈灰飞。
空中鸟雀命将休,倒攧入树林深处;水底鱼龙鳞角脱,直钻入泥土窖里。直教石虎喘无休,便是铁人须汗落。
便是那石头都晒热了,脚疼走不得。
如此这般,两拨人马便在这黄泥岗上不期而遇。
远处,早早打听到押送人员的吴用站在阴凉处,只等那计成功。
在智取生辰纲上,他真的是算无遗策,不给杨志半分机会。
此刻,他摇着鹅毛扇暗自嘀咕着:“可惜是那青面兽杨志押送生辰纲,他见过我面貌,不能亲自指点,万幸我点了时迁、杜迁、金大坚,又有公孙先生在旁,应该不会出现差池。”
很快,一个矮瘦汉子,挑着一副担桶,唱上冈子来。
唱调远远传来,乡野小调倒也动听:“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楼上王孙把扇摇。”
又等一段时间,就听那黄泥岗上响起一长两短尖锐的口哨声。
“吾计成了。”
吴用将鹅毛扇一收,迈开双脚便大步走了过去。
那边厢,那六个贩枣子的壮汉,立在松树旁边,指着这一十五人说道:“倒也,倒也!”
只见这十五个人,头重脚轻,一个个面面相觑,都软倒了。
那劫匪麻利地从松树林里推出几辆车儿,把车子上枣子都丢在地上,将这十一担金珠宝贝,都装在车子内,叫声:“聒噪!”
便一直往黄泥冈下推了去。
杨志口里只是叫苦,软了身体,挣扎不起。十五人也眼睁睁地看着那几个人都把这金宝装了去,只是起不来,挣不动,说不得。
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天塌地陷。
“军师哥哥,成了!”
“学究,真是好计策,不费吹灰之力,便劫了十万贯。”
“诸葛在世也莫过如此。”
吴用往那黄泥岗上一看,拧眉道:“将宝贝先运回去,再麻烦刘唐兄弟,将那押送生辰纲的杨志,也一并劫了吧!”
“啊?!劫那人做甚?是要死还是要活?”
“自然是要活,我也没料到是此人押运,他丢了这些宝贝,除了一死,便要上山落草,不如随我上山吧!”
“这……他若醒来,会不会……”
“我自有考虑。”
“好,哥哥稍等。”
很快,刘唐迈着尺八毛腿扛着杨志跑了回来,将他往车上一扔,便往东溪村赶去。
中间,吴用又喂了他几粒安眠药,断无可能让他早醒。
黄泥岗上,那十四个押运直到二更方才醒来,一个个爬将起来,口里只叫得连珠箭的苦。
老都管道:“都是你们不听杨提辖的话,现在如何是好?!”
“老爷,生辰纲已经丢了,且商量怎么办吧。”
老都管将两手一摊,说道:“你们说怎么办?”
众人七嘴八舌道:“是我们不是了。古人有言,火烧到身,各自去扫;蜂虿入怀,随即解衣。若杨提辖在这里,我们便不说这个了。
如今他不知去向,我们回去见梁中书相公,何不都推在他身上。只说: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得我们都动不得。他和强人做一路,用蒙汗药将俺们麻翻了,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
老都管沉思了一下,点头道:“这话也说得是。我们等天亮,先去告官,留下两个虞候随衙听候,捉拿贼人。我等连夜赶回大名府,报给中书大人知道,然后写文书,让太师得知,一定要让济州府追查出这伙强人。”
“好,好!”
只要能甩锅,那便万般皆好。
【今天先欠两更,后面补!】
第109章 我杨志誓死不落草,真香
正所谓:断送落花三月雨,摧残杨柳九秋霜。
又有俗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顶头风。
杨志这辈子就没顺畅过。
这次丢了生辰纲,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若非吴用擒他,准备赚他上山去。
原著里他都有了寻短见的念头。
当然,现在他可没这种想法,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暴怒。
怒火中烧,杀意沸腾。
“呔!”
“狗贼!”
“放你爷爷下来,与我大战三百回合……”
“下药害我,算什么好汉?”
临近李家道口,杨志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破口大骂。
他本是炼精大成的实力,养炁亦是先天,熟牛筋混着钢丝编织的绳索都难困住他,万幸晁盖、刘唐相随,三拳两脚打散了他凝聚的那口真炁,这才只能躺在车上叫嚣。
“杨志兄弟啊!”
天气燥热,吴用用力扇着鹅毛扇,叹道:“非是我等要为难兄弟,而是这生辰纲乃是民脂民膏,断无可能让梁中书运去东京为那蔡太师祝寿。如今劫了十万贯,干也干了,做也做了,兄弟你看,不如随我等上山去吧!”
“呵忒!”
杨志睚眦欲裂,咬牙道:“爷爷我八尺男儿,顶天立地,怎会上山做那草寇?要么杀了爷爷我,要么爷爷迟早割了你们的狗头去报官……”
“唉!”
吴用伸手拦住摩拳擦掌的刘唐:“伱脸上烙着两行金印,一辈子的耻辱,又丢了生辰纲,如今你已经是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愿不愿意,容不得你来说,随我等上山去吧!”
“上山也罢!不上山也罢!今日你都要走一趟,莫要再骂,否则爷爷只能用袜子来堵你嘴了。”刘唐狠狠瞪了过来。
众人到了李家道口,一艘小船划入水泊之中,抵达梁山之上。
“狗贼!”
“我杨志便是饿死,淹死在水泊里,也断不会上山落草,与你们这些狗贼狼狈为奸!”
“……”
杨志被困在山寨里,左右是鲁智深、林冲、晁盖、刘唐、阮小二这样的猛人,又有一张官府通缉他的告示摆在他面前,不由万念俱灰。
林冲压着他喝了一碗酒,安慰道:“我在东京做那八十万禁军教头,只因那高衙内,高俅便要害我性命。万幸有曹家哥哥救我,这才能和妻子破镜重圆。
在这梁山上,没有了贪官污吏,不需要逢迎上司,每日训练兵马,端的是乐不思蜀。在我眼中,梁山可是武陵桃花源般的所在。”
杨志端起酒碗,长叹一声,暗道:终究是个贼窝啊!当年先祖绝食而死,我杨志岂能苟且偷生。
一念至此,又将酒碗放了下来。
被兄弟一留再留的鲁智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厮好不痛快,洒家也曾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军官提辖,也曾在大相国寺内修行,如今在山上,难道就欺男霸女、为祸一方了?
恰恰相反,洒家取了青州二龙山,方圆几十里地的百姓,都唤洒家做金刚大士,诚心供我。”
吴用也不再劝,只说道:“要不了多久,哥哥便要过来,是去是留,杨志兄弟不如和哥哥去说吧!”
“我……容我想想……”
“也好,杨志兄弟自便,只不要离开了山寨,让我等兄弟为难。”
“唉!”
他杨志,实力纵然能排到十七,在如今一众好汉眼中,也算不得什么。
在场单打独斗强过他的,有鲁智深、林冲,还有个晁盖。
能与他大战几十回合的,有刘唐、阮小二、阮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