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迁点头哈腰道:“书信在此,请林娘子过目。”
锦儿拿了书信,一蹦一跳地递给林娘子,很快,屋里便传来了“嘤嘤”的哭泣声。
又过了片刻,张贞娘穿好了衣服,被锦儿搀扶着走了出来,朝着时迁施了个万福,柔柔问道:“敢问官人,我家相公在沧州可好?”
时迁侧身不敢受,抱拳拜道:“其实我只是代替我家哥哥来送这封书信,林娘子若想知道林教头如何,何不请来我家哥哥细谈?”
“你家哥哥是何人?”张教头又谨慎了起来。
差点挨了一哨棒,时迁心中微恼,不由气道:“你这老倌,我家哥哥自然是林教头的兄弟了,不然谁千里迢迢特意来送这封书信。”
“爹爹,不如请这位叔伯前来,我有话想问,若是……若是叔伯前往沧州,也好为相公捎去冬衣……”
见女儿泪流满面,张教头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去请他还不行吗?”
“不用老丈去请,我时迁再跑一趟便是。要我说,我家哥哥为林教头可是操碎了心,到了东京,就奔波了起来,唉……老倌,我家哥哥到了,你可不要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天刚亮,曹杰一行便来到了张教头家。
“嫂嫂!”
曹杰拱手抱拳,便大大方方坐在椅子上。
鲁智深就站在他身后,一身行者装扮,又带了假发,化了妆,竟没被认出来。
张教头见他模样端正,气度沉稳,不似那时迁,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好人,那颗心便镇定了下来。
锦儿立马端上了一杯热茶,亭亭立在林娘子身后,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大哥哥。
“不知叔叔高姓大名。”
“我姓曹名杰,京东济州府郓城人,七月时在沧州柴大官人府上遇到林教头,相谈甚欢,引为知己。”
“原来是曹家叔叔,贞娘有礼了……”
见林娘子又要施礼,曹杰开口道:“我知嫂嫂担心林教头。林教头在沧州有柴大官人照顾,衣食无忧,也不缺钱用,嫂嫂不必担心这些小事。”
“那便好,那便好。”
林娘子放心下来,可心刚一落地又提了起来:“叔叔,我家官人都已经刺配沧州,那高太尉……”
“嫂嫂,林教头那里虽有些麻烦,但我鞭长莫及,现在有件迫在眉睫的大事却落在嫂嫂身上。”
“我?叔叔可是说那高衙内?”
张贞娘苦着脸长叹一声:“那高衙内还是苦苦相逼,我唯有一死才能保住青白。”
“嫂嫂何不离开东京,去别处生活?也好脱离那高衙内的魔爪。”
“我一个弱女子,爹爹也年龄大了,那高衙内又派人在街道上监视,我们能去哪里啊!”
曹杰浅尝了一口擂茶,问道:“嫂嫂可信得过我曹杰?”
“叔叔千里送来家书,我怎信不过!”
“我有一计,可让嫂嫂脱离苦海,并且为林教头报得大仇。”
“不知何计?”
“美人计引那高衙内上钩,再用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张教头冷着脸站起身道,摇头道:“不行不行,你要让我女儿去诱那高衙内,岂不知那高衙内有多少爪牙,岂是你能撼动的。
我知你的大名,山东郓城阎王敌,医术了得。但这用计却是不成,少不得要让我女儿落入贼手。”
“你这老倌,又在说胡话。”时迁立在一边,吹胡子瞪眼道:“既然知道我家哥哥的名头,岂不知我家哥哥的手段。那高衙内的爪牙,有何可怕?我家哥哥几粒药,就能叫他们昏睡三天。”
睡上三天,安眠药可做不到。
要么睡几个时辰,要么睡上一辈子。
见张教头还在迟疑,曹杰决定下一剂猛药,沉声道:“林教头在沧州的麻烦可不简单,高俅那厮向来做事斩草除根,更有高衙内图谋嫂嫂。只消一个虞候,就能让教头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这可如何是好?”林娘子慌了起来。
“嫂嫂,你也不想林教头被害吧?”
“还请叔叔救救我家相公……”说着,就要跪下。
曹杰不受这一跪,望向张教头,说道:“我知你信不过我,不过,鲁智深你们可信得过?”
“伯伯回来了?”
张教头微张嘴,惊吓道:“他被官府通缉,怎能回来?”
“哈哈,洒家怎就不能回来?”
一身行者装扮的鲁智深大笑道:“现在洒家乃是广惠头陀,可不是智深和尚。”
“伯伯这身装扮我竟没认出来。”张氏父女齐齐大惊。
锦儿更是瞪圆了眼睛。
“我和智深等人已经布置了天罗地网,只要嫂嫂点头,亲身诱那高衙内前来,必能活捉了他。到时候,我们远遁千里……”
张教头还是摇头:“杀了高衙内,那高俅岂能让我等走脱,这是取死之道。”
“哈哈,谁说我们要亲手杀他了,我还有一计,叫做祸水东引。东京城下的无忧洞、福寿窟,盘踞着不知多少汪洋大盗,只要将那高衙内往里面一丢,保证叫他生不如死。
纵然高俅有孕神境的修行者来找他,也要花费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到时候,我们早已经出了京畿。”
“这……”张教头纠结起来。
倒是张贞娘果断地答应下来:“伯伯、叔叔,只要能让相公不被迫害,让我做什么都行。”
第53章 泼皮亦有英雄胆
泼皮亦有英雄胆,三两薄志可翻天。
西北绥德有个韩泼五,出身贫寒,儿时浪荡,十八岁时和大多数绥德汉子一样应募从军。
此人混江湖时养出了粗犷、豪爽的性子,入了军中也是混得开,几年时间,能挽强弓,勇冠三军。
都说绥德的汉子,米脂的婆姨,京城的破落户难道真的就只是个泼皮了吗?
这座城太繁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奢侈糜烂,消弭了男儿的英雄气。
便是林冲这种身手了得的高手,也只希望老婆孩子热炕头,面对权贵的迫害,毫无反抗之心。
林冲都如此,更不要说其他小民。
破落的屁民,大多也就在街头厮混,混个温饱度日,苟且一生。
年初,鲁智深来到京城大相国寺,被打发到酸枣门外五岳庙附近的菜园子做“菜头”。
当地泼皮见新来了一个和尚管菜园子,就想给这个胖大和尚一个下马威,伺机将他推进粪坑。
结果这些泼皮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被鲁智深尽数扔进了粪坑。
泼皮们虽然无赖,但是有一点好处,技不如人,便认栽。
众泼皮凑些钱物,在两个头领“过街鼠”张三和“青草蛇”李四的带领下买了十坛酒,牵了一头猪,来向鲁智深赔礼道歉,鲁智深也不深究,两方和好。
这些泼皮便顺理成章成了鲁智深的小弟。
真让小弟们折服的事还是倒拔垂杨柳,他们见识了鲁智深的神力,佩服得五体投地。
后来鲁智深事发被通缉,便是张三、李四从中斡旋,这才逃出了东京。
老水浒中还描述了,张三、李四一众泼皮为了给大哥报仇,也恨高衙内逼死了林娘子,决定为民除害,便用计阉割了“花花太岁”。
从泼皮到好汉,张三李四用实际行动践行了东京城也有那几分英雄气。
这次鲁智深归来,第一时间便联系了过街鼠、青草蛇,按照曹杰的交代一番谋划,张三李四当即拍手叫好,又找来四个信得过的兄弟入伙。
只愿干成了这件大事,便跟鲁智深出去闯荡,纵然一死,也好过陷在东京这摊烂泥里。
集市上,“花花太岁”高坎高衙内正带着手下爪牙逛鸟摊儿,这家伙除了好人妻,唯一的爱好就是玩鸟儿。
只见他趾高气扬,踱着八字步,圆润白胖的脑袋上,插着一朵栀子花,身边爪牙偶尔呵斥几声,驱赶开那些没有眼力见儿的挡路行人。
在东京城,你如果看到一个傻乎乎的男子在秋冬季节耳朵边上还插着一朵蔫了吧唧的栀子花,千万不要认为这是一个蠢货,而应该把此人看作身份不一般的豪客才对。
那朵蔫了吧唧的栀子花,绝对价值不菲。
张三李四有四个信得过的兄弟,其中一个外号“大个子”的,一看高衙内来了,立刻迎了上去。
“衙内,衙内!”
高衙内一看,“哟”一声,伸手拍了一下大个子的胸膛,笑道:“大个子,你怎么从这冒出来了?”
“一言难尽啊!自从弟兄们散伙以后,我就没有好日子过了。这不,贩起鸟来了。”
“哎呀,挺红火嘛!”
“哪能跟你比啊!跟着太尉,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来什么……”
话说这两人怎么认识的呢!
当年高俅也只是东京宣武军一个浮浪子弟,高坎自然也不是高俅的干儿子,而是叔伯弟兄。
他混迹街头,厮混的那群浪荡子中便有大个子。
后来高俅攀附上了端王,再后来端王成了大宋官家,高俅一步登天,高坎也就成了高衙内。
那一伙儿泼皮散了,大个子便跟着张三李四在酸枣门附近浪荡,他们偶尔摸到只好鸟,便由大个子送到鸟市上来卖。
这不,为了赚高衙内,他们临时支起了这个鸟摊。
“我说大个子,有好鸟吗?”
“这伱衙内就有所不知了啦,有珍贵的鸟谁往这儿挂啊!都在家里当宝贝儿喂着呢!挂这儿惹人抢呐!您要是买,得到家里去买。”
“哟,听你这话,你家里有好鸟?”
“不瞒您说,我那啊还真有几只好鸟。这鸟啊!虽然看着其貌不扬的,可就是不一样,能用波斯语说话,神了。”
“哦呵呵呵呵,你吹牛也吹得太大了。”
“您看您,您看这鸟……您溜达溜达去吧!我那来买鸟的了。”
大个子混了一辈子街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演技那是没得说,撂开手,便不再理会高衙内。
高衙内被勾起了好奇心,一看急了,抓住大个子的手道:“别忙,你要真有这只神鸟,我倒真想见识见识。”
大个子欲纵故擒道:“什么?想见识见识?改天,改天,改天吧!我这儿正忙着呢!”
“不行,不行,我今天便想看,真金不怕火炼,好鸟不怕人瞧。要是我真看上了,我出五倍的价钱给你。”
“真的?”
“那当然,你要是没有,把你脑袋上的毛全给揪下来。”一众爪牙发出大笑。
“衙内,你不知道,我那鸟儿怕见生人,一下去一伙人,我那鸟怕。”
“你少跟我卖关子,来福你跟大个子去,将鸟送到我府上。”
大个子心中一惊,问道:“衙内今日有事忙?”
高衙内淫笑一声:“自然有事了,半年前看上了一个少妇,最近马上便要得手。我这只鸟也要拿去让人赏玩赏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