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站在一处山石上,可以清晰看见,山下战阵局势从对冲,到屠杀演变。
这时他第一次经历如此大规模,如此残酷的战争。
血腥是唯一的主旋律。
生命在此时,已经失去了意义,甚至脆弱到走错一步,便是破碎的结局。
即使是他,如若运气不好,在那黑色光线之下,也没有信心保护身边的几人。
这次是运气好,他没有撞到黑线,或者说,身旁的蝶梦等人,即使死了,他也只会落寞一段时间。
若是运气不好,立于他身旁的,是其家人,是林远山,林母,林菲儿呢?
他不知道,也不愿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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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南河上游,雄伟的水寨。
一紫发黑瞳的白衣男子立于水寨之上,看着脚下奔流的江涛撞击礁石,破裂出无数白色的水花,最终却势头不改,依旧奔向南方。
这是通南寨,淮州上,能排入前十的江堰寨口,由十万人修筑五年而成。
用于防洪、供水、灌溉,航运。
在此可见涛涛飞流如银带之势。平日也算一大奇观,引不少书生文人游玩作诗。
只是今日,男子看着这壮丽的光景,心中却无半点闲情逸致。
他仰头看向南边,眼神平静。在等人。
时间慢慢流逝。
约摸过了盏茶时间。
终于,一阵脚步声响起。
远处,一道人影慢慢走上。
“先生终于来了。”紫发黑瞳男子轻声叹息。
“侯爷这般客气,尹某可担待不起。”
上前一书生文人,其两鬓霜白,容貌有些沧桑,见此笑了笑。
正是尹盛时。
“尹先生于这淮州文坛可入前三,平生桃李三千,有何担待不起?”紫发黑瞳男子摇头。
尹盛时见此同样摇头,慢慢踱步至男子身旁,同样眺望着南方。
他身旁之人,名为周比干,看似年轻,但年岁却极大,与当今玉侯同等年岁。
原本为望京之人,也算皇族周氏血脉,只是过于旁系,幼年时家族萧条失势,偏偏作为宗族的他,又无法入贱业,进宗门,最终只得寻了族谱中亲近些的玉候一脉投靠。
谁知其一离望京便如蛟龙入海般,顺势崛起。
练武开始,各种奇遇不断,更于界域中得某种机缘,开启传闻中的七窍玲珑心,世间武学一触便会,最终立下战功无数,得望封侯。
只是再后,便是功高震主,卸去军职后,入山林退隐。
前不久泰州事变后,才被老侯爷请出山。
“侯爷在看什么?”尹盛时忽然问道。
“我在看什么?我在看河的那一头,究竟有什么。”周比干轻声道。
声音有些怅然。
“那先生呢?先生又在看什么?”
他侧过头,声音清冷。
“我?我在看侯爷,看侯爷究竟在看什么……”尹盛时闻言,脸上出现复杂之色,轻轻叹息。
第455章 局
正是初春时节,上游冬雪消融,化作的流水一涌而下,水花飞溅间,溅起有些彻骨的寒意。
“先生言看我在看什么?”周比干笑道。
紫色的头发被江风吹得往后摆,露出光滑的额头,漆黑的瞳孔深邃无比。
“我在看什么,难不成先生还不知道?这般打机锋的模样,却是让人失望!”
他说着说着,笑容收敛。
“既无期望,则无失望。”尹盛时笑意稍稍变得有些僵硬,轻声叹息,
“侯爷早该明白,这世间,你我各有自由身,却非自由人,
有些事,身不由己啊。”
他说着,顿了顿,
“当然,侯爷无需多想,玉侯派您镇守这通南寨,正是表现对您的信任与重视,而让在下来此,也并无监视之意。”
“信任与重视?真若信任,我此时便应在四通城,而不是在这通南寨。”周比干幽幽说道。
有些虽未说明,但那是因为顾忌双方的颜面。
实际的含义,又有谁不明白?
群狼易驱,狮兽难驯。
像他这般实力之人,若无这身皮,就是高高在上,陆地仙佛,那位怎会随意驱使,又怎敢随意驱使?
只是他想不明白,那位难道不明白,他若真有异心,当年携胜战之威,以皇族宗室身份,强占数城,裂土封地,不比如今简单?
“侯爷不必担忧,四通城那有诸多布置,指挥使拓跋信又是您亲卫,携道阵之力,即使是大圣亲至,也会被压制实力,加上四通城城高墙坚,必然不会出差池。”尹盛时轻声道,
“当然,如若真出事,对方也不过像上次一般,围城骚扰,即时侯爷前去,自可平定一二。”
仔细想,确实在理。
此番对决应战,不仅顶尖高手不缺,中层武夫,也由朝廷在各地都调集了精锐前去支援,同样足数。
另提供了诸如道阵军令,精铁战车,等等天工部制造的战场利器,算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也是为何尹盛时同意当出山,以防万一,监察周比干的原因。
“尹先生将一切算计得如此充分,但可否想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我等又该如何?”周比干沉默少许,忽地发声。
“必不可能。”尹盛时待对方话音刚落,立即出声,“此番阵势,事前便已过数次复盘”
他说罢,还想说些什么,突然,一声嘹亮的鸟声。
只见天边一道金光闪过,划破薄云,直冲冲地朝地面坠来。
这是……金羽鹰?
不知为何,尹盛时心中忽然有不妙的情绪。
金羽鹰冲天而降,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落在两人身前。
周比干脸上恢复平静,上前将鹰兽身上的信件取下。
“有趣,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周比干声音越来越低,
他抬起头,看向一旁的尹盛时,
尹盛时闻言,脸上表情凝滞,上前接过信纸,
不过数息,面色阴沉得可怕,咽了咽唾沫,下意识看向周比干。
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事情真有大变,四通城就在方才,已然陷落,而四通朝廷军队,被俘虏三成,其中军主拓跋信失踪不见。
这等情况,主帅失踪不见。
再联想到对方身份……
“你没想到这会发生,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发生。”周比干面色不变,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然,此事我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尹盛时无言以对。
主帅叛变,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更离谱的是,叛变的主帅,还是眼前此人一手带大的亲卫……
周比干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眼尹盛时,随后目光沿着通南河眺望,身形缓缓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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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平总衙,军机处。
古色古香的华贵议事厅。
名贵的花卉在袅袅的烟起中摇曳身姿,不远处,香炉不动,平静祥和。
新任州牧吴归端坐在首位,面色平静,神色从容。
其一身紫袍,以犀影金鱼带束腰,腰别一鲨皮剑鞘。
身下两列皆坐武将,个个身强体壮,气血沛然,一身气度非凡。
任一人最低都是军主级别,下地方挂职,都是各地一二把手,算是淮州周胜军中高层中的高层。
按理说,理应人人桀骜不驯,只是此时,却都出奇地平静庄重。
原因自然是上座之人。
新任州牧吴归,由望京而来,作为朝廷特使,身带当今御令,可为实实在在的过江龙。
加之实力同样顶尖,由不得旁人不重视。
“如今传来紧急军令,四通郡我军大败,六个时辰前,四通城已没,诸君以为如何?”吴归手杵扶手,撑着下巴,平静地说道。
好似根本不在意这些事。
“据我听闻,此番大败,缘由有二,一为那位黑佛教小佛首此前刻意隐藏实力,二为官军统帅疑似叛变……”说话者为吴归右手边第一人。
其身披黑甲,额佩玉带,一双丹凤眼似藏锋芒。
体型比其余武将有壮上一圈,说话时扫视在座各人,无一人敢与之对视。
此人为此时淮平一把手,无双将李元潜。
若非吴归携御令而来,坐于军机堂首位的其实该是他。
“此我知道,那人好像叫拓跋信,其是被谁推荐而去的来着?”
吴归闭着眼,以手揉捏着眉心,好似在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