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亭亭玉立,美得不可方艳的天女妭在赤水的包裹下,逐渐开始压制疯魔的神性,重新降临,青衣在水中飘荡,只是肩头和左手汩汩的冒着鲜红的血液,化作红砂,散开在赤水之中。
“将军!”
天女妭眼神清澈,恢复了清明,回想着先前的一切,以及自己做出的疯狂举动,眼中热泪化作红色的珍珠,在赤水中浮出。
“将军!”
又是一声哭忪的呼唤,天女妭向孟尝游了过去,温柔的托起“焦炭”,兀自悲伤的。
“果然,大家说的没错,我确实就是一个怪物,害死了无数的部落族人,害死了无数的生灵,将美丽的青山绿水变成荒芜的大地。”
“女妭啊女妭,你说,你当初为什么要逞能?明明阿父死活不让你去,你非要去。”
“阿母说的没错,我一直都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孩子,从未长大过,害人害己,苦酒自酿。”
看着自己缓缓愈合的创口,女妭跪在河底伤心的痛哭着。
突然,一阵阵湛蓝色的光芒引起了她的注意,轻轻揭开皮肉相连的衣裳,只见年轻将军的胸前,一根湛蓝色的尾羽,就像是好姐妹精卫的羽毛一样,闪烁着蓝光,蓝光之下,护佑着将军微弱的心跳。
“禺彊?”
女妭有些诧异,蓝色的水系神性,这不是精卫,而是那位曾经远远见过的儋耳国首领禺彊,真好,她居然也化身神灵了,也真丑,好好的一个美艳女子变成了人面鸟身的存在,真是可悲。
不过,她和禺彊不熟,看着水系神力死死护住将军的心脉,她灿烂的笑了起来。
“本来是想借将军的弑神之力,给我自己一个解脱,却不成想,临近终了,反而害了将军。”
灾厄不会死去,只会寻找一个新的容器重新诞生,只有燧人氏血脉的掠夺才能让她完美的死去,也只有同为火神之位的祝融血脉才能完美的将失去寄托的旱神之力完美吸收。
若是当年,自己和彩一样的乖巧听话,不去到南明神山,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苦痛,也不会有今天这一遭?
不过,无所谓了,这位英武帅气的年轻将军,是真的有爱呢,能助人,爱及幼,和当初的阿父一样强壮,一样的善良,一样的拥有着雄心壮志。
女妭轻轻抬起孟尝焦炭一样的手,温润的右手轻轻划开心口,露出那一缕缠绕着神性的琉璃心。
琉璃既出,世上再无遗憾。
时间从来不会停止,只会向前。
若是有再来一次机会,天女妭笑了,她也不清楚还会不会去那南明神山,眉间的风情激起赤水万千的红砂,似在吟诵,似在高歌,缠绕着这位曾经被黄帝宠溺的天女久久不散。
“江有窈窕,水生艳滨。彼美灵献,可以寤神。交甫丧佩,无思远人。”
声声轻吟浅唱的歌声在赤水之中萦绕,天女妭三千青丝寸断,浑身犹如碎片一般与红砂融为一体。
只有那一只纤纤玉手,将那神性充盈的天女琉璃心摁在了人型黑炭之上。
………………
赤水之上,险死还生的姬有鱼耷拉着左臂,嚎啕大哭,看着被雾气迷茫的赤水,不停的叫着阿父。
可就在此时,原本古井无波,永远如镜面一般的赤水沸腾起了气泡。
终于,一尊浴火之人冉冉从赤水中升起,紧闭着双眼,无意识的说着玄之又玄的宣告,凌驾于高空,俯视苍穹,昭示着旧神陨落,新神降临的时代,即将来临。
一阵古老的呢喃在姬有鱼耳边炸响,惊扰着重伤的玉麒麟不停的想要从地上爬起,重新护住小主人。
“身负柴薪心为焰,荡荡神火烬人间。”
“吾即火神,我即焚尽世界的烈焰,吾即人火的承续,吾为凡火之主,人族火种!”
“唤吾之名:火神孟尝!”
今日入精,一路走来不容易,感谢仲父一路相伴,对逆子的支持与鼓励。作为一个新人作者,能走到这一步却是很难得,如果有情节上觉得可以改进的地方,还请多多指点、支持!感谢大家。
第119章 凡火登阶
叮咚,叮咚!
水滴声响起,四周一片漆黑寂静,熟悉的场景再次浮现,这是数次带他领略上古先贤经历的梦境,不知从何而来,又要带着他去向何方。
咔嚓一声巨响,惊雷在黑暗中闪出一道白光,四周浮现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一轮圆月冉冉升起,借助着月光,孟尝的身边围满了一群裹着兽皮,瑟瑟发抖的“野人”。
真的就是野人,茂密的体毛覆盖周身,看起来比高阳氏、儋耳国还要古老、原始的人族“野人”,他们裹着单薄的兽皮互相拥抱在一起,围坐在山洞之前,眼巴巴的看着孟尝。
“又失败了!”
“是啊,这已经是第四次了,天雷还是没有劈中大树,族内的火种已经熄灭。我们要冻死了。”
“苍天啊,睁开你的双眼吧,看看地上虔诚的火部落部族吧!若是再没有火焰,我们就要冻死了!”
苍老的巫跪在一大堆未被点燃的篝火前,不停的对着漆黑的天空磕着头,不停的求饶,不停的祈祷。
就在孟尝稳住心神准备顺着画面接着看下去的时候,一股刺骨的寒冷直往他身上冒,浑身僵硬,上下牙不停的打颤,发出咯咯咯的牙齿碰撞声响。
不对劲,很不对劲,往常的梦境就如看着一副默剧,他无法被触碰,也听不到一点声音。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好像有了一具拥有实体的肉身,有五感,有饥饿,此时正和身边的野人一样,被寒冷冻僵了四肢百骸。
看着身前的火堆,孟尝下意识的想使出焚荒,点燃篝火,可是如今的他,能感受到体内远胜过他的磅礴气血,却无法引出一丝的血脉之力。就像是空有一把冲锋枪,却没有子弹一样。
耳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哭诉,似乎是在痛恨自己不够虔诚,无法感动苍天为他们降来新的火种。
此时,一只看不清全身的犬兽从黑暗中浮现,嘴角垂涎欲滴的露出着津液,喉咙里发出阵阵低咆,似乎很忌惮这群蛮荒的野人,却又舍弃不了心中的贪婪。
叩头的巫,嘴里发出兴奋的大叫:“是火犬神,我们有救了,能吞吐异火的火犬神啊!”
“火犬神,恳请您赐予火种,我们会为您捕猎野兽供奉于您!”
孟尝定睛一看,这是个屁的火犬神,这分明就是一只祸斗,当时在岱宗狡诈的偷袭于他的祸斗。
祸斗看着面前的老头,面孔闪过一丝不屑,狭长的犬眸带着一丝嘲弄,若是生死搏杀,它不是这群野人的对手,可现在,只要自己拉开距离,远远的等待大雪降下,这群野人自然活不了多久,全部都要冻死在即将到来的大雪中。
到那个时候,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每年的雪天,蛮荒中都会出现这样一些失去火种的部落,冻毙之后被野兽吞食。
看着后退警惕的祸斗,老巫师露出悲色,回头望向族人。
只见族中所有的老人和孩子,自发的从人群最中间的位置钻了出来,在凛冽的寒风中,一步一步的走向了祸斗。
“火犬神,冷肉冷血如何下咽,请赐给我们火焰,让我们在烈火的温暖下,化作您腹中的贡物吧!”
老人和孩子们自觉的匍匐在地上,恳求着祸斗的恩赐。
犬眸直转的祸斗戏谑得看着眼前这一幕,默默的后退着,拒绝了这一支部落的祈求,每年冬天都有血食,何必坏了凶兽之间的规矩?圈养?隔壁山中火灵鹿就是因为帮助人族,被群兽分尸于野。
绝望的老人眼中生机消散,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拯救自己的族人,曾经在蛮荒中驰骋的他,此刻心怀着绝望,就此寂灭。
听着耳边绝望的哭泣,孟尝又饿又冻,怒声咆哮道。
“够了!”
无数族人抬眼望来,早已见怪不怪,每年都要被现实折磨得疯颠几个,可惜了,现在疯掉的这个,还是族里最强大的战士之一,没想到心智坚硬如铁的他,此刻也失控了,众人没有斥责,只是更加绝望的望着黑夜中那抹惨白的月光。
静静等候着死亡。
孟尝心里窝着火一直觉得胸腔内似乎憋着一口气,咽下不去,吐不出来,前一秒还在和女妭殊死搏斗,后一秒就来到这个世界,灵魂如同刚刚被高温炙烤,立刻又被寒冬冷却,剧烈的震荡之下,他只觉得自己心中烦躁的想要发疯。
又或许,这具身体内,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气,无法释放,两权相加,直接点燃了他心中的愤怒。
“不就是火种吗?你们难道自己不会造?”
众人没有搭理,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孟尝,造火?你咋不说上天把寒冷的天气吹热?
吁出一口热雾,孟尝活动着身体,他有点受够了这个压抑的“梦境”。从篝火中抽出一根笔直的木棍,用石头轻轻的磨烂顶端。
然后取出一块干枯的圆木,用石刀在纤细的圆木上挖出一个坑洞,再将各种枯枝败叶的火绒草塞进坑洞之内。
双腿夹紧圆木,两只汗毛粗大的手掌转动着木棍在火绒之中摩擦着。
“嚓~嚓~嚓~”的声响在忪哭声中格外的刺耳,所有人都看向了盘坐在地上,裹着豹纹毛皮的孟尝重复的不停转动着手中的木棍,显得有些呆愣。
该死,明明书上写的很简单,可是钻木取火怎么就这么难?
摩擦了好半天,双手都擦的生疼,可是一丝火苗都磨不出来,孟尝有些泄气的看着略带焦黄的凹槽坑洞,有些无奈。
“乌死了,乌死了!”
“鸮也死了,哈哈哈,大家疯的疯,死的死,好啊,天要亡我火部落。”
看着不停的冻毙在寒风中的族人,孟尝不停的深呼吸,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前世贫瘠的钻木取火知识,只恨自己平时不翻小破站,事到临头,去除一身血脉异能之后,竟然连个小小的火苗都钻不出来。
强行镇定住心神,不再理会疯疯癫癫,将疯未疯的族人,重新祛除烦躁的情绪,继续钻着手底下的木棍。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数百族人,外围已经冻毙了十数人,剩下人将冻的僵硬的同族堵在山洞门口,用枯草树枝遮挡着寒风,一群蜷缩在山洞里瑟瑟发抖,只有皱着眉头的巫,还兀自盯着那个在篝火旁遮挡着寒风,钻着木棍的青年。
上百次实验,从寂夜钻到第二天的清晨,从清晨又钻到夜晚,日夜轮替,族人在不停的减少,天空中已经逐渐开始落下雪花。
孟尝的双手血肉模糊,但是,他不敢停下来,轻轻在兽皮上擦掉鲜血,细心的重新从篝火处取出最后为数不多的火绒草,这次他将火绒铺在了木棍的下方,然后刻出一道凹槽。
前几次都是如此,钻出了深色的黑粉,却根本引燃不了火绒,这次他准备让黑色的碳粉直接落在火绒上,然后不停的转动着木棍,试图让碳粉的高温将火绒点燃。
族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这位疯颠的族人已经生生钻了四个日出日落,不眠不吃不喝不停息的钻着木棍,强壮的汉子生生把自己钻成了一个面色惨白,手上鲜血淋漓的衰弱之人。
族人们在等待,等他死了以后,就将他丢在洞口,作为堵住风口的工具。
钻木取火本来就不容易,后世许多博主也曾尝试过各种用电钻,用拉弓钻木取火的办法,也不是每一个人,每一次都能成功。
而这一次,风势渐渐变小,天上开始飘落细雪,无法感知周围环境的孟尝仍然在钻着手中的木棍,就差一点,就差最后一点点。
终于一道白烟袅袅升起,众人见怪不怪,先前也曾惊叹过,但是根本点不燃火绒。
孟尝小心翼翼的将微弱的高温碳粉用火绒裹住,轻轻放在胸前吹着长气。
白烟慢慢变大,巫的瞪大着眼睛,看着这个双手冒烟的年轻人,啊!啊!的叫个不停。
众人走上前来,顺着巫的手指往前望去,篝火旁那个面色惨白的年轻人最后重重的一次呼气,火焰燃烧了起来。
“喔!!!”
“燧!是燧!是我们族中最强大的战士燧,他从木头里钻出了火焰!”
孟尝再次小心翼翼的将燃烧的火绒递进了篝火之中,星星火焰如同燎原,轻而易举的将篝火里的其他火绒与枯叶点燃,随后便是干枯的树枝,再随后便是干枯的木柴。
熊熊大火燃烧了起来,剩下的族人纷纷从山洞里推开门口的堵塞物,冲了出来,围绕着篝火欢呼雀跃着,嘴里唱着不知名的歌谣,高呼着“燧”的名字。
孟尝开心的笑了,原来,钻木取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原来一次次的尝试都是为了最后那一缕火光的出现。
“燧?燧人氏吗?”
孟尝悟了,魂魄犹如从燧人氏的身体里脱身而出,他凝望着燧人氏,燧人氏也凝望着他,两个人拥有着同样的面容,区别在于,燧人氏更加粗旷,体毛也更加旺盛。
燧人氏的眼眸如同划过时空的长河,轻声询问着孟尝:“伱明白了什么是凡火了吗?”
孟尝沉思着,什么是凡火?人间烟火?
不,承载人族希望的就是凡火,被人族用来传承文明,驱散黑暗的,就是凡火,凡火是人间之火,是第一抹由凡人创造出来,向大自然,向天地进行征服的“叛逆”之火。
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从孟尝的身上蒸腾而出,橘红色的火焰逐渐向赤红转变,沸腾的气血补给着每一层肌肤,他感觉自己浑身如同万蚁噬咬般又痛又痒。
“我是本该燃尽的柴薪,我是世界那第一抹由人亲手点燃的凡火,我是希望,我是……”
“我就是火神,不是燧人氏,也不是祝融氏,而是继承他们传承,重新撒尽人间之火的人,我是人族孟尝。”
看着眼前年轻人的明悟,燧人氏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化作了一缕火焰,消失在梦境的空间。
火眸重新睁开,那一片虚无的梦境已经不见,入眼之处是清澈见底的河流,明明应该东归入海,此刻却静止不动的赤水。
入眼处是干涸的大地,是那一抹漂浮在水面之上的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