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其他一些无足轻重的名字,也就罢了,尤苍可是大商的上大夫,一时之间,帝辛竟然自打自脸,总不至于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就直接对着上大夫职下死手吧。
平民或者普通的文僚自然是杀得肆无忌惮,可杀害大臣的影响是巨大的,帝辛也不至于为了胸口那一抹吐不出来的恶气,肆意残害重臣。
于是,怒火又重新加码后传回了秦懿的身上。
“恶来,把这厮给我压下去,三日后祭天,就拿他做主祭。”
“大王,冤枉啊,我是被人蒙蔽,我真无意编排、诋毁孟伯侯啊!”
就在此时,一道身形窈窕,婀娜多姿,样貌姣美的女子,穿着轻薄黄纱宫裙施施然的从内屋走出,散乱的发髻,侧滑的衣裳,反而为其增添了几分妖娆妩媚的气息。
“大王~~,奴家觉得,您这次可能真的误会秦卿士了呢!”
帝辛回头,同样冷冷的看着眼前发声的女人。
他虽然宠爱胡喜媚,可他毕竟也是商王,什么时候大商的国事,这样一个身份低劣的女子也能插嘴献策?他是喜欢美人,可是这个世界上,又不止只有胡喜媚一个人能有如此漂亮。
话到这个份上,胡喜媚也没有太多害怕的情绪在,反而就着帝辛这一抹云雨之后翻脸无情的眼神,轻轻的说道。
“大王,奴家也是听宫中的奴仆们闲来无事所说,他们啊,说尤苍大夫串联四大伯侯,引为外援,似乎是对比干丞相的位置觊觎了很久呢!”
“我知道大王您或许不信我等,但是跟随您多年的下大夫尤浑您还信不过吗?是真是假,他是尤苍的外子,他自然比谁都清楚自己外父的所作所为啊。”
帝辛的情绪稍微回暖,反而有些狐疑的问道。
“你既然知道他们是翁婿关系,你为何敢笃定,尤浑就能实话实说,对他外父行那检举之事?”
“啊?我不知道啊,这不是世人皆说,尤浑是您一手提拔起来的大臣,他对您最是忠诚吗?既然他忠诚的是大王您,而非自己的宗族至亲,想来他是愿意为了您,去说实话的吧。”
帝辛默然不语,胡喜媚也不催促,只是从屋内拿出一件北疆进贡,大王爱不释手的白狐雪裘披在他的肩上。
整个王廷的寝宫寂静无声,只有被拖出去老远的秦懿还在发出阵阵惨叫与求饶。
“来人,派人去请下大夫尤浑,呵,寡人倒是很好奇,尤浑又能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胡喜媚笑了起来,显得有些春意昂让,笑吟吟的说道:“大王英明。”
说罢,便轻轻拨开了大王衣袍的下摆,跪坐在地上,凑了上去。
而在城南的农尹府上,乾寅一脸愤怒的看着眼前堵在身前的姬旦,噌的一下就拔出了手中的桃木剑,指着姬旦怒骂道。
“少和我说那些大道理,孟尝儿子都有了,我还回不了北疆,说好了只待几年,如今又要我再熬几年,再熬下去,我怕到时候你都要成为大商的丞相,我做上大夫了。”
“你想留下,去做那个荒淫商王的狗腿子,做他的大忠臣,你不要扯上我啊,我只想回家,回家,回家!”
姬旦不为所动,乾寅发怒不是一回两回,稍微转开一个话题哄一哄,其实是很好的应付的。
可今天,姬旦并不想再哄这个胆大妄为的牛鼻子老道,语气冰冷的问道。
“所以这就是你勾结尤浑,趁我农忙之时,伪造大量与上大夫尤苍私自勾结的原因吗?”
姬旦显得有些恨铁不成钢,冲上前去,也不管自己一介凡人是不是乾寅的对手,直接与其扭打了起来。
“你松开,我告诉你,道爷我修为通天彻地,我这是怕伤到你,所以没有下狠手,你要是再和我动手,休怪我翻脸无情!”
“焯!姬旦,你敢偷桃!!你是读书人,怎么可以这般无耻?”
两人如同街头流氓互殴一阵后,乾寅黑着眼眶,鼻青脸肿的对着姬旦说道。
“走,我是一定要走的,这件事也算我理亏,挨你一顿打,我们两清。”
“两清?彼其娘之,你设计就设计,居然还特意瞒着我,你以为你跑了,我就会好受吗?你可真是个缺心眼的臭道士。”
“你还愣着干嘛?良种带了吗?实验的数据都带了吗?如果都准备好了,你还不快快腾云驾雾,带着我一起跑?”
“狗道士,下次你能不能通个气?串联内服大臣,意图刺杀丞相,且不说大王会不会信,会不会责怪北疆,此事一出,你觉得身为周国公子的我能活下来?彼其娘之,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我啊!!”
第236章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中章二合一,拉一下均订)
寒风刺骨,天地一片肃杀,冰冷的寒流,加上自孟稷推广而来的宵禁,使得朝歌的夜晚格外的寂静。
深邃的黑暗之中传来一阵甲胄摩擦的咯吱的声,整齐划一的脚步打破了夜的静谧。
一支与朝歌正规军团着装截然不同的青玄色重甲步兵缓缓划破黑暗,长刀出鞘,圆盾置于胸前,打头之人便是与孟尝曾经化干戈为玉帛的原威武大将军,现折冲将军晁雷。
而这一支明显精锐过其他军团的威武雄壮之师,便是整片华夏大地上,第一支,也是目前唯一一支告别农业生产,完全脱产的战争军团。
当这一支由孟尝提议建立,组建后却失去了主帅的军队出现在朝歌街头之时,所有百姓纷纷关紧了门窗,生怕无端端惹上祸事。
尤浑在街头骑在高头大马之上,浑身散发着酒气,整个人在马背上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坠马倒在地上。
晁雷打马上前,眼神中对着尤浑有着一丝嘲弄,以前就常常听闻这位下大夫惧内的声名,为人怯懦,好阿谀谄媚,不是一个君子人物,虽然面相上和他崇拜的好兄弟孟尝有着四五分的相似,可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对于这样的人物,晁雷不是很看得上,唯一值得称道的是,这一次,下大夫居然敢直接检举揭发自己的外父尤苍。
其实整件事情的发展,十分之蹊跷,如果不是大王亲自下令,让他带府军入城,负责捉拿尤苍,他根本不愿意踏足乱象频发的朝歌城。
根据大王多方求证,孟稷少主孟安确实是早产儿,出生就体弱,体重轻,骨架小,呼吸浅,各方面都表示着他有一副早夭之象。
可是大家心知肚明即可,没谁能像小小的内侍卿士秦懿一样,居然敢在大王面前公开谈及此事,这个行为,就连憨直的恶来都不敢做,内侍卿士,如何敢如此猖狂?
君不见为了孟安能够安然无恙,北疆的行商疯了一样,到处在民间搜刮养身护体的偏方,就连大王也担忧得三天没有行房事,日常的饮食都减半了供应,甚至还特意拿出珍贵的人牲去了一趟城外的娲皇庙,以王的身份,为自己的犹子祈福。
甚至还把王廷之内,擅长安胎养身的医师统统强制外差,轻装上阵直接丢到了孟稷,让他们去看看孟安,为他调理身体,务必让他健康长大。
这么明确的信号,居然真有人能看不到。
孟尝贵为北疆伯侯,他的恩宠已经逐渐开始超越势弱的东伯侯姜桓楚,即将成为大商扶持的新左膀右臂,只要孟尝和帝辛在,这个孩子能坚强的活下去,他的未来必定是极尽荣光,成人之后一定是集万千宠爱的未来风云人物。
就这种在食肆中的走卒贩夫们都能看出来的事情上,秦懿的行为就变得有些耐人寻味。
反正在晁雷的眼中,秦懿和死士没什么两样。
问题就在于,眼前这个看似借酒浇愁的尤氏外子尤浑,他又在这一场动乱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他检举的尤苍罪责实在太多,已经罄竹难书。
暗中向四大伯侯去信结盟,身为内服重臣,却和外服的诸侯打掩护,利用职权之便,给诸侯们开绿灯,走私粮草,贩卖军资,这些都还算小的,毕竟在朝中的大臣,没有几个敢说自己一定干净,或多或少都有在闲暇时挣点外快,稍微开个后门。
可是将用作祭祀的人牲批量报损,“折旧”给诸侯计算人牲数量,这件事情就相当炸裂了。
这不仅仅是政治上的问题,直接把王室宗室,还有与世无争的大巫祭直接炸了出来,几方势力在王廷之内吵到昏天黑地,势要严惩亵渎上天与先祖的囊虫。
很好,权势熏天的一代重臣、权臣,这下真的没办法挣扎了。
若是别人还好,对于精通构陷、泼脏水、无中生有、倒打一耙的晁雷而言,同类气息太重,越是天衣无缝,没有破绽,就越是有一股浓烈的计划感,这不是偶然,绝对是人为。
他没有证据,但是同类的气息告诉他,事情绝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呵呵,尤浑大夫好兴致啊,此时此刻居然还能喝酒助兴,可是在庆贺?”
尤浑悲伤的表情瞬间凝滞,意味深长的看了晁雷一眼,随即又恢复成了醉醺醺的悲伤状。
“有何庆贺?浑只是在悲伤,外父待我如亲子,可大王也对我恩宠有加,尤浑心中愧疚难言,试问天下人:谁言臣子道,忠孝如何能两全?”
情至深处,就连关好门窗的百姓都能清晰的听见尤浑的哭泣声。
以前总以为这是一个谄媚的小人佞臣,却不曾想,也有大义灭亲的壮举,倒是以往小瞧轻视他多年。
晁雷一阵无语,看来自己终归是脸皮不如尤浑厚,他要是能有尤大夫这种功力,未来他都敢朝黄飞虎的大将军之位叫叫板。
只见晁雷下马,拽着尤浑就走到了一旁,转头望了望四周,让府兵们戒严,轻言细语的和尤浑说道。
“尤浑大夫,自己人,快和我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把你外父拉下马的?”
尤浑怒目而视,指着晁雷就喝骂道:“竖子,尤浑是大王的之臣,你我为同僚,少和我拉帮结派。”
“浑是为了整个大商的未来,才行此大义灭亲之举,竖子安敢辱我?”
见着面前的男人发怒,晁雷不由得撇了撇嘴,嘀咕着说道:“不说就不说,生什么气啊,诶,尤大夫,我告诉伱啊,其实我也是孟伯侯的人,你不需要对我那么大的敌意。”
你也是孟尝的人?尤浑有些迷惑,前些年就是你这个小黑子,天天市井放话,甚至亲自下场诋毁孟尝,什么孟尝往北投降袁福通,当时可把他气得三天两头睡不着。
看着尤浑爱搭不理的模样,晁雷有些着急,指着身后的折冲府府兵立刻说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自己人,不然为什么孟伯侯能把府兵交给我带?”
“说实话,晁雷将军,尤浑做官时间不算长,但是您这样的奇葩,着实是第一次见到,你就这么想死的吗?”
“但是在你死之前,可否让你的兵跟着我先把事情办了?”
醉酒的迷离消散,转瞬之间,晁雷看见的是一双极致冷漠的瞳孔,看着他的神情,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这种眼神他不要太熟,军阵之中,很多次两军对垒陷入苦战的时候,他见到最多的,就是这样的眼神。
换做一个戍卒能有这样的眼神,他都不会多想,可这个人是谁?尤浑啊,朝歌城内哪个人不知道,这是一个怂到极致的软蛋?
晁雷也失去继续沟通的兴致,大手一挥,府军继续前行,朝着闭门不出的尤府包围而去。
看着独自上前叫门的尤浑,晁雷对着身后的‘亲兵’说道:“大哥,你就不该让我这么问,全世界都知道我和孟伯侯以前闹过矛盾,你让我去套话,人家能信才有鬼呢。”
“呵呵,越是不可能便越是可能,姬旦已经跑了,朝歌城内无论是谁去借北伯侯的势其实结果都一样。”
“此间事了,你去找个由头,同样的话,说给黄飞虎听,听听他的反应。”
亲兵小卒抬头,其人身份竟是同为折冲将军职务的晁田,两兄弟从来都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没想到分别去了不同的军营后,现在还能混在一起合作做事。
“大哥啊,你说大王明明那么信任孟伯侯,为何还要……”
晁田目露凶光的盯着自己弟弟:“还要什么?你想胡说八道些什么?”
凶厉眼神直叫晁雷心头发毛,急忙闭嘴不言,转过头去专心指挥起府兵准备强行破门而入。
“秦懿怎么死的?祸从口出!你以后千万记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然你死事小,别连累我一起被你满门诛杀”
晁雷点头称是,只是仍然在小声的嘟囔:“咱们是兄弟我才这么说的,这里又没有外人。”
两兄弟一时相顾无言,气氛有些尴尬。
“外父,能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开门,随我去见大王,还能留待有用之身,浑会为您求情的,大不了就是贬为庶人,浑也会为您养老送终,快开门啊,外父!”
一阵嚎哭式的叫门无果之后,尤浑沮丧的退了下来,走到晁雷的面前。
“将军,浑无用,无法让上大夫尤苍开门纳降,尤府内有奴仆过百,战仆三百,非浑一人能应对,还请将军破门强攻,生擒上大夫苍献于大王。”
晁雷点了点头,立刻下令强攻。
他从一开始就不觉得尤苍会束手就擒,从尤浑披露的外通诸侯的情报来看,这位三朝老臣手里的黑料实在太多,真真假假的根本分不出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谁都不确定他和四大伯侯是否真的有建立联系,但是被来往信函结合以前的蛛丝马迹,能实锤的便是曹州伯和临安伯这两位近朝歌的诸侯,事后肯定免不了问责。
“尤浑大夫,等下破门之后,除尤苍外其他人等,您看如何处置?”
“大王可有示下?”
“未有,只是交代我,务必将尤苍带回去见他。”
尤浑沉思了片刻,尔后当着众多将士的面直接跪倒在晁雷的面前:“浑恳请将军,留我那四岁小女一命,事后浑自然会亲自向大王告罪,以求原谅。”
晁雷有些惊慌,急忙把尤浑扶起,不然让外人看见,还以为他欺负‘忠肝义胆’的尤大夫呢。
只是在下完命令之后,他才慢慢反应过来,好家伙,这厮的心可真够狠的啊,留他女儿一命,其他人只字不提,这意思不就是让他把人全部杀掉吗?
晁雷才不在乎,杀不杀人对他而言没什么意义,抓住尤苍,才是他最大的功劳。
高大的红木大门,此刻应声而毁,精锐的府兵破门而入,门口奴仆还在负隅顽抗,也有不少游侠好手,表现非常亮眼,
可是面对着这一群身着重甲的甲士,他们的攻击直接被盾牌撞开,而后空门大开,长刀在空中溅射出血色的涟漪。
无数双迷茫的眼神盯着他们的姑爷,他们不明白,姑爷早上才让他们好好布防,为何现在会出现在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