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神色大喜,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行商的只言片语,偶尔能有一卷完整的经要传出,也会迅速被大贵族们哄抢购买,能流通在市面上的孟法少之又少,这一次行商早早传来消息,说是孟稷国会派学子前来辩法,于是周边国度的人蜂拥而至,差点给北市挤到水泄不通。
有学识,有名望的人,无论去到什么地方都会被礼敬有加,文浩代表孟稷学宫而来,大商礼乐大夫子辰恭敬将一行人从行商处请离,在北市附近的一处空地置办的高台上,请文浩上座,讲述孟稷之法。
无论别人是否接受,至少孟稷学宫的身份值得这样的礼待,学宫成立时间并不长,却是孟稷伯离开时亲自下的命令,招揽天下英才尽入学宫之中,在贵子与学子之间名气极大。
“何为法家……”
伯邑考看着台上的文浩越看越满意,法治与革新的手段讲的是入木三分,让人如痴如醉,听说此人还经常跟在地藏身边,是亲自参与过落地与执行的人才。
伯邑考指着台上的文浩,又指了几名台下与文浩针锋相对,辩论的有理有据的四人,对着魏贲说道。
“且记下这几人,这几日我要亲自登门拜访,尽访贤才。”
“这几日,我抄录了不少孟稷国的一些政治主张,同时也整理了一些类似于三合土、沤肥法、耕犁的资料,你找几个本国关系相熟的行商,提前先送回西岐吧。”
“想来,父侯此时,应该回到西岐城了吧。”
吩咐完诸多事宜,伯邑考起身向着讲台处的文浩走去。
“敢问先生,孟稷之法可否适用于西岐?”
文浩有些警惕的看着眼前翩翩如玉的公子哥,不再言及法家之事,反而警惕的质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周国,伯邑考,见过先生。”
众人哗然不止,居然是西岐的大公子亲临捧场,伯邑考,仁义的代名词,周国谦谦君子的代表,整个会场越发热烈,无数人热情的向伯邑考恭敬行礼,而这位大公子也是礼貌的一一回敬。
“有人的地方就应当有法,法度可大可小,下至伦理宗亲,上至治国之道都可以用法度去规范、衡定,本身西岐就存在法度,只是程度不一样罢了,既已有西岐之法,何故效仿孟稷之法?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伯邑考抚手轻拍,心情大好,恭敬的鞠躬道:“先生有胸怀,有大才,可否愿出仕我西岐?我愿效仿孟稷伯三尹九士,拜先生为廷尉,还请先生教我西岐。”
文浩懵了,他本意就是来讲法的,为何突然变成了一场招揽?大庭广众之下,众人都在纷纷叫好,称赞伯邑考的贤明。
“公子相邀,浩不甚荣幸,只是我还未学有所成,跟着地藏大师还在学习之中,不敢单独主持变法之事。”
或许是对伯邑考有好感,同时也怕让人误以为他是不敢主持变法之人,文浩继续说道:“假以时日,若是文浩学有所成,必当亲临西岐,希望届时公子不要嫌弃文浩鄙薄。”
伯邑考展露笑颜,整个讲法台呈现一幅贤君与名臣相识相知的景象,惹得无数的才子纷纷叫好,毕竟,这就是他们期望未来的自己能遇上的场景。
却听身后有一道吐词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嘁,一个泥腿子出身,一个乱臣贼子的儿子,在这里假惺惺的表演着傩戏,可笑!简直可笑!”
众人大怒,回头望去,却是见到一位腰间佩剑,身着劲装的青年男子,面色潮红,浑身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酒气的走了过来。
周围的人想要拦住此人,却听男子自报家门:“怎么着?周国的大公子你们欢迎,崇国的大公子还进不得这个会场不成?”
“崇应彪,伱要作甚?”
子辰大怒,指着崇应彪的鼻子就怒骂道:“一身酒气,成何体统?你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这是学术辩论,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放肆,我乃崇国大公子,你不过一个小小下大夫,居然也敢对我口出狂言?你……你们……都是一群趋炎附势,只会跪舔周国的伪君子罢了。”
文浩终究是个少年郎,此时显得有些慌乱,崇国是孟稷国的宗主国,他也是想要为宗主国留下一丝颜面,立刻劝说道:“大公子,您喝醉了,外臣托人扶您回府吧。”
“啊呸~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别碰我,我看见你就恶心,有其主,必有其臣,你们家那位孟家小儿,就是一个恶心的人,整天就知道沽名钓誉,邀买名声,我告诉你,我崇应彪这辈子最瞧不起的,就是他。”
此言一出,会场瞬间沉默,鸦雀无声,无数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崇应彪,仿佛不明白,这位崇国大公子怎么会无端端的攻击自家最强大的诸侯邦伯,不是传闻崇侯素来喜爱孟稷伯吗?而且,现在整个北疆几乎都是在靠孟稷国和辽东撑场面,这么打自家的脸面真的合适吗?
沉默过后,就是无尽的谩骂的汹涌而至,更有甚者,周围路过的朝歌民众听闻有人谩骂孟稷伯之后,全都朝着会场赶来,想要替心中认可之人讨要一个公道。
看着人潮汹涌的会场,耳边各种污言秽语的指责,崇应彪恨的牙痒痒,世人皆知孟稷国的伯爵,而无人知晓我北伯侯崇应彪也,这岂是一个臣子该对他的宗主国应有的态度吗?
伯邑考急忙拦住挽起衣袖的诸多贵子、学子,苦口婆心的说道:“诸位,息怒,这次是学术辩论,不是武斗,冷静,都冷静下来,诸位何苦与一个醉汉计较?”
崇应彪大怒:“竖子,你骂谁醉汉?乃翁没有喝醉!”
“……”乃翁?这下伯邑考也有些厌烦此人了,感觉这人已经偏执,听不出好赖话。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你是周国的大公子,我也是崇国的大公子,凭什么你能从小锦衣玉食,被所有人都当成接班人,所有人都围着你转。而我呢?我也是大公子,可那个老不死的他就是偏爱二弟,等我好不容易熬啊熬,熬死了二弟,他还不叫我回国,你说,为什么都是大公子,我和你之间的差距却那么大?”
看着眼前红着眼睛的崇国大公子,所有人都沉默了,坊间有传闻,崇侯有意收孟稷伯为养子,传承有崇氏的宗庙给孟稷国,只是孟稷伯丧父不久,因此婉拒,等下一次孟稷伯再回北疆之时,北疆之主的继承人,很有可能会挂在孟稷国的下面。
当然,这是近几日突然兴起的传闻,是真是假有待商榷,只是崇应彪好像听进去了,还被刺激的不浅,借着这次孟稷学宫的讲法就借机前来闹事。
伯邑考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崇应彪,说实话,太伤人心,说假话敷衍一下,关系又没那么熟,他也不可能无端支持崇应彪,诋毁孟稷伯,只能保持沉默。
看着众人的沉默和可怜的目光,崇应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怒之下竟然拔出佩剑,笔直的就刺向了伯邑考。
“凭什么你能继承,我就不行?我崇应彪到底哪点不如他孟尝小儿?”
噗哧一声,剑尖刺入伯邑考的前胸,他也愣住了,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一路上担忧大王会不会杀他,担忧会不会成为周国的软肋,唯独没想过,八竿子打不着的崇应彪竟然会给他一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疯子?这是一个伯侯之子能做出来的蠢事吗?
伯邑考嘴角溢出鲜血,疑惑的问道:“人如其名,诚不欺我,汝欲引周灭崇否?”
一瞬间,崇应彪酒醒了,惊慌失措的看着眼前这滑稽的一幕,意识到自己做出如何蠢事的他,立刻撒腿就跑。
魏贲愤怒的想要追击凶手,却又担心冲向伯邑考,伸手查看着伤势。
只见伯邑考内衬皮甲已破,看似鲜血横流,却未曾伤及内腑,魏贲松了一口气。
“我无大碍,你速速回信西岐,言明今日之事,就说我重伤垂死,让父侯陈兵佳梦关,向崇侯讨要公道,向大王讨要说法,但不要妄动刀兵。如此周国困顿可解。”
直到现在,伯邑考也觉得有些神奇,最不应该伤害他的人就是崇国的人,却亲自把台阶放在了他的脚下。
“崇侯生了个好儿子啊,彪是个好人,这样好人就应该是崇国之主,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说罢,伯邑考两眼一翻,安静的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周围之人惊慌失措,奔走相告,多灾多难的北疆迎来了自家少主的一击背刺。
第171章 海鲜商人
大商东域鲁城以北,征夷王师与东鲁大军兵分两路,孟尝带着王师北进清剿平灵侯的反叛大军,而姜桓楚则带着东鲁诸侯们南下攻城略地,收服东夷诸城。
鲁城以北的海州城已经失联,海州伯未能传出一丝消息,靠近鲁城周边的剧城连发四五道求援令。
“登瀛战事如何?”
“据侦骑来报,平灵侯大军一路南下,目前已经打到了登瀛城,还有一部分似乎一路北上,直扑海州城与陈塘关。”
问奏之人,正是登瀛城少主赵缺,此刻这位少主正在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平灵侯的暴行。
“可怜我的舅舅,阜宁城男爵,本以为平灵侯是受邀驰援,却没想到他竟然同室操戈,转眼就拿下我登瀛以北七座城池,大王、稷伯,你们可要为我登瀛做主啊。”
孟尝没有答话,而是提着赵缺带过来的两只与靖人同高的大虾,面色有些古怪,这居然还是两只皮皮虾,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长见识了。
“你说,平灵侯的大军里有各种海妖作祟,可是说的这种大虾?”
“可不止这些,还有很多巨大的螃蟹,蟹鳌轻轻一夹,甲士们的兵刃就应声而断,其他也有很多巨蛙、海毛虫、大海龟之类的海妖,长得倒是很可爱,下手却是极为凶残。”
孟尝眼中放光:“你说凶残?我且问伱,可曾吃过这些东西?”
赵缺吓得脸都绿了,看着巨型皮皮虾那浑身长满尖刺与背甲的造型,苦笑着说:“稷伯莫要开玩笑,这玩意一身尖刺,身上无二两好肉,如何能吃?就算能吃,这毕竟是海妖啊,应该是有毒的吧?”
“嘁,往常北疆行商贩卖的环狗肉,你吃过没?凭什么环狗可以吃,这虾妖、蟹妖就不能吃?”
“吴敢!给我把这两只巨虾带去处理了,一条清蒸,一条放姜葱清酒生腌。你们不敢吃,我百毒不侵,帮你们试试口感。”
见着孟稷伯又在做一些看不懂的事情,余化龙有些迷惑的问道:“稷伯,如今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如何击退平灵侯,这……这奇形怪状的玩意,有那么重要吗?”
孟尝擦了擦手,很郑重的反问道:“余总兵,您从军是为了什么?”
“当然是为了保家卫国,为我大商鞠躬尽瘁……”
“行了,你快别说了,大王不在,你和我打什么官腔?其实很多人并没有余总兵想的那么高尚,士兵和甲士们其实是很淳朴的人,战利品的缴获,功勋的晋升,这就是他们所想要的。”
“昔日的北海,群妖作祟,异兽横行,为何有那么多的甲士争先恐后的想跟着孟某犯险征战?功勋很重要,而我们在北海缴获的战利品也很重要。北地的行商们将各种妖兽、异兽肉贩卖四疆,赚得钵满盆满,而孟尝的将士也靠着这些异兽的酬金,家中宽裕不少,以后省着点用,告老还乡也能衣食无忧。”
“如果说,这些巨型海鲜能有利用价值,我告诉你,我不仅不会杀光他们,我还要把他们全部养在东海边,天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天天给我生新的海鲜。”
开玩笑,海鲜这种东西,放在后世都是贵的要死的水产资源,不说金枪鱼、澳龙这种,就平时去菜市场买海鲜,价格都是贵的吓人。
这是现在的人不会吃,不敢吃,想到此处,孟尝打定一个主意,日后一定要做一本菜谱出来,把世间所有有毒的,没毒的妖兽和精怪的口感,烹饪建议和裨益都记录上去,让后人们珍惜,瞧一瞧先辈们吃的纯天然,无辐射是多么惬意。
言归正传,孟尝严肃的将战利品缴获,以及如何利用海妖的资源进行再循环的利用,不然打仗能光凭一腔热血和理想是难以维持的,想要让整个东鲁对平灵侯群起而攻之,或者对海妖自发性的去剿灭,莫过于炒热海鲜市场。
让所有的海鲜都能善有善鲍,恶有恶鲍。
“不过,登瀛是否有探查过,这批海妖是从何而来?”
“有,只是侦骑不敢深入,海妖登陆方向,应该是平灵国临海一带,来自东海水域。”
孟尝对照着舆图,默默记下这一处地形,从目前所在位置,东去便是登瀛,往上过阜宁、秋水、两界山,便是平灵国。这一路推过去,难度不小,颇有一种回归北海平叛时的感受,只是这下天生披甲的海鲜妖怪们,看起来似乎是比环狗更难对付。
不过有一点,孟尝很疑惑,转头对胡雷的分身问道:“上次是北海,这次是东海,胡雷,我记得没错的话,我们截教的碧游宫是不是就在蓬莱仙岛?圣人脚下如此乌烟瘴气,你的那些师兄师叔们就不知道帮圣人管一管吗?”
“若是我没记错,金鳌岛、九龙岛、火龙岛都在这一带吧?”
胡雷一惊,立刻收回所有心神,向孟尝解释道:“主君,此事与我截教无关,东海何其大也,所孕育的圣灵数以亿万计,我截教向来洁身自好,与人为善,怎么会怂恿妖孽作祟,此事当问龙宫。”
“龙宫?东海龙宫?”
“正是,东海之下有水晶宫,其内龙王敖广,统领东海大大小小的海事,就算这件事和他无关,他也应当知晓帮助平灵侯的人究竟是谁。”
听着两人猜想,赵缺忍不住插了一句:“其实,先前曾有一只白龙前来叫阵,说要和我登瀛的勇士比试一番,连吞我登瀛三位大将,孽龙曾经留下一句话,他说他是平波妖王,敖三,让我等不服的话,可以去平灵国找他报仇。”
“敖三?……”
哪儿来的二笔龙,你化名就化名,好歹认真一点好不好,甲乙丙,排老三,这还需要猜吗?
“来,胡雷,和我好好说道一下,这个东海龙宫的跟脚。”
胡雷面色凝重的说道:“主君最好还是不要冲动,龙王之力超乎您的想象。”
“可有圣人之威?”
一道道目光汇集在胡雷身上,大家都是凡人,或者非东海本土土著,自然不如胡雷那么了解。
“那倒没有,掌教通天彻地,小小龙王连我龟灵圣母师叔都打不过,如何能与掌教媲美。”
听到这句话,孟尝松了一口气,不是和圣人打就行,目前遭遇的几个圣人一个比一个手段高明,防不胜防,神出鬼没,不过想来也是,如果龙王有那个实力,也不至于屈居在海里,离了沿海一带,能听闻敖广之名的都不算多。
“主君,龙王只是其一,三百年前,东海龙王敖广,南海龙王敖钦,已经带着两片海域主动加入了天庭,真正棘手的,是天庭不好处理。”
“天庭?!”
孟尝脑海里浮现出那个被猴子定住七个女儿,偷吃桃子的玉皇大帝,仔细想来,如今主管天庭之人位格比玉皇大帝更高,玉皇大帝只是宋朝时才出现的道教神,而昊天上帝,那可真的是老天爷本爷。
说起来,签下封神榜就是昊天上帝发出的敕令,然后鸿钧道人立刻召集三教共签封神榜,昊天上帝居于天宫中央,而旁边下首位置便是太上老君的兜率宫,这其中的位格,好似有些神奇。
但是胡雷说得对,若是只针对龙宫,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能不要给自己多树敌,就尽量速战速决,先来一个不知者不罪,不然孟尝有点怀疑,万一打出真火,会不会有一个老神仙跑出来,高喊误会,然后和猴子取西经一样和稀泥了事。
“此事重大,且非人间一人之事,胡雷,你可速回碧游宫见你师尊火灵圣母,禀告此间事情,为我大军求援。”
“这……,若无掌教命令,师父和各位师叔们不敢出山的。”
“你尽管去就是了,等你回宫,圣人在自己的地盘还察觉不到你不成,只需要告知即可,一切以圣人教诲为主。”
“诺!”
胡雷替身砰然炸开,化作细沙洒在门外,而孟尝也安抚住前来求援的赵缺,出了营帐,直奔大王帝辛之处,将此间事情娓娓道来。
帝辛眉头紧皱,似乎才恢复没几天的好心情又重新染上了阴霾,听完孟尝的想法与计划,帝辛没有表态,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封皮卷递了过来。
“这是什么?朝歌的信件?”
能让大王如此沉重,怕不是朝歌有了什么突发变故。
“崇应彪当街剑刺伯邑考?卧槽!这是什么狗shi剧情?为什么崇应彪要杀伯邑考?”
孟尝烦躁,有时候一群人做出缜密的计划,耗费无数的时间与精力,想要去推行某事,眼看着出了一些成果,曙光将要来临时,总特么有一些老鼠屎要跑出来坏掉一锅粥。
作为对手就是利好,作为队友是真让人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