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慢慢的脸色铁青,那恶心的脓血挂在他的棉衣上,可他却没有力气擦掉,只能紧抿着嘴唇,看着虚空中流动的血液,双目透着不甘。
夫子庇护着李慢慢,让他活在一种没有任何危险的世界里,这让他错觉的以为,什么都不需要担心,直到老师突然的离开之后,这些事情突然的爆发,李慢慢才明白,这世界是充满危险的。
李慢慢突然不想死了。
他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死后,书院的弟子似乎没有人会想到,是余帘算计了他,那些师弟师妹们还会成为余帘手中的刀,变成一个又一个的杀戮机器。
李慢慢并不恨余帘,但他感觉这样不公平的待遇,让他很不舒服,明明他将整颗心都给掏出来对待余帘,可余帘却能听信别人的话,将他给卖了。
魔宗,或者荒人的死活,就真的那么重要,比他这个大师兄还重要么?
李慢慢是一个心肠很善的人,但他的善心仅限于书院和唐国,对于西陵,或者荒人,蛮人,他并没有多少善意,他不会刻意的去杀死那些人,却也不会像对待唐人那般善待那些人。
桑桑的周身笼罩着一层红色的雾,其中散发着猩红的光亮,她身着黑裙,身姿玲珑,裙下有着曲线延伸,她有着一头犹如黑夜的乌黑长发,清风吹拂着,黑色的发丝微微的飘舞,有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动人,但是也有一种不可开交的距离感以及孤独感,让人怜惜。
自从桑桑修行了魔宗功法,她的脸蛋皮肤早已经变得白皙,十几岁的年纪,已经可以称得上一句美人胚子。
她的心渐渐的冷了,一点温度都没有了,她在微笑着,眼神阴沉而诡谲,唇瓣被鲜血染得殷红,苍白如纸的脸庞显得有些鬼魅,她的笑容天真明媚,神态已然不同。
显然,哪怕她修行了佛宗功法,饕餮的凶恶,依旧已经影响到了她的心性,让她变得嗜血,贪婪。
卫光明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仿佛在看待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李慢慢突然说道:“光明大神官,我想活。”
生死大关,又岂能是轻易堪破,哪怕是李慢慢,在距离死亡越来越近的时候,也会想要求生,只是他并没有看清楚自己的生路在什么地方,于是他求助于卫光明。
卫光明说道:“大先生说笑了,你还有什么遗言,还有时间,你可以随便说说,我可以挑选一些,传达给你书院后山的弟子。”
李慢慢说道:“光明大神官,我看过伱写的教典,那些东西真的很好,你可以拯救世上的普通人,为何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毕竟我也曾认同过你传达的教义,抛去老师和小师叔的事情,我们未尝不能成为朋友。”
卫光明说道:“你说的对,大先生,我很钦佩你,抛去了夫子和柯浩然的事情,我一定会和你成为朋友,甚至我未尝不能拜师于夫子,可惜有些事情,就是发生了,那些事情便会形成裂痕,永远都无法改变,哪怕你真的愿意帮我,那件事情依旧会横在我们身前,我永远无法信你,你也永远无法信任我。”
李慢慢说道:“大神官,我会忘记那些事情。”
不等李慢慢继续说,卫光明便不耐烦的打断说道:“大先生,你是书院的大先生,是夫子的亲传弟子,应该从容赴死,你又何必多说这些话呢?”
李慢慢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向虚空中的巨兽,他隐隐有些恐惧,随着无距的逐渐消失,他发现他的心境竟然出现裂痕,一些不知名的情绪笼罩在他的心头。
饕餮,竟然影响到了他的心智。
“这就是魔宗功法么,果然邪恶,竟影响到了我的心性。”
卫光明摇摇头,说道:“大先生,你对邪恶的定义是什么呢,普通修行者修道,清心寡欲,需要抛弃世俗的一切,而魔宗修行者修行,却会将心中的欲念放大,这两点从本质上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区别,毕竟,修行者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
李慢慢说道:“清心寡欲,怎么会是和魔宗功法一样,大神官你的见解我不敢苟同。”
卫光明说道:“若是真的清心寡欲,又怎么会将自己看做比普通人更强呢?超脱世外,却要控制着世俗的一切,你说这是不是真的超脱了世外。”
李慢慢冷哼一声,对于修行界强者为尊的概念,世人谁不知晓,强者掌控弱者,这是铁律,比起大唐,西陵做的更加过分,许多地方修行者一言便可以决定凡人的生死。
“是啊,道门的那些修行者,便是掌控着世俗的一切,按照你说的,他们和魔宗修行者并无两样。”
卫光明点点头,一个指头向着李慢慢点出,空气中凝结着强大的天地元气,同时他的心中想到,“对啊,并无两样。”
李慢慢瞪大眼睛,他想到了许多事情,就刚才简单的对话,他已经看出了卫光明想要做的什么。
虚空碎裂,李慢慢的骨肉,全部都消失了,被桑桑天魔界中住着的饕餮吞噬殆尽。
日头已经升到了头顶,微风吹拂,地上过膝的枯草摇摆不定,李慢慢消失了,地上还残留着许世的尸体,桑桑搜刮了些银钱之后,将卫光明重新扶上了马车。
桑桑只是向着山里的密林处瞧了一眼,便有一道意识探入,一匹大红马便欢快的向着这个方向跑来。
大红马想要用头拱桑桑,却遭到了拒绝,就像是受了气的小媳妇,将马脑袋偏向一旁,一副不情愿配合的样子。
“你这畜生,快听话。”
大红马听到桑桑的声音,一副欢呼雀跃的样子,明显不懂桑桑究竟说了什么,但它总是高兴的配合桑桑,重新绑在了车驾上。
柳白始终都在马车上,他一动未动,那柄铁剑也重新挂起来。
书院的大先生李慢慢死了,总是让人感到遗憾的。
“书院是天下最强的不可知之地,道门千年都未能撼动,整个天下都无人敢有胆量侵犯唐国,可大神官你却打破了这条魔咒,夫子被困棋盘,大先生也死在你的手中,大神官,你究竟是什么人呢?”
卫光明回答道:“生而知之,世外之人。”
柳白说道:“生而知之,你是个婴儿的时候,便已经有记忆了么?”
卫光明点点头。
柳白说道:“大神官的道,是带领着人族走向更好,还是毁灭世界。”
卫光明说道:“我是人,我还不想死,我怎么会毁灭世界呢,毕竟信服我的那些人,他们也都是怀着济世救民的形态。”
柳白说道:“那你呢,你是不是也怀着济世救民的心态。”
卫光明太可怕了,哪怕只是垂死,他也依旧在算计人,从许多年前,还没有跨入五境的时候,便已经开始算计五境之上的强者,他离经叛道,修行魔宗功法,可却又被世人尊为最伟大最慈悲的光明大神官。
柳白有些看不清卫光明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想要从卫光明的口中,得知卫光明究竟想要做什么,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卫光明只要回答说,他是一个慈悲的人,且心怀天下,济世救民,便能收获一个最完美的盟友,可他却说不出口,他的初衷只是要活下去,建立一个庞大的势力,同样是为了活下去,建立信仰,也一样是为了活下去。
这是昊天的世界,永夜将至,他若是不站在棋盘之上作为棋手,那么就会沦为别人下棋的工具,沦为可以随时舍弃的棋子。
天启元年,他的寿元将近,但他不敢迈入天启境界,他想要前往大唐,将桑桑杀死,延迟永夜将至的时间,可惜他失败了。
幽阁里,他同样不甘心只是天启境界,他布局天下,以光明商会的方式,聚拢普通人的信仰之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在幽阁里修炼成了无距,他有了可以躲开昊天吞噬的力量。
永夜将至,他身在道门,依旧避不开。
夫子,迟早会杀了他,因为夫子哪怕要化月,也一定会为书院清理一切的危险。
卫光明不想死,便只能拿起武器对抗。
不知不觉,他建立起了一个一心为民的光明商会。
卫光明说道:“我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伟大,我也从来没有想要算计谁,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活着。”
第171章 阴险小人,刘九
夜色深深,刘九抱着一个美妾睡得正香。
他是大唐之南西陵以北,太真观神官,他的年岁已经不小,云雨之事对他来说很久以前就成为了一种奢望的享受,不过他还是喜欢买妾,并且抱着她睡觉。
刘九表示,处子之身自有馨香,且皮肤光滑如丝绸,怀中不抱个美人儿,他简直无法入睡。
能够侍奉他的美妾则表示,躺在刘九的怀中,如同沐浴光明,睡梦中能聆听昊天的教诲。
突然间,观中锣声惊响,急骤的锣声打破了夜色的宁静,也唤醒了刘九的美梦。刘大神官慌慌张张的起身,急喝道:“出了什么事情?”
外面小丫鬟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神官大人的话,奴婢也不清楚。”
刘九被惊醒了美梦,怒道:“不清楚还不去查,你是死人么?”
旁边的美妾赶紧掌起了灯,等候刘九穿戴。
刘九很紧张,因为观里晚上鸣锣这种事,自从他接任这里的观主之后,就不曾遇到过,但他很清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鸣锣,一定是道观遭受到围攻,二是观里走了水。
作为修行者,他的警觉性非常高,念力瞬间便笼罩了整个道观,探查外在的危险。
并没有走水,却有许多教徒向着道观的正门汇聚过去,再远便探查不清楚了。
刘九忙着穿衣服的时候,已经有观里的长老,上了观门口的高墙之上。
长老名叫于万亭,是个中年人,虽只有洞玄境界,却是纯正的掌教一脉,生得剑眉星目,十分俊朗,他站在墙壁之上,向外看一眼,外面黑漆漆的十分安静,隐约可以看到一队人马,向着他们靠近。
于万亭沉着声道:“怎么回事?”
一旁的教徒说道:“属下也不清楚,听声音,是从山坡下传来的。”
“哦?”
于万亭喝道:“严加戒备,如果有人靠近,直接发动阵法!”
说罢,一跃翻墙而下,向着山坡下探寻而去。
山下巡逻的队伍这时候也正遣人向观里报讯,两下里打着火把,远远得便能瞧见对方走近,到了近处一看来人是于万亭,报讯的人立刻跪地行礼。
于万亭扶剑厉声喝道:“快说,山下发生了什么事。”
报讯的教徒连忙道:“回长老,山下巡逻的队伍,都失联了,我们派出探寻的人,只有一个重伤归来,说山下聚集了大量的民众。”
于万亭震惊道:“什么,山下巡逻的教徒之中,可是有一位洞玄境界的长老,他人呢?”
报讯教徒低声说道:“长老,他,他死了。”
刘九已经穿戴整齐,来到了道观之外,他是知命境界的修行者,念力磅礴,来到了屋外一念便察觉到了山下的异样。
山下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他们没有打火把,却已经悄悄的包围了这座山。
刘九心中一惊,首先便是想到,是唐人要对他们动手。
毕竟,西陵和大唐的关系一直不和,太真观是道门插入大唐的一根钉子,大唐从很久以前就想拔除了,若非民情激荡,让唐人束手束脚,他们早就攻破这座山。
于万亭看到刘九,迅速上前汇报,说明山下的情况,死了一名洞玄境界长老,还有许多巡逻队失踪。
“刘神官,我们该怎么做?”
做上了地方的神官,手底下便跟着一大群人,他们都是刘九的势力,这也是维系着他奢华生活的根本,若是脱离了这些人,他便是有着神官的身份,也只是一个空架子。
山下之所以有这么多人,肯定是有人带头,而且这个带头的人在光明殿,或者唐国,身份不低。
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几日前,刘九将聚集在这太真观山上光明信徒斩杀的事情,已经被周遭的民众得知,这便是大唐或者光明殿,要攻山的理由。
“大唐,终究不是我们的土地,我们该南归了。”
刘九很不甘,他细心经营了许多年,帮光明殿,帮桃山,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同时也为这四方的普通人做了许多的事情,在没有前几天的那件事情前,他算得上一个好人。
可惜,有些事情做了,便不再干净,被人知道是迟早的事情。
于万亭颇为震惊道:“南归?刘神官,难道您打算回道门,夺取下一任光明大神官的位置?”
“于长老,你是掌教亲信,你难道不知道前些天那件事情的严重性么?”
“严重,刘神官,伱什么意思。”
整座山都被围着,道观的墙上下火把通明,若自空中俯瞰,就可以看见火红的光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圈,而在长方形的圈中,又有一条火线将长方形分割成两个更窄的长条,将整个道观都给包裹起来。
铜锣的声音,将整座道观都给惊醒,所有人都在戒备着。
山上的火把燃起来后,山下行军的队伍心知暴露,也燃起了火把。
道观里的人们这才发现,整座山的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漫山遍野都是人。
于万亭没有等到刘九的回答,却得到了教徒的汇报,顿时面色如土。
“于长老,有件事情,需要你来做。”刘九声音很突然,脸上青色面具让他看起来格外的阴森。
于万亭隐隐有些不好的感觉。
“刘神官,您需要让我做什么。”
刘九有着好名声,有着无上的地位,他不想舍弃,便需要一个替罪羊。
于万亭长相英俊,但他在太真观里常年扮演的,便是一个黑脸的角色,甚至在乡民间也有所传言,他一样名声远扬,但却是臭名声。
许多日前,观主来太真观说起那件事情,刘九便有所算计。
如今,事情败露,有这么多人围山,刘九自然是想到了让于万亭背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