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在大涅城中收留的那些孤儿……小霞和婷婷那对姐妹，就是下一对夜娆和虞秀云？”
“没错，那是老夫三千多年来培育的第二百三十二对姐妹。”
舒寒想到了虞秀云和夜娆小时候的悲惨经历，原来都是龚向明一手操控。
忽然，舒寒惊骇问道：“我当初问小霞和婷婷的近况，你说一切安好。可如此说来，她们在大涅城肯定是出了意外！而这意外还是你一手操控的！”
“对，她们两姐妹已经在既定的路上。”
舒寒深吸一口气，攥紧拳头说：“你说过，你很爱那两个姐妹，说她们像你死去的孙女……”
龚向明道：“对，老夫确实疼爱她们，准确来说，老夫疼爱每一对收养的姐妹。不过老夫的疼爱也是她们生平需要经历的一环，只有这样她们的心境才能分别向天枢图和无我无他神石靠拢。”
“亲手编织她们的悲剧，你也好意思说疼爱？”
龚向明没有理会舒寒，反而问道：“你可知道虞秀云和夜娆这名字的来历？”
见舒寒不作声，龚向明自言自语说：“那是来源于老夫的孙女。六千年前，老夫分身以一个普通应天族人去生活，体验普通人一生，期间便有了虞秀云和夜娆这两个孙女。”
“六千年前，老夫一直在为寻找契合天枢图和无我无他神石的人而苦恼。天枢图还好，无我无他心境的人是真难寻找，有时把应天界翻个遍也难寻此人。可是自从老夫那两个孙女问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老夫亲眼目睹她们两一起长大，然后决裂，经历苦难种种，最后惊讶发现，她们两居然各自发展成为契合天枢图和无我无他神石之人。老夫那两个孙女就是最初始的模板，后续的虞秀云和夜娆只不过是老夫按照那两孙女的生平经历微调定制而成。至此，老夫就不再为寻找合适的人儿苦恼，只需要不断培育即可。”
听到这里，舒寒不禁头痛，他为几百对夜娆和虞秀云而悲哀。
为了完成重启应天界的任务，她们的悲剧一遍又一遍的不断重演。
舒寒叹息道：“你为了完成异界交给你的任务，真是不遗余力。对异界如此尽忠职守，你之前还说天枢图必须要对应天族忠心不二的人才能发挥出威力。我舒寒能用天枢图是因为法力，而你又是因为什么？我看不过是仗着修为高深，强制催动吧！”
“不！”
龚向明摇摇头：“天枢图不比其他通灵残宝，若是心境不匹配，就算是化神期修士也难使用到天枢星象图。可能你小子心中嗤之以鼻，说老夫这样的走狗有何脸面谈对应天族的忠心。不过接下来请好好听，这是老夫选中你的真正原因。”
真正原因？！！
舒寒心中大惊：“你选中我不是为了让我替你完成应天界的重启，接替下一个一万年吗？怎么还有什么真正原因？”
“没错，明面上老夫就是这个目的，这是异界要看到的结果，但是这不是我应天族希望看到。”
龚向明原本病恹恹的语气忽然高亢，他的眼神有光，义愤填膺道：“我应天族泱泱大族，岂能一直被他族圈养，无数应天族人岂能成为他族的食粮！老夫选中你，就是想让你帮老夫真正解放应天界，让应天族摆脱异界的统治！你问老夫为什么能催动天枢图，这就是原因，因为在骨子里，老夫是忠于应天族的！”
什么？！
舒寒顿时觉得这个老人昏了头。
方才还为助异界收割应天族不惜一遍遍重复他孙女的悲剧，现在转而又义愤填膺说忠于应天族，要摆脱异界控制？
而听他之前的描述，异界之强，令人咂舌，是无法反抗的，应天族怎么可能摆脱了异界的统治？自己小小修士能帮什么忙？
第618章 圣主的一生
瞧着舒寒诧异的目光，龚向明问道：“看你的眼神，你觉得老夫方才说对应天族的忠心不过是胡言乱语？”
舒寒回答道：“胡言乱语说不上，不过凡事都有动机。你告诉我当初接替圣位，替异界圈养应天族，不仅不恼，反而心中庆幸。为了自己的权势地位，甘愿为异界效犬马之劳。你现在又告诉我，你对应天族忠心一片，这不是再跟我开玩笑吗？”
“你在异界麾下，贵为圣主，统御一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实在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反抗异界。”
龚向明疲惫地坐在石凳上，干枯的手指扫着石桌上的灰尘，喃喃道：“你说的没错，老夫当年就是那样的人，毫无种族大局观念，就想着让自己活好。可是，你忽略了一点。”
“哪一点？”
“时间。”
龚向明继续解释：“时间会深刻改变一个人，老夫就算贵为化神期修士，也抵不住时间的伟力。混小子，老夫方才跟你说过，人是希望的奴隶，只有心怀对未来的希望，才有动力去活着。可是，当老夫接受圣主之位的那一刻，老夫就已经丧失了希望。”
“没了希望，人就是行尸走肉，无论何等修为。”
“犹记得老夫当获得圣位的前两千年，在开始的一千年，老夫从一个微不足道的结丹修士，一跃成为天枢圣主。修为也从原来的结丹期，在一千年内一路灌输到化神期。当时真是春风得意，手握应天界至高权力的感觉着实让我兴奋不已。”
“以前眼馋的通灵残宝，信手捏来；过去看不上老夫的女修，通通在我身下俯首帖耳，就算遇到宁死不从的老夫当时也有手段让其折服；从前欺我辱老夫之人，通通跪地求饶，最后都死无葬身之地。那段时间，老夫饱尝了权力带来的滋味。在外，老夫是风光无限的天枢圣主，在内，那时候生活的奢靡远超你的想象。可以说应天族所有人的美梦，老夫那时都一一实现。”
“然而纵情享乐一千年之后，老夫很快就厌倦了。因为任何事都来的太容易，太容易得来之事，便不足以称为希望。娇妻美妾，早已看得厌烦；各类通灵残宝，也因为老夫的修为无人可敌，也失去了把玩意义。由于应天界修士寿命被抽取，仅仅一千年后，老夫身旁所有的熟人都已经离去。老夫甚至会怀恋以前的仇敌，期望能跟他们见一见，就算再被他们欺辱也无妨。”
“可是，那仅仅是奢望。”
“老夫当时自认为我与应天界芸芸众生不同，可是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观那些芸芸众生的起起落落。陡然发现，老夫虽贵为圣主，可是在整个应天界囚牢中，与那些不知情的应天族人并无太大区别，都是异界管控下的一只蝼蚁。只不过老夫这个蝼蚁个头大点，寿命长点罢了。”
“从那时起，老夫就开始羡慕平常应天族人。他们不知道应天界的实情，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
“信仰圣地的人，心中充满荣光，为九圣飞升奋力拼搏。信任复兴军的人，心中则满是斗志，期望有一天能让应天族复兴。而我，洞悉一切的人，却没有任何可以期望的东西。”
“修为无法再精进，寿元无法再提高，为了监察应天界，也无法以闭关来逃避。漫长的时间，所剩下的，只不过一颗空虚的心。”
“无上的权威，万载的寿命，不过是另一座豪华的囚牢。从那时起，我就没了心中的希望，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度日。”
“接下来的一千年，因为很羡慕平常的应天族人，老夫便祭炼出化身，分出不带记忆的神魂，让化身去体验普通应天族人的一生，以慰心中的空虚。”
“在一千年的时间内，老夫变成过劳苦的下城区人、安逸生活的上城区人、圣地应天战将、复兴军的将士。成为过许多人的儿子、丈夫和父亲。哦，对了，还有爷爷。之前提到的我那两个孙女，就是这个时期老夫无意生养出来的。”
“一千年，十几世的经历，并没有慰藉老夫那颗失去希望的心，因为老夫潜意识知道，那些都是虚假的。有时候知道真相，就是那么让人痛苦。”
“没得到慰藉，可是十几世普通应天族人的生活，让老夫理解了不同角色的应天族人。老夫原本那颗自私自利，对应天族冰冷的内心，逐渐被这些经历软化了。有喜有悲，有情有理的应天族不应该被异界这样圈养欺骗。那些应天战将不应该枉死，那些心怀热血的复兴军将士不应该被清理，芸芸应天族众生，绝不能一直这样被饲养！”
“此后，老夫便没有再去用分身在世间游历，因为老夫不再需要逃避，老夫从那时起心中又有了希望。为了这个希望，一切的权势地位，甚至于老夫这条命都变得不重要。”
说到这里，龚向明早已老泪纵横。
他长长叹气，抹点眼泪，说：“走，混小子，带你去见一见老夫的希望。”
说着，龚向明带舒寒来的了一间屋子中。
舒寒赫然发现，这件屋子已经被改造成了一间石室，石室被阵纹密布，石室中央有一座石台。这座石台上有一幅图和两颗石头的镶嵌处。
龚向明解释道：“这里是下层真正应天界核心阵纹入口，这里做了缩小的复刻。你将天枢图和无我无他神石放出石台的镶嵌处，便能激活应天族大阵的重启，打开应天大阵的核心阵纹交织的奇异空间。”
接着龚向明问道：“老夫两千年时就已经洗心革面，想要反抗异界的统治。你可知，后七千多年，老夫为何还一直兢兢业业帮助异界一次次重启应天界？”
舒寒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代领全体应天族反抗是没有用的，只能招来异界降临，重复乐园和地狱的悲剧。而真正想要让应天族摆脱异界统治，关键还是在这核心阵纹处。”
说着，龚向明一搓手，一块奇异水晶幻象便出现在他手上。
“你可知这是何物？”
舒寒见这块水晶既像灵石也像空间晶石，但是感觉和两者截然不同。
“晚辈不知。”
“这叫世界晶石，是构成世界次元晶壁的物质。”
第619章 解法
世界晶石？
舒寒凝视龚向明手中的幻象，不禁问道：“这世界晶石跟重启应天界的大阵有什么关系？”
龚向明把玩着世界晶石，湛蓝的光芒照耀着他的脸庞，他说：“老夫第一次真正见到此物事，是九千年前第一次进入阵纹核心。老夫接下来教给你的法子你可以记好了！”
说着，龚向明干枯的手指冒出莹莹光芒在舒寒面前勾勒出一道道痕迹，舒寒看着那些痕迹，那些痕迹就好像直接刻入他的灵魂，仅仅注视一遍，便可过目不忘。
“前辈这是……”
“按照惯例，你来此地接受老夫的指引后，接下来便会下达失乐深渊，来到真正应天界的核心阵眼中重启应天大阵。重启应天大阵需要你在阵纹核心充分催动天枢图，逆转飞升通道，将那些堆积在九圣空间的尸体全部引渡回来。老夫方才给你展现的手法，便是让你在重启阵纹时偷偷施展的秘术。”
“偷偷施展的秘术？”
“对，你不是问老夫这世界晶石有何用吗？当你逆转飞升通道，引渡数以百万应天战将尸体回来时，偷偷施展此秘术便能将九圣空间的少量的世界晶壁夹带回来，填充进应天大阵的核心。”
舒寒一愣：“夹带世界晶石？这有何用？”
“用来堵塞应天大阵，使大阵无法运行。”
龚向明继续解释道：“应天大阵不过源源不断给异界寿元、金丹元婴之元气，还会反方向将浓郁的异界之力渡送到应天界。你所看到的鬼雾、异鬼还有九大圣地的独眼都是通过大阵渡送的异界之力维持活动。并且异界强者想要真正降临应天界，也必须扩充应天大阵与异界的飞升通道，才能降临应天界。”
“也就是说，若是应天大阵一旦暂时停止运转，那么应天界就暂时脱离了异界的掌控。老夫和其他圣主便有机会，在那些异界强者还未发觉之前，摧毁九大圣地，永久瘫痪这着囚禁应天族十几万年的应天大阵。”
“应天大阵瘫痪，异界强者将无法降临，届时，应天界才能彻底解放独立。老夫的心愿，过去十八位圣主的心愿，才能实现。”
舒寒愕然道：“这么说来，你和前十八位圣主之所以为异界劳心竭力地重启应天界，就是为了在一次次重启中，让世界晶石逐渐积累，最终换取阵法的短暂停止？”
“将欲夺之，必故与之。”
龚向明仰天叹息道：“本来这话应该等你觉醒真正的应天之心，再由埋藏在天枢图深处的天枢圣人灵魂烙印告诉你，就像老夫当年一样。”
“老夫一次次推动复兴军的毁灭，一次次帮异界完成九圣飞升，将数不甚数的应天族同胞送往地狱，就是为了换取这一点点的生机。不光老夫这样做，前十八位圣主亦是这样做。应天族已是惨败，这时什么都不舍得付出，那边什么也得不到。”
舒寒问道：“可是，阵法毕竟是在应天监视者的监管下运转，你们私下的动作它怎么会不知道？”
“它不知道！”
龚向明斩钉截铁说。
“混小子，你不觉得奇怪吗？明明是异界设计用来囚禁应天族的阵法，为什么需要应天族的两件至宝去重启？”
龚向明一提醒，舒寒陡然觉得不对劲。
他眼珠一转：“难不成这阵法是应天族所建，所以才需要应天族的法宝去当重启的钥匙？”
龚向明点点头，微笑道：“你说的没错，应天大阵确实是应天族人所建。而且并不是其他人，真是天枢图和无我无他神石的主人，天枢圣人！”
“什么！”
舒寒脑子一下蒙了。
“你们不是说天枢圣人死在了当年对抗异界的圣战中了吗？怎么囚禁应天族的反而是应天族先祖！难不住天枢圣人他是应天族的叛徒？”
龚向明摇头说道：“当年应天族战败，天枢圣人确实带着残余的应天族人向异界归降。说不定圈养应天族的想法也是他提出来的。不过，万万不能说天枢圣人是应天族的叛徒。混小子，你想，若是当年天枢圣人带领剩余的应天族拼死反抗，回事什么下场？”
舒寒喃喃道：“玉石俱焚，应天族灭！”
“对！”
龚向明悠悠道：“其实老夫能理解天枢圣人当年为什么要向异界投诚，帮它们设计圈养应天族的阵法。若是老夫，也会如此。族灭了，那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要人还在，那么尚有希望。”
舒寒听之，长长叹息。
“一人势弱，万人可欺；一族势弱，家畜不如。在这残酷的修仙界，无论是个人还是种族，柔弱便不能活。你们应天族选择着实忍辱负重，着实令人敬佩。”
龚向明笑着说：“天枢圣人虽然设计了应天大阵，可是他老人家也留下了这条破解之法。每位心怀应天的圣主便都会触发天枢图深处天枢圣人的灵魂烙印，讲解此法。老夫与前十八位圣主，便是通过这种手段，跨越时间，达成一致的默契，将解放应天族的大业一直运转至今。”
“而现在！”
龚向明止不住地朗声大笑，老眼中充满着期待：“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经过十九万年的不懈努力，应天大阵核心阵纹已经充满了世界晶石，离大功告成，只剩一步之遥。老夫估算，以你小子对天枢图运用之深，一定能一次跨越这一大步，让老夫在有生之年，看到大阵停止运转！”
“老夫等不了！老夫仅剩下不到一千年的寿命，等不到下一次重启！老夫想要在我这一届就终结应天族十几万年的不幸命运，所以老夫对你给予了厚望。”
“现在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之前的虞秀云都义无反顾地帮老夫去重启应天界。”
舒寒听之，默然点点头。
“若是做此事，以虞秀云的性格，定然万死不辞。可是前辈，你选中了晚辈，告诉了晚辈真相，晚辈可没有所谓的应天之心。你就不怕晚辈不如前辈所愿吗？”
龚向明微笑看着舒寒，和蔼道：“你一入应天界，老夫就在一旁默默关注你。你远远不是虞秀云那种人，可是你想回去不是吗？以你的个性是不会愿意在应天界做一个孤家寡人。你帮老夫停运应天大阵，老夫去摧毁九大圣地，到时候封锁应天界的阵法便会失效，你就可以回去了。”
第620章 无我无他
舒寒手持天枢图站在失乐深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