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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人间。
明军收兵回营。
待到第二日休整之际,一个骑将,得了独处空当。
他神色如常,观察周围。
其胸前心口处,微微灼热。
那里是一个纹身。
纹身图案如兽首。
名叫骆海的武将,脑海意识中,这时出现庞大的巨兽身姿。
巨兽身如虎豹,首尾似龙,肩有双翼但不可展开,头顶生一角而后仰。
观其模样,很像传说中的貔貅。
但就骆海过往所闻,貔貅乃是瑞兽。
过往种种传闻提到此兽,都称之为灵兽。
灵兽者,和人一样,皆修持天地灵气以育自身。
而骆海此刻接触到的这只貔貅,周身上下却都流转妖气恶氛,居然是一头骇人大妖。
这个发现,由不得骆海不警惕。
骆海不知道对方究竟相当于人族什么境界的高手,但显然非同凡响。
可眼下,偏就这大妖,着落在他身上,与他身形相合。
某种程度上,骆海算是因祸得福。
因为这头貔貅,他承载大儒文墨才华,之后虽然有所返还,却暗存了一线联系。
自此之后,他日常可以借对方修行。
虽然对方是儒家理学修士,而他是武者。
考虑到保密需求,骆海动作不会太大。
但一人如此,再多来几人呢?
多个大儒伺候辅助他一人……前景是很美好,但后患亦令人担忧。
当然最大的担忧,还是眼前这头修持妖气恶氛的貔貅。
貔貅此刻并无凶暴之感,反而目光森冷沉静。
骆海:“……前辈,昨日可是有什么不妥?”
那貔貅口吐人言,语气亦平和:“昨日,吾有所失误,应激而发,反而可能暴露自身行藏。”
对方看似平和,骆海却隐约有心悸之感,仿佛站在一座行将爆发的活火山跟前。
但眼下他唯有打起精神,同对方沟通。
能沟通,终究是一件好事。
只是如此反常的事,令人难以心安。
骆海:“有谁发现您了么?”
貔貅:“不是你这方人间朝廷的人。”
骆海闻言,确实为之安心不少。
“你继续一切如常即可。”貔貅吩咐道。
骆海应诺,心情并不轻松。
对方没吩咐过他具体差事,也没从他这里获取什么。
似乎只满足于双方现状延续下去即可。
然而越是这样,骆海越是心中不安。
他不知对方来历,亦不知对方想要做什么,不知自身命运。
望向远方军营,骆海微微摇头。
领了军职,同样前路未卜。
人世如洪炉,有些人站在炉外添柴。
有些人,却只能做柴。
人生如此,甘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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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广灯大师得广书方丈许可,代表大明菩提寺同大唐修士接触,用否通知大唐这边菩提寺的如远方丈他们?”
蓬莱中,楚昆随口问道。
雷俊:“暂时不必,萧春晖居士那边想必也仍在观察。”
楚昆:“有关娑婆那边?”
雷俊:“于大明中土佛门修士而言,当前只闻娑婆之名,但不得其门而入,不过大明人间南疆通往五代十国那方人间的虚空门户尚在,他们并非全无途径,当然大明朝廷多半也会盯着那里。”
蓬莱惊变,大明自须弥之后碰了第二次壁,意外对上了化身为“严克济”的娑婆佛门尊者。
结果一场大战下来,“严克济”无法再入蓬莱,退回娑婆。
大明皇朝则再次损兵折将。
更不利的地方在于,他们验证了一件事。
娑婆为佛门高手占据,同时那里有已经修成金身的佛门尊者。
娑婆与须弥之间,关系未必和睦。
这时娑婆出一个佛门尊者,与须弥善智慧尊者遥遥相对,未必是坏事。
但对大明皇朝而言就是另一回事。
姑且不说他们刚刚同对方发生过冲突,光是消息传回大明人间,会不会让菩提寺等佛门中人心野了?
虽然已经下力气封锁消息,但随着时间推移,风声还是走漏。
好在,广书方丈当前正跟白莲宗在青州死磕。
但朝堂上的老大人们,自然不可能就此放心。
只不过他们再是对此有想法,在大明实力严重下滑内忧外患的如今,也只能先稳字当头。
大明菩提寺同样低调行事。
“不过,师兄,大明皇朝理学修士如此行事,当前看着花团锦簇,但是不是有些……”
楚昆好奇地问道:“照他们当前纲常礼制革新的推行,最终目标无异于要一家独大,不止武道,最好连佛、道、巫也都没有上三天修士。
届时有需要,都临时借法提升拔高便是,可眼下天地灵气潮涌,九天十地回归,各方动荡,正是时代整体大变革的时期。
若说大明皇朝故步自封便罢了,可归墟、须弥、蓬莱都已经先后有九重天之上的存在重新现世。
归墟大妖暂且不提,佛门至少便已经有了两位尊者,大明首辅如何还继续他的所谓革新?”
打压其他道统而空出佛门特殊,无疑达不到周明哲的理想盛世,会引致更多人转而学佛。
雷俊:“他具体如何打算,我不得而知,但姑且猜之,从长远看,他可能考虑取代上古符箓派传承。”
楚昆:“天宫?”
雷俊:“要说周明哲等人有反明之意,应该不会,但天数更替,江山易鼎,换了新的皇朝,只要理学纲常能继续维持下去,便满足他们最低诉求。
如果能取代上古符箓派传承,令天上天下皆大同,想来便更好了,届时神佛也当退避三舍。
当前善智慧尊者等九重天之上的存在,因为或内或外的原因,暂时不履尘世,给了他们争取的时机。
总要做出些成绩来,有了稳定框架,将来才好招揽感兴趣的买主?
亦或者,周明哲其人,已经同所谓天宫旧属有过接触也说不定。”
楚昆看了雷俊的玉清周天法镜一眼:“会是师兄伱先前洞察的那个强大存在么?”
雷俊:“当前无法肯定,但我直觉不像,那更可能是大明人间接下来一重变数。”
他招招手,玉清周天法镜收回自己袖口内,然后冲楚昆说道:“大明这边,静待其变就好,蓬莱当前已趋于稳妥,我接下来准备去大汉人间那边看看,要一起吗?”
楚昆答道:“我在蓬莱再留些时日,师兄你既然不以本来面目过去,我留在蓬莱,正好为你遮掩一二。”
雷俊:“也好。”
他取出当初炼制的浩然玄圭。
滔滔文华浩然气从中流转而出,使得雷俊一身道家法力,霎时间变作儒家文华才气。
浩然玄圭配于腰间,雷俊手中再多出一张大弓。
大弓上有光辉亮起。
初时如晨曦初现。
很快光芒就转盛,仿佛旭日东升一般。
待到后来,日光越来越耀眼,如日当中午,悬于天空。
就在这炽烈明亮的大日中,一个身影从中走出。
楚昆望去,乃是一个外貌年龄看上去四十岁许的中年文士,面若冠玉,目若朗星,视线移动间,风流自显。
其人较之雷俊本人矮了约两寸左右,但仍然长身玉立,颀长挺拔。
那张大弓,此刻则不见了踪影。
“师兄,这是东阳山人王旭前辈?”楚昆问道。
他面前雷俊化身而成的“王旭”颔首:
“虽是大汉人间琅琊王氏子弟,但按照王氏早年的讲法,东阳山人出身并不好,只是其人才华横溢,成就儒家九重天平天下之境。
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方才奠定琅琊王氏与其他几大新兴世家并列的地位,最终和大汉原有的四姓六望,一起合称十二名门。”
随着雷俊修为境界日渐提高,他揣摩东阳别院遗留痕迹和旭日弓比先前容易许多,能得到更多信息。
再加上这几年从大汉人间收集的消息,他已经大致将东阳山人生平拼凑完整。
“但既是因为早年经历,也是因为个人志趣,东阳山人同琅琊王氏相当疏远,不仅不住琅琊祖地,连祭祖都很少参加,平日里更好游山玩水,结交友人饮酒作诗为乐,到最后身陨之时,也没有回琅琊的意思,而是自我安葬于别院中。”雷俊言道。
楚昆想了想:“和咱们大唐先前的太子殿下,有些相似。”
雷俊神情略微郑重了几分:“有一件事,让我有些在意,这位王居士,算得上英年早逝,而非寿终正寝,但他留下的些许意念神思,看不分明他究竟因为什么原因而身陨。
大汉人间那边之前关于他下落也一直成谜,包括琅琊王氏中人在内,皆不知王居士其实已经亡故。
我不欲惊扰其坟冢,虽有些疑思,晚些时候从其他渠道慢慢验证吧。”
楚昆:“当中或有不少风险,师兄当留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