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距遥远,双方似是对视片刻。
哈日格尔没有说话,徐徐抬起自己一只手。
伴随他这个动作,身为汗王随扈的一众异族重骑,齐声大喝。
众多武者大喝,气血炽热,仿佛可以喝破云霄。
他们身下众多巨兽,也一同咆哮起来。
无形的奥妙影响下,竟然有几分整齐划一的味道。
同一时间,孤鹰汗哈日格尔脚下,原本一直无精打采的雪国熊王,忽然抬头。
其独目中流露出极为凶悍之色,狂暴的妖气恶氛,随之席卷四方。
上空苍穹神鹰的厉啸声,更是仿佛可以刺破人的心脏。
雪国熊王驮着哈日格尔,开始迈动脚步,仿佛移动的山峰,朝女皇所在的悬天寺山门冲去。
其速度看似缓慢,但越来越快不断提高,到得后来仿佛排山倒海一般。
而一众异族重骑,簇拥在雪国熊王周围的九支鹰羽大纛旁,一同移动起来,汇聚成一道仿佛能踏平一切的恐怖洪流。
荒莽原始而又霸道狂猛的气息扑面而至,横扫山川。
高境界的武道强者,肉身强横至极,感悟虚空之密,瞬间爆发之下移动起来都仿佛能无视距离,短途穿梭空间一般。
骑御传承中的游骑武者,自身与异兽力量结合,更是将这方面优势发挥到极致。
重骑武者则反其道而行之,一定程度上放弃了那般极致的“速度”,转而获得更强的正面攻防与冲击力。
但现在,大批重骑集群冲锋形成的洪流,竟隐隐然有化作整体,冲碎践踏空间之势。
恐怖而又庞大的洪流,竟仿佛在大地上整体连续闪动几下,便仿佛整体瞬移一般,快速靠近悬天寺山门。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山河社稷仿佛被践踏扭曲的画卷,随时会彻底撕裂。
女皇张晚彤平静看着恐怖的洪流转眼即至,但没有任何闪躲的意思。
她自顾自向眼前的锦绣山河作了一揖。
然后,以这位当代唐皇为中心,忽然有大量白光凝聚。
率军冲锋以身当先的孤鹰汗哈日格尔凝神看去。
就见那白光星星点点,布于四方,竟像是一面又一面,难以计数的镜子。
以哈日格尔的目力,可以看出,那些镜光中倒映出的景象,乃是一本又一本书卷。
只是,这些光镜的数量,未免太多了。
并且,并不仅仅集聚于此,而是遍布四方,远近皆有。
哈日格尔头顶上方天空中,苍穹神鹰呼和查盖不停发出尖锐啸鸣。
天穹上方,同样遍布众多光点一般的光镜。
通过苍穹神鹰的目力,孤鹰汗哈日格尔更能知道,这些光镜遍布的范围,远远超出预期。
这不是方圆百里、千里被覆盖。
闪烁的光点,在这一刻竟遍布整个云州一州之地。
先前各自率领一批异族高手,分别向两边远去的异族武圣伯木格和嘉盛上人,这时与他们身边众人也都愕然看着周围浮现大量光点。
九重天境界的伯木格和嘉盛上人,全都心头一凛。
福至心灵下,他们几乎同时回头,一起朝刚刚离开的悬天寺山门望去。
情况,有些不对。
这是……唐皇张晚彤的手笔?
正当嘉盛上人和伯木格考虑是继续分别向东、西两边前进,冲出光点覆盖范围,还是调头转向回去协助孤鹰汗哈日格尔时,有人已经帮他们做出决定。
大量白色的光点覆盖下,整片云州大地,在这一刻,一起震动。
躁动的地脉,仿佛有群龙一起翻身。
山河国运,天地灵气,在这一刻一起交织。
闪动白光的众多光镜,于光辉中消失。
大量白光扩展,全部连成一起。
光辉笼罩整个云州之地,灵气激荡下,隐隐然呈现别样风景。
仿佛,一片缩小了许多倍,但非常完整的大唐疆域山河,眼下覆盖在云州大地上。
置身其中,不论一众异族高手,还是须弥金刚部的嘉盛上人,都大出意料。
就嘉盛上人所知,历史上类似帝皇调动山河国运龙脉加身,虽然实力超卓,但并无如此异象。
当代唐皇张晚彤是儒学底子不假。
如此声势,她必然已经是九重天圆满境界无疑。
但九重天五经圆满大儒的家国天下也不可能覆盖如此广阔的虚空。
唐皇张晚彤……嘉盛上人一颗心突然悬起。
须弥金刚部对女皇张晚彤的实力有过多次估测。
见过孤鹰汗哈日格尔后,嘉盛上人心便放下大半。
但此刻,他心神突然动摇起来。
这位修成九重天法身境界的佛门高僧,安定心神,向外冲击笼罩云州的白光。
但无法冲出。
他木然立在原地半晌后,当机立断,转身返回,去寻孤鹰汗哈日格尔。
虽然要直面女皇张晚彤,但此刻力分则弱。
事已至此,这一战必须要全力争胜!
往东边去的伯木格,同样率军折返。
这时,从外部看,白光构成如画江山,笼罩云州,隐约可见气势恢宏,威仪万千的真龙光影盘旋于其上。
真龙翱翔在天,将上方苍穹也完全遮蔽。
呼和查盖虽有苍穹神鹰之名,但此刻也不足以向上飞出。
在云州之外,有些及时撤出的大唐修士,回首望去,同样惊诧莫名。
“敌酋及异族主力,皆已入陛下彀中。”
楚羽这时现身,面色笃定,平复众人惊疑躁动之心:“诸位勿惊,当下相助赵王殿下等人,一并清剿云州之外贼寇偏师即可。”
荆襄方族大先生方浣生平静下来,静心感知面前白光山河。
那里仿佛是一片虚无,位于外界人间难以触及的另一方世界另一方天地,与世隔绝。
里面的人无法出来,外面的人也无法进去。
“陛下御驾亲征,敌酋定然授首,我等谨遵圣谕便是。”方浣生收回目光,平静开口。
在场其他人等陆续平复心情:“臣等谨遵圣谕。”
话虽如此说,但众人看那幅员辽阔仿佛真实的白光山河,仍觉惊心动魄。
…………………
帝京洛阳。
女皇离京御驾亲征,朝中空虚,复命太子监国。
神策军大将军上官云博,回归洛阳,以充实中枢。
不过上官云博大部分精力都用于巡查洛阳。
朝中政事,百官皆向东宫禀报。
近来,整个大唐天下,山河动荡,洛阳感受尤其明显。
无需讯报,便知是女皇陛下已经在前线同敌人开战。
当朝太子张徽吩咐传讯北方尽快回报大战详情。
晚些时候,他接见官员。
送走那几名官员后,张徽转入后殿。
这里已经有几人在等候,见张徽到来,纷纷起身行礼。
“叔祖、姑母快请免礼。”张徽向一个华服老者和一个宫装女子还礼,然后冲余下几名年轻的东宫属官点点头:“诸位都坐。”
华服老者名张阳,封陈山王,乃当前张唐皇室年龄、资历皆高的老王。
宫装女子名张琼容,同先皇张启隆和当今唐皇张晚彤平辈,此前为郡主,后受封东平长公主。
上官正清,是她嫡亲外甥,此刻站在张琼容身旁,得太子吩咐后,方才同楚甫、叶嵩一起在旁落座。
除此之外,还有个面貌年轻的儒生,文质彬彬气质沉静,正是如今已成荆襄方族核心高层的年轻领军人物,方竺。
“阴山失守,凡河东之地皆受威胁。”
陈山王张阳徐徐说道:“陛下虽御驾亲征,但异族狡诈,来去如风如电,假使分散而击,则江山危矣,不可不防啊。”
太子张徽:“叔祖所言极是。”
东平长公主张琼容语气和缓,措辞却要尖锐得多:“西边须弥金刚部也反了,东边还有海底蓬莱出乱子,眼下朝廷应对起来,捉襟见肘。”
太子张徽言道:“东、西两向,有天师府诸位真人和叶、楚两族的老大人周全,想来不会有大碍。”
东平长公主张琼容静静说道:“然而须弥、蓬莱之祸,本就是天师府唐、许引发,若非如此,当前我大唐集中兵力北上,何至于有阴山之败?东源王兄也不会因此战遇难。”
张徽:“蜀山派张长老身陨,确实令人心痛。”
上官正清叹息一声:“不计青州、苏州和道家纯阳宫、天师府,便只是朝廷上,这些年若非浪费耽搁太久,今番局面也会大不相同。”
太子张徽这次没有接话。
上官正清正是代张琼容发言。
矛头却是指向自女皇登基多年来重寒家平民而轻宗室勋贵的诸多决定。
学宫当前看似只有几座,但类似措施从来不只是几座学宫,只是因为涉及儒学名门世家,曾有激烈博弈,所以引人瞩目。
表面看似波澜不惊的军中,水面下同样暗潮涌动。
大量平民寒家子弟入大唐神策军,对勋贵甚至张唐皇族宗室,造成巨大冲击。
“陛下有心广纳天下英才,自然是好的,善政多年积累下去,必有所得。”陈山王张阳徐徐说道。
张琼容则言道:“陛下登基,近四十载春秋,对世俗中人而言不短,对修行者来说,却还是太少了。
大量国帑和天材地宝耗费,短时间内却难见规模与回报,虽有少数人涌现,但数量还是太少了。
但如果这一切投入到已有基础的地方,四十年时间足够见效了。
如今天地大潮涌动,九天十地重归,甚至还有其他人间存在,正是多事之秋,我大唐亟需积累壮大,方才能应对四方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