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见多了生离死别的缘故,你对于死亡,逐渐能变得平静和淡然。】
【你对于死亡的感悟也越来越深。】
【在你看来,实际上绝大部分人,在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在了日复一日当中。】
【所谓的死亡,只是停止了那之前的日复一日。】
【死亡,从来不是一个恒定的词语。】
【就像是与你擦肩而过的一个人,或许那一次擦肩而过,就是你此生与他的最后一次见面。】
【你认为,或许真正的死亡,就是在自己那些真正在乎的人心中,永远的消失遗忘了。】
【春去秋来,时光轮转。】
【又是一年隆冬,你的父亲忽然身患恶疾,接着身体情况急转下降,仅仅几日时间,整个人就老得像是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头发白,身材枯瘦,眼眶凹陷。】
【一股死意,在他身上弥漫。】
【那一天,你跪在他的床榻前。】
【你看过太多太多人在临死之前的样子,你知道,你的父亲,要撒手人寰,彻底离去了。】
【在那一刻,你自以为早已看透了生死的你,泣不成声,哭的不成人样。】
【你爹颤颤巍巍的伸出苍老干瘦的手,用那粗糙的手指,轻轻擦去了你脸上的眼泪,然后微笑着说:
“行伢子啊,不要哭了,还记得爹爹以前跟你说过的话么?死亡并不可怕,也并非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啊!”】
【刹那间,你猛地一怔。】
【死亡并非是生的对立面,而是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
【原来.生与死,从来不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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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隆冬,你爹终究没有熬过去。】
【年关年关,原来真的是一道关。】
【按照你父亲生前的遗愿,他说这辈子操手别人的丧礼已经太多太多了,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累。】
【他若是死了,就直接把他抬到一处好点的地方埋了便是,少整那些七七八八的事情。】
【劳命伤财不说,还死后都不得安宁。】
【你遵从他的遗愿,并未风光大办,而是找了一个向阳坡的位置,将他埋了进去。】
【那一天,大雪纷飞,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
【你披麻戴孝,抬着棺材,朝着山上走去。】
【寒风刺骨,冷冽入刀,你抬着棺材,踩在被白雪皑皑覆盖的山路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深深浅浅的脚印。】
【你这半辈子,抬过很多人的棺材,却从未想过,最后会亲手来抬你爹的棺材。】
【接着,你一锄头一锄头的刨开了雪,挖开了地,接着气喘吁吁的便将他的棺材,抬了进去。】
【父亲静静躺在棺材当中,就像往日里睡着了一样,只是脸色发白的有些瘆人。】
【一丝丝霜雪落在了他的身上,在他的眉毛和眼皮上,结出了晶莹的冰。】
【他这一辈子,没怎么夸过你,甚至你俩父子之间交流都很少,寻常就算有对话,也是他在骂你各种粗心大意,什么事情都做不好,将来啊指定没出息。】
【你年轻的时候,听到他说这些话,总是会和他吵得不可开交,心中愤怒,为何自己这父亲,就不会说上那么两句好话?】
【可是现在,你望着静静躺在棺材里的父亲,却是多么的希望,他能够站起来像往日一样那么骂你几句,哪怕骂的你狗血淋头也好,你一定笑着应下,不会再去和他争执。】
【可是,再没有了这个机会。】
【身旁的老师傅,擦了擦烟枪嘴口,接着将烟袋和烟枪丢给了你。】
【你蹲在坟头,吧嗒吧嗒的一口一口抽着烟。】
【老师傅在一旁说:“行伢子啊,你别怪你爹当年对你要求那么严格,咱们这代人没读过啥子书,不会说什么大道理,都是第一次当人,第一次当父亲,谁知道该怎么教小孩?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将来会走的比你们早,不得趁着我们还在的时候,赶紧多管管你们,将自己会的东西,都教给你们?不然我们死了,都不得放心啊。”】
【你一口一口的抽着闷烟,没有回话。】
【再后来,你最后看了你爹一眼,便将棺材封好,一抷土一抷土的盖了上去。】
【下山的时候,你们之前在雪地里留下的脚印,已经被白雪覆盖,了无痕迹。】
【一切像是之前没有来过的痕迹。】
【你不由怔怔出神,对死亡又有了新的理解。】
【什么是死去?是终点,是诀别,是不可挽留,是再也握不到的手,感受不到的温度,是再也说不出口的那句‘爹,我回来了’。】
【死亡就像是一座永恒的灯塔,不管驶向何方,最后都会朝它转向。】
【恍惚当中,你回头看向那处向阳坡。】
【大雪纷飞,孤坟茔立,白色的魂幡在寒风当中吹动,黄纸被风卷起,飘向远方。】
【待到来年开春之后,这片山坡上就会春暖开,阳光普照,无尽的新生命从这片山坡上破土而出。】
【只有那长眠于土地里的人,再也不会醒来,真正的逝去。】
【回到家中,一直神色木然的你,看着那再无人掌灯的房间,看着你爹生前的衣物,甚至是那平日里专门用来吃饭的碗,地窖里还有他正月时囤积的白菜。】
【不知为何,你彻底忍不住的大哭了。】
【这时候,你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你那位父亲,真的死了!】
【时间缓缓过去。】
【没有了父亲,你变得无比的孤独。】
【以前虽然你和他也没什么交流,但再无交流,只要他在那里,其实一切就很好。】
【而现在,他走了,再没有一个人会在你回家的时候,提前给你亮着一盏灯,热着一碗饭。】
【你感觉你就像是彻底成了被世界遗弃的孩子,化作了茫茫天地里的一粟沧。】
【你不禁有了新的感悟,原来人这一生,父母一旦死去,人生就成了归途。】
【你甚至在心中思索,会不会死亡的尽头,并不是虚无,而是一场久别重逢的团圆?】
【时间缓缓过去。】
【你的父亲走后,你全面接替了你父亲的丧葬业,直到这时候你真正撑起一个家,你才不禁庆幸,你父亲曾经对你细致入微的严格。】
【正是因为有着当初的严格,方才换来了你现在应对事情的从容。】
【不过,虽然你家境不错,但因为所处行业的缘故,还是太招人忌讳,因此你都已经及冠好几年了,也未有媒婆上门说亲。】
【直到你二十余岁那年,村口的王婆找到了你,说隔壁村的秀莲姑娘,你考不考虑?】
【你孤独太久了,每当看着别人家中灯火通明,成双入队,你又何尝不羡慕呢?】
【你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只是轻声吐出两个字:“看看。”】
【王婆笑着离去了,待过了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她领着两个人来了。】
【走在前面的,是个膀大腰圆,面容皮肤黝黑,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的中年农妇,一看就是个做农活的一把手。】
【而跟在后面的,则是一个皮肤白皙,模样清秀,身段清瘦,低眉顺眼,怯生生的姑娘。】
【那走前面的农妇一边扯着她,一边嘴上不耐烦的发着牢骚道:“你个病痨鬼走快一点,今天你要是再嫁不出去,你就自己卷铺盖走人,我和你哥可是没时间照顾你。”】
【那姑娘怯生生的应着,往前走去,只是时不时就要喘息一下,一看就知身体情况不好。】
【她就是秀莲。】
【从小父母过世的早,然后便跟着父亲这一房的堂哥生活。】
【她天生羸弱,在幼年期间,又是一直住在柴房,染上了风寒和肺疾,不仅做不了事,更是一到冷天,就咳嗽的厉害。】
【这在人口便是劳动力的村子里,秀莲几乎极其不受家中看待,堂哥堂嫂一家早就想把这个拖油瓶给丢出去。】
【只是这家家户户的,女人便顶半边天,谁家愿意找这么一个病苗子出来,给自己家里找不痛快?】
【于是,你们两个几乎同样被世俗所抛弃,充满了不自信的人,就这么相遇。】
【她怯生生的抬起头,与你对视在了一起。】
【下一刻,你们两人俱是心神微微一松。】
【虽然二人早在最开始,心中就已经做好了计划,只要对面不太差,就没什么好挑的。】
【但多多少少的,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担忧。】
【秀莲听说从事殡葬行业之人,往往都会身体有缺,在路上的时候脑袋里面就不禁想象,今日这面亲之人,会不会是一个死气沉沉,脸上长满了痤疮的老年癞子头。】
【但看到的你,却是生的身材挺拔英岸,虽说长相谈不上多么俊朗,却也是相貌堂堂,剑眉星目。】
【几乎是瞬间,她便面色一红,低下了头,旋即不禁在心中暗想,这么一个人,当真会看得上这么一个病秧子?】
【她心中不由揣揣不安起来。】
【而你,则是看到她这姑娘的瞬间,心中便知道,非她不可了!】
【一见钟情也好,还是见色起意也罢,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白到皮肤都在发光,容貌清秀温婉的女人,放在这十里八乡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对于别家来说,讨媳妇是讨一个劳动力,要的是膀大腰圆,能做农活。】
【而对于你来说,你想要的,只是一个起码你能看得顺眼的女人。】
【至于这女人能不能做农活?】
【说句实话,你祖上三代累计下来的财富,加上你自己这些年的努力,在整个黄桥镇都首屈一指。】
【于是,还在媒婆与那农妇喋喋不休的说着话,唾沫星子横飞的时候,你就直接干脆了当的从袖口里摸出了十两银子,‘啪’的一声摁在了桌子上。】
【“额滴个娘啊,十两银子?”那农妇瞪大了眼睛,脸上涌起了一阵不敢置信。】
【这可是十两银子啊,要是换成粮食,足够她们一家一年都吃不完。】
【于是,没有任何留恋,农妇带着媒婆欢天喜地的走了。】
【而你则是和秀莲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因为你们两个都知道。】
【你们在这个万家灯火通明的世界,拥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你和秀莲成亲了。】
【没有去通知任何人,也没有去风光大办。】
【在窗户上贴上了一个鲜红的‘囍’字,然后又换了床新被褥,去镇上买了件新衣服,便那么在了一起。】
【当天晚上,红烛摇晃,你俩坐在床头,一起吃着喜,吃着吃着就不由一起傻笑了起来。】
【你们都知道,外人都在暗地里讨论你们,说你们两个一个吃死人饭,一个是个痨死鬼,风言风语有很多。】
【但你们根本不在乎。】
【过日子这件事,是给自己过的,而不是给别人看的。】
【只有实在将你说的烦了,你就来一句:“今晚我让义庄朋友们,去找你们耍耍。”】
【这话一落,顿时便吓得那些人屁滚尿流,亡魂皆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