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当年他跟着唐僧取经那样，那些妖怪们，都是从天庭上下来的。
这些也差不多类似。
只不过他所遇到的这些妖怪，却要比自己取经路上的妖怪还要强大不少。
孙悟空什么都不做，他选择静静地看着这些妖怪们。
这附近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在讲佛法。
几个头光光的小比丘，还有一些衣裳破旧的山民跪立在大堂上，双手合十，或打着瞌睡，或喃喃自语。
另有一只掉毛的癞皮黑狗僵卧在阴潮的角落，泥墙缝中射进几缕阳光，泛着尘雾照在时起时伏的累累瘦骨上。
或许是听见什么声响，癞皮狗微抬起脑袋朝着庙门呲牙怒目，一团暗黄的影子瞬间缩了出去。
却是一只猥琐野狐，拖着黑臭的尻尾跌坐到墙根，也起伏着累累瘦骨。
佛音如魅，众生昏昏欲睡。野狐半睡半醒，迷蒙中似乎有嚼剩的骨头递到嘴里，醒来却是几根吹来的茅草。
“不论人或兽，心高便为王……”
高僧法偈随风入耳，野狐随之默诵几遍，忽然身躯一震，如醍醐灌顶，起身便扬长而去。
下山路上，另一只瘦小的黄狐叼着一只死雀迎面走来。
野狐目光灼灼，直盯得黄狐连连后退。
“放下！”野狐声音也变得威严起来。
“啊？”它一张口，死雀掉在地上。
野狐抢前一步，将死雀连毛吞下。
“你，背我。”
“什么？”
小狐身躯微抖，仰望此狐，黄毛污浊杂乱和自己并没有不同。
倒是眼中神色比往日欺负自己的“大人物”更加冷厉，想着应该是更大的人物吧，于是双腿不由弯曲，伏下身来。
虽然小狐自己也是又饥又乏，好在背上这位大人物也并没有多重。
两狐就此前行，行到林中又遇到三只壮年雄狐争抢一只野兔。
“拿来！”野狐对着三狐厉声喝叫。
三狐远远就看见一只瘦弱小狐背负一“无赖”走来，已自疑惑，再听其喝声刚猛，观其神色倨傲，心中已添了几分戒惧。
第六百八十九章狐王
“敢问尊驾？”其中一个拱手问道。
“吾为狐王。”野狐从容跳下，几口便将野兔生吞活剥。
三狐又气又怕。
小狐却已四肢颤抖，扑通一声五体投地，心中仍在担忧。
刚才让雀的时候是不是有些迟疑，负王在背时发的牢骚没有被听到吧。
想到此深重罪孽，只有将头磕出血或许才有出路。
三狐见小狐跪得踏实，拜得虔诚，也不由得膝盖弯曲，跪倒在地。
但地上实在太硬，扭捏半天，摆了几次姿势这才符合标准，跪得舒服了些。
“起来！去做一顶轿子。孤要巡狩。”
狐王发令，四人慌忙起身照办。
很快，一顶四抬竹轿做好，四狐抬着狐王巡视山林。
一路上大小野狐皆顺服如草靡，就连野豺野狼望见这阵势都纳头便拜，更不必说食草之牛马。
狐王此时已腹饱身暖，原先脏乱的皮毛也被几只小母狐舔得金亮，在临幸几只骚狐之后，狐王倦极而眠。
巡狩壮举仍在进行，队伍越加庞大，却不巧被一条大河隔了去路。
群兽不敢惊扰王觉，正火急火燎不知如何是好，狐王打着哈欠醒来。
只见其不慌不忙，对着河岸群象便发令。
“象来，负我。”
群象安然不动。
象王最是不平，想到自己连猛虎雄狮都要惧怕三分，这小狐算什么东西，竟敢命令自己？
正要扬鼻发作，只听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齐声大喝，声震如雷。
“象来，负我狐王！”
“象来，负我狐王！！”
“象来，负我狐王！！！”
三呼过后，象王已是心惊胆战，若不是此狐有什么过人之处，怎么能号令如此之众？
当下虽有疑惑，却也不敢耽搁，一声象鸣，群象奔至河岸。
象王亲自将狐王送到背上，安然渡河，连水花都不敢溅起一个。
群兽继续前行，阵容仍在扩大。
忽然，一阵山风吹过，从山涧跳下几只斑斓猛虎拦在当路，齐声狂啸，当场就吓死数十只小狐。
群兽骇极，不敢向前，一齐望向狐王，但见其高踞象首，眼神睥睨，直视猛虎如虫豸。
虎王嗔目摩爪，虽然恼怒却也奇怪，往日这些豺狼狐豹看见自己都只恨爹娘少生四条腿，现在竟然敢直视自己。
虎王再次奋力狂啸，又有几只小狐当场吓死。
不愧是狐王，面色不改，神态自若。
连先前担忧进贡死雀不够爽快的小狐也增了胆量，率先叫道。
“你，你吼什么？我王是受了天上神仙的命令来巡山的。你还不让开。”
“让开，让开！”
跳出来的是有抬轿之功的三狐之一，“我王奉释迦大帝之命巡狩此山，尔等还不退避。”
“还不退避。”
另一狐也跳在前面叫着。
“我王乃九尾神狐后裔，天命巡狩，还不速速退避。”
“速速退避！”
第三狐也横在狐王驾前，高声叫嚷。
这一嚷，原本战战兢兢的群兽纷纷响应，褒赞怒斥之声汇成汪洋大海，如海啸般击打着虎王的自信。
叫得最响的正是被野狐骑在背上的象王，原先的疑惑一扫而光，此时长鼻奋起，声震山原。
“汝来，负我。”
狐王的声音一出，万兽顿时无声。
虎王被这忽来的寂静震慑，竟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再次细细打量高踞象背的野狐，只觉其形貌丑陋，却自有一股难言的神威。
难道果真是什么远古大神后裔，又受了什么天命？
“汝，负我。”
虎王一时心神恍惚，毫无怀疑这野狐相貌猥琐，却又隐隐有一种莫大的自信。
这自信若不是天生铸就，怎能影响如此巨大。
想及自己也是天生王者，此刻竟不及这狐胎瘦骨。一念至此，竟有了下跪的冲动。
“负我！我，我……”
狐王的一声轻喝，在极大的寂静中引起万遍回声，似乎整座山林惟“我”独尊。
虎王终于屈膝下跪，将万兽之王的尊严抛掉，迎接新王的驾临。
此时，野狐高踞虎背，志得意满，俨然万兽之尊，但心底惟有一件小事牵挂未了。
他命令，掉头，前进。
浩浩荡荡的队伍又回头向前，冲进了老和尚讲经的山庙。
庙里的比丘和信徒跑的跑，死的死，连老和尚也被野狐座下的虎王一口吞噬。
但狐王并没有就此罢休，它仍然四处搜寻，直到将眼光停在蜷缩在墙角的那只癞皮黑狗身上。
只见这野狗的嘴里还叼着一根吃剩的残骨，似乎已被这从未见过的阵势吓得目瞪口呆。
狐王迅速从虎背上一跃而下，带着王者的微笑步向癞皮狗。
“你要干什么？”
癞皮狗站起，仍叼着骨头，口涎下流，肮脏至极。
狐王回头看向群兽，群兽抱以哄然大笑。
“狗东西，我要你跪下。”
狐王逼向野狗，距其只几步距离。
癞皮狗叼着骨头后退一步，警觉地看向野狐，不知什么原因，只觉其高傲异常，反观自己则更加卑劣鄙陋。
“你这死狗，还不快扔掉那臭东西，给我跪下。”
野狐有些不耐烦，又步步进逼。
癞皮狗又后退一步。
狐再逼一步，犬再退一步，直逼到寺庙的墙根，犬退无可退，终于放下了嘴里的骨头，后腿慢慢伏在地上。
群兽望见这熟悉的动作，满脸会心的微笑。狐王也傲慢一笑，感觉此刻才真正步入人生巅峰。
就在这时，癞皮狗一跃而起，因为蓄足了力量，其速度如电光一闪，尖利的犬牙立时穿透野狐的脖颈。
只蹬了几下腿，狐王便身体僵硬，屎尿齐流而死。
群兽当场呆立。
癞皮狗也木然呆住，虽然它惯常欺负这野狐，知晓其是个脓包，却也不至于如此不济，竟然毫无反抗，一咬就死。
“嗷呜！”
一声虎啸打破死寂，虎王一跃上前，一爪击翻木讷的野狗，长而尖的獠牙一口咬断其脖颈，摇头一甩，癞皮狗便飞落到庙门外，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呜呼，狐王。”
虎王哀痛欲绝，想着片刻之前狐王驾临己身的威风八面，再闻着自己斑斓锦毛上的狐骚味，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