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再无生机之刻,闻仲终于等到那一袭青衣,等来了那搅动风雪的一式。
“这招……”闻仲任由无名放走那群刺客,只是看着无名手中散发清莹光泽的剑,眼神之中尽是惊艳。
“此招名唤听雪。”无
名一声叹息,“你伤好后,我会教你,如何听雪。”
知道自己达成目的,可看着自己断掉的左臂,又不由惨然一笑,“好!”
数月之后,闻仲摘掉蒙眼的白布,听雪他已经掌握,现在正是离开的时候。
临别之前,他去见了无名。
“你说过这招是你自己独创,除我之外,你还教过天下榜上其他人吗?”
“有,除你之外,榜上还有两位。怎样了?”
闻仲眉眼低垂,“没,无事。后会无期。”
天下第二,最后一个目标,也曾是他人生中追赶的第一个目标。
闻仲深吸一口气,拔出长剑,剑锋凛冽,剑声锵然。
“天无刀师兄,只差你了!”
“收手吧,挑尽天下克己之人,走到我的面前,你的成就已经足够让师父夸耀。”
天无刀看着师弟如今半截断臂,那空荡荡的袖口,显得异常凄凉,叹息道,“失去一臂,真的值得吗?”
“闭嘴!先败你,再杀一人,才是足够!”
“师父,不会希望你走上这条路。”
“他是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更是你我的师父!”
“你怎能不为他报仇,反而为仇人拦下所有挑战者?!”
“打败师父的是绝无仅有的天才,而师父……他早已经老了,你还不明白吗!”天无刀只是叹息。
“所以我来证明,”闻仲静心沉意,剑光、雪光,终至茫茫天光,此招已非常招范畴,却唯独在此地才可用出。
“他也不过如此!”
天无刀看着闻仲的剑,眼神复杂。
剑出鞘三寸,足踏地两分,剑光如秋水,幽影照寒潭。
天无刀这个名字是他自己取的,因为天下之中,用刀剑者甚多,而天下榜之中,没有任何一个用刀之人能胜过他,所以他取名天无刀。
但胜过他的剑是有的,而如今,又多了一把了。
“师兄,我胜了。”
闻仲沉重的吁了口气。
虽然战败,天无刀却只是摇头,甚至除了手中断剑,作为胜者的闻仲比他更加狼狈,“就算你学会了这招,也依旧是胜不了他。
“因为他也会,而且比你更好。你胜我都这么狼狈,谈何报仇?”
“他也会这招那是最好不过。”
闻仲只是笑着,也不多说什么,转身下山,找了间客栈修养,准备着人生最后一战。
目送师弟离去,看着手中断剑,天无刀也无声笑了。
当夜,一封信和一样事物送入山洞,一声惊呼,山巅震颤,群风敛息。
“为什么……为什么?!”
天论英才笑古今,鬼唱酆都岂无名。
谁道武峰已至尽,且开天榜听龙吟。
天仞峰、天仞峰,问道鼎峰的天仞峰,今日,即将迎来暌违九年的天下第一之争。
然而今日的天仞峰,却显得异常的平静,终年不止的风雪之中,除了早已在此等待的白衣身影,和那重步行来的沉重身影,再无一人前来。
不是无名。看
着对面那个英俊的白衣青年,闻仲脑中闪过的第一念头便是庆幸。
放下背后那奇怪的重剑,将其插入地中。
说奇怪,是因其柄头稍大且扁,如厚重的铜钱般,剑柄之上还有奇怪倒刺。
不过腰间还挂着另一把就是了。
无名并未做过面部伪装,而此人容貌声音与无名分明是两人,也符合他所打听到的仇人形象。
何况这凶悍的剑意,与无名平和的气质截然不同。剑者观剑如观人,他有这分眼力自信。
只是此人能得无名剑招,想必两人关系非同凡响,无论谁死,终究会伤了无名,更遑论是自己执意挑起这战……
也罢,无名,今生欠你的,我来世再还。
“我叫……算了,叫什么都无所谓了,你只要知道,我是死在你手中前天下第一的弟子。我来——”
闻仲剑意大盛,目露凶光,“报仇了!”
滔天杀意搅碎风雪,化作比绝望更深沉的颜色,似要掩去天地之光。
而前方现任天下第一的无名,则扬声高喝道,“死者无名!败者不悔!”
“好一个死者无名,败者不悔!来吧!”
果然威力更胜,虽是同为一源所出,我却完全不是对手,甚至和无名对练之时,也不曾败得如此彻底。
“还不认输吗?!”
战中的两人,一者白衣依旧整洁,眉眼清冽,一者发冠早已凌乱,满身伤痕。
闻仲咬紧牙关,缓缓说道,“我说过,这一战,不是胜负,而是生死!”
风雪再起,两道清光再现,又是同出一源的听雪剑招,手中长剑再难支撑,登时断裂。
断刃四射,掺杂在风雪之中,无形的剑流在此刻隐隐现出原形。
机会!
第六百四十章 师兄弟相见
越是精妙的招式,强大的高手,便越难发觉自创招式之中的破绽。
多次观摩无名施展,再加自身体悟,闻仲终究抓住了那近乎无解的招式之中,转瞬即逝的破绽。
松开断剑剑柄,一把紧握地上重剑,倒刺登时刺入手中。
踏步上前,咬牙拔出地上重剑,窥准风眼之处,重剑独臂赤红双眼,一举击溃漫天剑光!
破碎的剑刃飞出,划伤了对方脸颊,也因反震之力,手中重剑脱手而出,登时鲜血淋漓,好不凄惨。
无名也首次口呕朱红,但……手中剑尚在!
好一个天下第一!
如此剑招反噬,竟还能保住剑身完整!还能握住剑!
胜负虽已定,生死还未分!
闻仲吞下藏在口中的秘药,一股暖流自丹田涌向四肢百骸。
登时踏步上前,胸腹中剑同时,握住左臂末端,奋力拔下!
竟是从中抽出一根棱刺!随即生生拍进对方左胸处!
“哈哈!为了胜你,我可是不惜日夜忍受刺骨之痛!”
“这场天下第一之争是你胜了!”
“但这生死之局,是我……赢了!”
他拔掉刺穿身体的剑,只感大仇得报,浑身舒畅,不顾已有松动的雪层,大笑不止。
无名踉跄后退,看着他,神情恍惚,忽的一口鲜血呕出,吐出一个沾满血迹的事物,笑道,“嗬……哈,恭喜……”
突变的声调,闻仲脸上喜悦瞬间凝结,再凝神细看。
对方脸颊划伤部位,一番大战,风雪摧残,此时又遇热血浸润,竟出现了剥离现象。
他一怔,蹒跚向前,扑向倒下的身影。
微颤的右手,顺着血迹揭开那层薄薄的事物,面具之下,赫然是曾以为不会再见的面貌!
“怎会……是你?!”
惊见眼前一幕,闻仲满心不可置信,“怎么可能……这种东西,你怎会……不可能……血别流了……对!药!我的药能止血……药……”
“这面具是我准备的。”
“当年师父终究动了感情,担心两人无法发挥全力,于是在决战前,托我找来这人皮面具。”
“在师父死后,我磨砺自己,只为有朝一日取而代之,于是为他挡下所有挑战,但……他真的太强,太强了。”
“我年纪三十七,已算是巅峰的时期,可我依旧看不到胜算。”
“我本以为此生再无望争夺天下第一,直到你来了。”
天无刀说到这里,嘴角上扬。
“好师弟,你果然如我所想,一路得胜,虽说中途做了蠢事,险些让我失望。”
“好在,你最后,还是做到了。”
看着闻仲掏出数瓶药粉,尽数倾倒在无名伤口之上,试图止血,他摇了摇头。
就算止了血又能怎样?
终归要死在自己手中,这位师弟总是这样分不清轻重。
学剑时如此,报仇是如此,如今又是如此,可偏偏这样的人……
余元深吸口气,回复情绪,“我送信给他,说我苦劝无果,你执意要报弑师之仇,还望他开口解开这个误会。”
“但他这么单纯笨拙一人,又怎会巧辩是师父一心求死,而非他杀了师父呢?”
“我送信,本是希望他能念及和你的一点情义留手,以免……哈,师弟,你的资质让师兄我羡慕了。”
无名一身白衫已是染红,不知是血已止住还是血已流尽,直到此时,闻仲哑声问道,“为什么?”
余元想了一下,开口说出了一个故事。
“很久以前,有一个剑客,三岁练剑,十一艺成,十五出道,历时三年未逢一败,弱冠之年便已问鼎天下第一剑。”
“后来他老了,剑道上再难突破,经验虽在,气血却隐隐开始衰退。”
“老人不甘心一身剑艺失传,再无进展,于是收养了一个孩子。”
天无刀眼神微露痛苦,迷茫。
“这个孩子天资聪颖,然而终究只是凡人范畴,无法超越他。”
“于是老头放手了,任孩子闯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