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沈夜手掌摊开，一面清水组成的镜子出现在手心之上。
镜中之人是他十二三岁时的模样，显得稚嫩、青涩，和他记忆中那个威严肃穆的大祭司相去甚远。
“果然是被投入矩木核心之后……咦？我对法术的掌握似乎提升了许多？”沈夜心中惊疑，旋即凝神感悟，顿时发觉自己对于术法道则的感悟上升了不止一个台阶。
他前世只花了十几年的时间就站在了人界的顶点，靠的是神血带来的绝佳资质天赋，以及心境蜕变后的强大道心，至于他本人的灵魂悟性，反倒只能算是一般天才的程度。
可是现在，他的悟性竟然不输身体天赋！
沉吟片刻，沈夜很快便想到了答案：“虽是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但第一世的记忆被封还是让我的灵魂蒙尘，去除枷锁后，我终于拿回了本应属于自己的悟性，不，应该还要远远超出！”
这就好比负重修行，拿去负重后，身体自然身轻如燕。
他的灵魂蒙尘，久被尘劳关锁，一朝去除尘埃，自是照破山河万朵！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守卫紧张而又敬畏的声音。
“大祭司大人！”
房门推开，一个仪态威严，让人不敢直视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华月赶紧行礼：“紫微尊上！”
大祭司自然不会在意她，而是用审视的目光在沈夜身上打量，微微颔首道：“你倒是运气不错，不仅成功经受神血考验，还消弭了病患，料想余生是不用再受浊气蚀体之苦！”
沈夜直视他的眼睛：“如此说来，我还要感谢你了？”
大祭司眉毛一挑，对沈夜的态度有些惊讶，但很快便神情漠然的说道：“这倒是不必，如果你无法适应神血，在你身体崩溃之前，为父多半会将你送去生灭厅，制成流月城的第二個活傀儡！”
一旁的华月听得心脏一紧，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因为，流月城的第一个活傀儡正是她自己！
没有记忆，没有过往，被赋予的唯一意义就是守护沈夜，作为他的兵器而存在。
现在，连她存在的唯一意义都差点被剥夺了吗？
沈夜微微颔首：“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倒不让人意外。”
这座神裔之城，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因浊气侵蚀而肢体残缺，在痛苦中哀嚎死去。
从某种意义上说，将身体改造的活傀儡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不过，还是太残忍冷酷了！
见到沈夜的表现，大祭司着实有些惊讶了，但还不等他出声，便听见沈夜问道：“小曦呢？”
大祭司眼中泛起一丝波动，但很快便平复下去，用平静的口吻说道：“她的运气没你这么好，虽被神血治愈了浊气蚀体之苦，但是，身体永远也无法再长大，每隔三天，记忆便会消失，重新回到被投入矩木前的那个雨夜！”
沈夜眼睑低垂，自语道：“这样吗？”
大祭司眼睛微微眯起：“本座本以为你会歇斯底里的憎恨痛骂，亦或麻木不仁，如此反应，当真是让我惊讶！”
“憎恨？这种情绪有用吗？不过是暴露自己的软弱！”沈夜走下床榻，淡然从他身边走过，向外走去，“至于小曦，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华月亦步亦趋的跟在沈夜身后，大祭司则是目光复杂的看着沈夜的背影，仿佛第一次认识自己这个儿子。
直至那身影彻底消失不见，他才自嘲一笑：“永远不用长大，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外界，北风呼啸，凛冽刺骨，这寒风吹拂让沈夜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以他之法力，自是许久未曾体验过这种寒冷了。
流月城居于北国天穹，终岁苦寒，除浊气蚀体之苦外，严寒也是他们的大敌。
走在城中，难以看到几个行人。
“什么上古神裔，不过是一群老弱病残罢了！”沈夜轻叹。
他们现在的处境倒有些像是第一世的恐龙，虽然强大，但早已被这个世界所淘汰！
就在这时，夹杂着愧疚与欣喜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阿夜，阿夜！”
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激动的朝他跑来，虽然眉眼还未长开，但已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几个侍从心惊胆战的在后面跟着：“小姐，慢点，慢点啊！”
沈夜眉头微皱：“沧溟，你的病还没有好转，怎么能到处乱跑？”
沧溟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却丝毫不提自己病症的事情，只是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为了我，伯父也不会那样对你们，让你和小曦妹妹……”
沈夜轻轻摇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不必自责，这件事本就与伱无关！”
紫微大祭司虽然地位尊崇，但在其之上还有流月城城主。
前世，沧溟因浊气罹患绝症，为了尝试用神血之力治疗，沈父提议，将同样患病的沈夜和其妹妹小曦送入矩木核心做实验。
但正如他在他那父亲面前没有任何说话的份，沧溟这城主之女其实也无法做出任何改变。
他们这些小辈根本没有自己选择做主的权力，更何况，前世的沧溟在名义上虽是他的主公，但实际却是一直为了他的理念奔走，甚至——付出生命！
如果不是沧溟以生命为代价重创心魔，他前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消灭砺罂。
得知己如此，他怎能苛求？
第2章 困境的根源
沧溟轻轻咬着嘴唇，流月城人口稀少，而城主之女又地位崇高，少有同龄人接近，她唯一的朋友便是沈夜。
因为自己的缘故让沈夜遭难，对她而言自然是无比痛苦的事情。
见沧溟还在胡思乱想，沈夜转移话题道：“城主大人是否从我和小曦身上找到治愈你病症的方法？”
沧溟轻轻摇头，故作轻松：“谁知道呢？他们大人总是神神秘秘的！”
见沈夜面色凝重，这次轮到沧溟转移话题了：“你是去看小曦妹妹的吧？我们一起去吧！”
一间精致、明亮，充满童话幻想的房间。
“静萍姐姐，今天过后，这三天的小曦就没有了，又重新变回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小曦吗？”粉雕玉琢、如瓷娃娃般精致可爱的小女孩坐在床的边沿，踢着小腿问道。
一旁的侍女眼中满是怜惜：“不要胡思乱想，小曦就是小曦，不会变的！”
小曦有气无力的点点头：“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小曦没有忘记哥哥，哥哥也不能忘记小曦哦……”
房门推开，沈夜和沧溟并肩走了进来。
再次见到小曦，即便是以沈夜的心性也有些难以自持。
毕竟，前世正是他自己亲手杀死了小曦！
“哥哥！”小曦一声欢呼，乳燕归巢般投向沈夜，挂在他身上，满眼期待的问道，“哥哥，你还记得小曦吗？”
沈夜压下心中纷乱的思绪，摸了摸小曦的头：“当然了，哥哥怎么会不记得小曦呢？”
“嘻嘻。”小曦从沈夜身上跳下来，又有些害怕的往他身后看了看，“爹爹、爹爹没有来吧？”
“放心，哥哥以后不会再让你被抓走的！”
……
离开房间，刺骨的寒风迎面扑来。
“小曦、沧溟、流月城……”沈夜在心中低语着，因重生而带来的些许浮躁情绪已然消散。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上一世几乎已经做到极致了。
就是再重来一次，也未必能有更好的结果。
一路沉思着回到房间，华月将门带上，静静的侍立在一旁。
沈夜坐在椅子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
虽然有了第一世的记忆，但他并不后悔前世的所作所为。
这就好比第一世，如果华族遇到濒临灭绝的危机，需要牺牲其他族群才能换来一线希望，比如某盎撒族，他绝不会有任何迟疑！
当然，他也不是那种灭绝人性之徒，如果能够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他自然愿意去做。
只可惜，就目前的处境来看，很难有其他破局之法。
流月城目前的困境有两个。
第一，流月城有天帝布下的结界；
第二，族人无法适应浊气。
光看这两点，其实并不是没有破解之法。
伏羲结界可以通过修复伏羲丢弃的昭明神剑来破开。
至于浊气，即便不依靠魔气侵蚀，也能通过寻找或者抢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类清气浓郁之地安放族人。
真正让他感到棘手的，是天上那位的态度！
虽然那位天帝是以避免五色石和矩木等机密外泄为由，在流月城外设下结界，让流月城从此与世隔绝，但他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对方是在淡化神农尊神的影响。
上古之时，三皇并立。
可如今，世间只闻天皇之名，地皇、人皇早已成了传说。
甚至于，远古时期兽族战败之后，神族并未赶尽杀绝，而是让其退至异时空，最后发展成为魔族，而作为兽族创造者的神农自然背上了一些不太好听的名声。
就连女娲后裔，在许多地界也被冠以妖之名号。
放在前世，他可能还不太理解伏羲这样做的用意，可结合两世记忆，他对此倒是有了些猜测。
盘古大神开天之后，精气神分化为世初三皇，但遗泽却远不止如此。
如果谁能继承盘古正统，说不定就能接收余下的气数、底蕴。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部分推测，而且，他也并不认为以天帝的位格会过多关注他们这种小虾米。
可是，有些时候上位者的态度就已经决定了一切。
哪怕伏羲不怎么在意他们，可架不住伏羲手下的人忖度他的心意来讨好他。
他前世之所以要让族人魔化，也有出于这方面的考虑，让供奉神农大神的部族堕为魔族，令其污名化，对于天上那位来说，这种“反面教材”或许才有存在的必要。
想到这里，沈夜轻轻摇头，摒弃杂念，重新思考起出路来：“我如今的悟性远超前世，有没有可能将实力提升到以力破局的层面？”
他前世其实并不怎么在意自身修为，毕竟，矩木中的神血最多只能坚持一两百年的时间就会消耗殆尽，除非他能在这短短时间内获得抗衡神界的力量，否则，修为再高也无济于事。
也正因为如此，他前世才会在短短十余年时间里达到人界顶点后，又转过头去钻研偃甲、符箓、阵法，丹道，打算通过这些“旁门左道”觅得一线生机。
但他很快便摇了摇头：“不行，这根本不可能做到！”
他并非妄自菲薄，实在是世初三皇的伟力太过浩然伟岸了。
虽然他没有见过三皇出手，但他前世执掌过神剑昭明一段时间，作为天帝曾经的佩剑，神剑昭明中还星星点点的残留着伏羲的大道拓印。
那种苍茫无垠的威能，是他再强大亿万倍也无法触及的！
“前世虽然在很多方面都已经做到了极致，但那只是在规则之内，要想寻找新的出路，必须打开格局才行！”沈夜右手无意识的在桌面上捻动着，心中则是暗道，“要将目光放眼到整个六界，最好是能引发六界动乱，这样，神界才不会将太多精力放在我这种小卒子身上……”
就在他想着怎么惑乱六界的时候，眉心命宫突然一阵颤动。
命宫乃性命之宫，是精、气、神以及意志凝聚之所，沈夜自然不敢怠慢，赶紧将神识投影到命宫中。
命宫一片苍茫星海，繁星点缀，各星域间隐隐相连，勾勒出一幅璀璨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