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现在回想，那里应该是一处类似传承的地方，在那山洞之中较偏的地方有两座骨架，看起来是一男一女，穿着的只是普通百姓的衣衫。”
“如果猜的不错，他们……应该算是我的生父和生母。”
“我并不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但也能猜测几分，大概是我父母带着我远行的时候停留在了那具有传承的山洞之中，他们的凡人之躯如果只是暂坐在山洞之内是不会触发禁制的，只是……”
慕映开口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有半点死皮粗肉的细腻纤手，“我是天生剑体，在我娘抱着我靠近那洞内潭水时，我的存在触发了属于那传承禁制的一切，他们便被困在了那里，直到死去。”
“而我……却因为和洞内的传承契合，走上了仙途。”慕映开口说着，语气一如既往的冷冰，“我算是从在襁褓之中便在修炼灵气，加上洞内传承灵气充沛，天生剑体让我即使没有半点修炼的意识也能修炼灵气，也算是比寻常修士，早了快五年。”
所以她才是有史以来最年轻强大的剑仙……苏泽默默想到。
慕映继续说着，“在我完全继承了传承内的一切后，我的修为就以到化神，再然后出山，传承内的碎片也让我学会了说话，只是与人的交际却没有多熟练。”
苏泽听到这里眼底浮现了几分了然。
原来慕映前辈一向的冰冷竟是这么来的。
“具体算算，她竟算是我第一个，相处了许多时间，有过许多回忆的人。”慕映开口说道，“我一向都是冰冷的，所以我心中所想，不去承认我是她的师尊，或许是我觉得，如果是师尊的话，未免有些严肃。”
“我……更倾向把她当做我的一个朋友，如今万年以过，她便是我在那个年代极其少数的故人。”
现在就连那故人，也都逝去了……苏泽默默想着，然后静静看着慕映。
所以慕映前辈才在那女子的灵身散去之后，不惜诅咒发作，也要全力的修复强化封锁那石门的灵气。
她还拾起了那一柄灵剑，白皙的手上染上了细沙的脏污。
苏泽瞥了一眼慕映握剑的那只手，原本白皙的手掌已然出现了几分沙土的颜色。
原本苏泽觉得，在慕映为故人表现的有所怅然的时候，她的形象才更像是一个人……
可现在，听完了慕映前辈的话之后。
或许这位在典籍里都有所记载，照耀了一个时代，如仙人临尘的女子，和常人的距离，也没有那么远也说不定。
倒是苏泽先轻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口说道。
9 鸽子
“其实我倒是觉得，那位……前辈怎么说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不是么。”
苏泽继续开口说道，“我也并不是说这件事本身并不值得感伤，我只是觉得，怅然也好，悲痛也罢，方才在那山洞里的时候，那位前辈所说的分明是见到前辈你之后，便无须在多说些什么了。”
“她的灵身本就是以执念幻化，现在消散而去，虽然也有灵气不够的理由在其内，但更多的，毕竟也是执念的了却，没了执念，自然也就不用在这世间多逗留了。”
苏泽伸手挠了挠颈脖，“那位前辈艰苦维持灵身的目的，也只是为了在见一眼前辈你而已。”
听着少年轻缓温柔的声音，慕映眼底有些波动的情绪也算是轻轻缓和了一部分，她微微颔首，“兴许……是如此吧。”
“至于前辈所说的，因为和人的交流较少，也没有什么故人……”苏泽说着，轻叹了一口气，“我是觉得，前辈你现在反正也已经可以暂时离开我的洞天了，如果前辈你有兴趣的话，大可以在走出去和别人交流一下。”
“虽然前辈清空剑仙的身份还是最好不要泄露了，但前辈的相貌如此出众，如果只是说说话，我相信世间还是没有什么人会拒绝的。”
“或者你可以从我们认识的人开始，秦云仙、白千凝还有现在大概还在晚清峰睡觉的那只笨猫，当然了，还有我，只要前辈你有所意向，我想我们都是很愿意和前辈你说说话的。”
苏泽慢慢说着，慕映的视线也渐渐落在他的身上。
苏泽也知道自己这只言片语，大概还是没法好好安慰一个人的。
按照他的经验，也按照他前世的处事方式，安慰女子比较好的方法，就是陪伴，还有聆听了。
这两点他都能做到，至于慕映所说的，没有多少故人……
“也不知前辈你有没有兴趣。”苏泽开口说道，然后朝着丹田洞天的角落招了招手，随即一把乐器便朝着苏泽飞来。
“要不我为前辈弹奏一首？凡人里有很多文人雅客喜欢借景借物借乐抒情，或许前辈听听小曲，最好再在外面还在飞行的灵器上坐着去，外界还是夜色，东域虽然不是满月，但月色也还算皎洁。”
“说不定前辈的心情能稍微平复一些，也不一定？”苏泽开口说着，他的手已经按在了乐器的粗弦之上。
慕映看了一眼苏泽手上那新奇东西，想着这乐器也许是这万年沉睡以来新兴的玩意，她看了一眼苏泽手中的吉他，再看了一眼苏泽真诚的表情。
“嗯……”一声轻巧的声响从慕映的鼻腔传出。
……
灵器翱翔在云际之间，天上一弯皎月悬挂，散漫天星点缀。
空间裂隙打开后片刻又合上，苏泽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好好的横坐在了飞行灵器之上，他怀里抱着一把找能工巧匠打造的乐器，然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眼神还带着几分茫然的女子。
女子端坐在飞行灵器的另外一侧，她并没有学着苏泽横坐在灵器之上，一席带有浅浅层次的裙摆摇曳，白发如瀑般倾泻，皎洁的月光在她周身仿佛披上一层白纱，如月下女神。
或许应该说是少女？毕竟慕映在古籍的记载是二十岁消失，想也是在那一年遇敌，然后身负诅咒陷入沉睡，如果按照苏泽对秦云仙说过的话，现在慕映前辈的年龄也不过二十而已。
甚至还比苏泽小一岁。
苏泽如此想着，也只得无奈笑笑，他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清空剑仙，然后低头看了一眼在这皎月之下，显得有几分反光的琴身。
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别人的面前弹奏吉他……
本来是想第一个弹给师尊听来着，可毕竟慕映前辈现在的情况特殊，如果这一次能稍微让她情绪缓和一些，怎么说……也算是值得？
毕竟他现在的一身修为，还有可以拯救师尊的希望，几乎都是慕映前辈带给他的，如此想来，倒也值得。
慕映瞥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苏泽，看着他还在低头看着琴身的苏泽，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待。
倒也没有经过多少思索，苏泽就伸手按住品丝，然后在琴弦上拨弄了一下。
虽然他从来没有在他人面前弹奏过，但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心理准备而已。
谪仙体质带来的绝对悟性和天资，已让他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成为了一个乐理大师，对于这把琴的掌控，也已经随意的像控制灵剑一样。
一道道悠然柔和的琴音传出，慕映听见那琴音之后，便稍微愣了那么一瞬。
其实现在弹奏，最好还是以这个世界的音乐为先的好，但苏泽即便在戏班子长大，但他却并没有多少时间去和乐团的先生们相处，再加上戏班子通常演的也都是类似青官斩驸马这一类的剧目，可以契合现在气氛的乐曲，还真不多。
所以即便慕映可能不大适应，苏泽还是选择边弹边唱了。
他的声音条件其实也还不错，小时候跟着师父学唱戏武生，也是因为师父看中了他当时清脆嘹亮的嗓子，甚至害怕他的嗓子给弄坏，连鱼都不让他吃。
苏泽回想起以前在戏班子的生活，也微微笑了笑，很快前奏弹完，苏泽便轻轻开口。
他唱的歌是在前世听过的流行乐，虽然可能没有什么营养，但苏泽觉得，其实那首歌挺契合现在的情况的。
只是这歌唱多有几分暧昧，不过慕映前辈应该是不会误会才是。
一位乐理大师演奏的琴声自当是悠然好听的，少年轻轻开口，嗓音也温柔平淡。
“我喜欢一个女孩
长发样子很可爱
她从我的身边走过去
我的眼睛都要掉出来
她喜欢一个人走
她说朋友并不多
我很愿意做你的朋友
你来决定是那种朋友
美丽的鸽子鸽子我喜欢你
小时候我就知道会遇见你
可爱的鸽子鸽子不要在意
这首歌你就随便听听
美丽的鸽子鸽子你要飞哪去
面朝大海然后春暖花开
可爱的鸽子鸽子别太在意
长大后我一定来找你。”
10 古井
东域的天气一向都挺不错的，翌日清晨苏泽听见门楣发出吱呀的响声之后，便知道是谁来了。
他睁开了眼睛，和站在自己床边的林晚清对上了视线。
“师尊你回来了。”苏泽和林晚清对上视线之后便开口说道，脸上带着几分微笑。
站在苏泽身边的林晚清美眸落于他身上，“我离开的这几天，你可有好好的努力修炼。”
大致的意思，就是我离开的这几天，你有没有离开朝天阙，去找别的女子。
“自然是谨听师尊教诲，没有四处乱跑。”苏泽由衷的开口说道，去寻找那所谓清空剑仙传承的一事他并没有和师尊说，毕竟没有必要。
听见苏泽的话后，林晚清便了然的点了点头，她一向十分相信苏泽，脸上的淡漠也就收敛了几分。
林晚清负于背后的双手轻轻揪了揪身后的裙摆，她轻呼了一口气，随即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意。
“我回来了。”
“那……”苏泽似乎是若有所指的开口，他一边说着一边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床铺。
如果把身边的猫猫给丢到一边的话，床上还算是有大片空位的。
“不许胡思乱想。”林晚清敏锐的察觉到了苏泽的想法，便面色浅粉的开口说道，“快些起来了，今天的天气不错，为师……给你带了早餐。”
林晚清开口说着，然后忽然伸手，抓住了苏泽的胳膊，大概是想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可谁知苏泽反手便牵住了这柔软细腻的小手，林晚清转头看去，恰好对上了这逆徒视线。
苏泽朝着林晚清眨了眨眼，“师尊，要不弟子弹琴给你听吧？”
……
纯白一片的洞天之内，一向清醒的慕映静静坐在小方桌边，手上半开的话本子也不知多久没有再翻一页了，那一向尤其好用的书拨在手边桌面上静静平躺着，看起来尤其安静。
慕映的表情还是一向冰冷淡然，只是被她轻轻捏住产生褶皱形变的页脚，表达了她心里复杂的思绪。
短短两天发生的事，比她沉睡万年经历的还多。
不过也是，这万年来她不就只是在沉睡嘛……
和故人生死别离的情绪已经淡化些了，毕竟苏泽说的也不错，她的执念也只是想再见一面而已，而今执念消散，应该以是不留遗憾了才对。
可即便心里能稍微接受一些这样的想法，但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啊……如果当年没有因为见证邪修残害世人，立下斩尽天下邪修的大誓，是不是就不会在当年一战，身中诅咒，是不是就不会和当下一样，睁眼闭眼间便是亘古的万年，转头看去错过了太多。
或许有我在的话，她就不会因为修行的问题而强行渡劫……慕映这般想着，也无奈的摇摇头，因为她很了解自己的那位故人，虽说当年教导她修行的时候还算顺利，可慕映是十分清楚的，以她的天资能修炼到化神，就已经是十分不错了。
可总归……还是十分遗憾的。
自慕映记事起，便是无尽的修炼，直到自己有所成就，才从那承载了她几乎所有记忆的传承内走去，抱着满心的好奇，却因为修为之间的差距，还有自己多年没有和人交流，落下的这冰冷的性子，换来的就只有人们的阿谀奉承。
到头来真正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那么寥寥两人而已。
转瞬间，慕映的就又想起了现在大概还在洞天外和他师尊你侬我侬的小子。
万年的沉睡过去，虽然慕映还有些不习惯，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说拥有记忆里知道现在，除去刚刚消散的那一抹执念外，便是那小子了。
慕映又想起了昨晚的淡淡琴音，还有他唱的那一首歌。
按照慕映的经历，她能听出来苏泽所唱的曲子和她出世那会驻足在戏楼外的曲子有很大的不同，也不知是不是她沉睡这么多年，新兴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