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你马勒戈……”
咳~
咳~
“我操你……”
唔~啊~
“龟儿……”
“下去。”
噗通~
随着最后一名二等兵掉进才挖好的战壕里,425团一营一连七班十人再加一个山东兵齐家铭全躺地下了。
便在这时,靠近仓库门的地方传来拉枪栓的声音,林跃起脚往前一踢,连鞘的九四军刀倏忽远去,狠狠地戳在动枪的士兵胸口,那人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抱着刀柄击中的部位扭曲打滚,疼痛哀嚎。
死寂,现场一片死寂,只有天空落下的雨水拍打着四行仓库前的泥泞,劈啪作响。
杨德余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没有想到七班的人这么没用。
不,不是七班的人没用,是那家伙的手脚太重了,基本上正面挨一拳或一脚就爬不起来了。
他哪里知道,这还是林跃收了一半力道的结果,不然真放开了干,地上的十几个人得打死一半。
老算盘用双手把盖住眼镜的头发拨开:“他……他真打赢了?”说完还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似乎是想获得一个肯定的答复来证明自己的结论是真实的。
羊拐抽回自己的袖子,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后面老葫芦摸摸自己的脸,还在回味刚才偷别人孩子冒充市民被林跃揍得那一拳。他旁边的端午呆呆看着满脸泥泞,嘴角流血还不服输,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再战的朱胜忠,心说来自安徽保安团的杨树生真没有骗他,那家伙太厉害了,从小到大他就没见过这么能打的人。
李想挣开了杨树生的束缚,跳到壕沟外面,冲仓库门口听到外面打斗声出来看热闹的425团士兵骂道:“狗娘养的的,输不起吗?要开枪是不是,来,打死我,让过路的老乡看看,中央军都是一群什么杂碎,打日本人不成,窝里横杀自己人是一把好手。”
一句话说得仓库门口的524团士兵羞愤难当。
这小子还挺有种的。
林跃回想起李想拿着汉阳造要跟骑兵中尉拼命的一幕不由笑着摇摇头,又看看后面壕沟里扯李想裤腿儿的杨树生,感觉这俩人还真是一对不错的CP。
然后,他走到丢军刀和手枪的地方,拿起精工腕表戴好,随手把九四式军刀丢给羊拐,道声“给你了”,拎着两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朝李想走去。
同一时间,仓库那边冲出一个戴眼镜,着少校领章的军官。
“干什么?都干什么?忘记谢团交代的任务了?构建防御工事呀。”
524团的人一看上官志标来了,赶紧散开去做事情,搬麻袋的搬麻袋,运弹药的运弹药,挖枪孔的挖枪孔……
杨德余靠过去想要解释:“团附……”
“丢人现眼。”
上官志标没有理他,走到林跃跟前说道:“谢团叫你过去。”
林跃抬头看了一眼仓库天台,把南部十四式往李想怀里一塞,朝着仓库大门走去。
说起来,524团的人是看不起外面那群逃兵的,但是当林跃看向他们时,一个个都低下头不敢跟他对视。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往后几天自己做点啥事都有人在后面唧唧歪歪,那还不烦死?
他往上走时,正碰见谢晋元的传令兵七月往下走,许是在上面看到他把朱胜忠那些人揍得满地找牙,目光里带着浓浓惧意。跟班儿小湖北就强多了,冲他嘿嘿一笑:“你真厉害。”毕竟都是机枪连来四行仓库路上收拢的逃兵,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算是一路人。
林跃揉揉他的头,上了三楼。
七月指指他的背影:“你认识他?”
小湖北抹了一把顺着头发淌到脸上的雨水:“嗯,他待人很好的。”
七月一脸茫然,待人很好?七班班长朱胜忠和山东兵齐家铭那群人听了怕是会有意见。
林跃来到天台,调试高射机枪和马克沁重机枪的士兵全都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他,想来对下面发生的事也有耳闻。
一个人打趴下一个班,这种事说出去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林跃没有理他们,走到东边的水塔前面。
谢晋元已经从上面下来,身边站的是机枪连连长雷雄。
“你叫新(什)么名字?哪个部队的?”
“姓林名跃,湖南保安团新兵。”
湖南保安团的新兵?
谢晋元一脸古怪,保安团什么战斗力,但凡在部队里呆过几年的都知道,什么时候保安团的新兵也能一人干趴下524团一个班了,就算跟日本人打了好几个月,88师死了好多弟兄,新补充的兵员素质太差拉低了部队战斗力,那也不可能是一个保安团新兵能够蹂躏的。
“听说你一个人杀了半支小分队的一(日)本兵,还救了一个女学生?”
“听小湖北说的吧?”
林跃注意到雷雄有些不服气,呲眉瞪眼盯着他,想想也难怪,机枪连往这儿赶的时候半路遭遇日军部队,即便遵照谢晋元不要恋战的指示迅速撤离,却还是丢下7具尸体,至于敌人……最多死了三个。
一支机枪连还没他一个人杀的日本鬼子多,现在一营一连又打输了肉搏战,倒下一地,现在还有爬不起来的。中央军嫡系德械师的人给一保安团新兵干成这样,说出去不丢人吗?
“你很不错。”谢晋元操着一口广式普通话道:“但系打架斗殴就系不守纪律,不守纪律就要接受惩罚。”
林跃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抹了把雨水,望团附大人说道:“怎么?团附也看上这把枪了?”
他把南部十四式手枪往地上一丢。
“记得曾经有位团长,不,师长跟我说,小日本的东西他用不惯,不知道谢团附用不用得惯。”
“你……”雷雄怒了,一个新兵敢对中校这么讲话,简直目无尊长,要放在平时少不了关一星期禁闭。
谢晋元伸手拦住雷雄:“你说的系(是)哪位系(师)长?”
“他比你小,说了你也不认识。”林跃耸耸肩,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废话:“谈正事,请问谢团附,你觉得守卫四行仓库,打一场漂亮的防守战,真能换来外国人的同情,在布鲁塞尔会议上答应给我们支持吗?”
“这系(事)你系(是)怎么知道的?”谢晋元脸色骤变,因为无法理解一个保安团新兵为什么知道委员长命令他们打这场保卫战的目的。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我想听听谢团附对这件事的看法。”
“军人,当以护国安民为系(使)命。现在日军在这片土地上烧杀抢掠,辱我姐妹,任何一个合格的军淫(人)都应该有为国捐躯的觉悟。我谢晋元不求闻达,不问净(政)治,我所能做的,就系(是)不惜血染京袍,也要朽(守)住脚下国土,卫我新(身)后同胞。”
从字面意思看,可以说慷慨激昂,但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总有种叫人想笑场的感觉。
“你说的对,军人当如此。”林跃说道:“但是如果以生命为代价的付出最后换来了一个失败的后果,这样的牺牲是否值得?”
“值得,只要能杀鬼子,524团……不,整个88师,愿战至最后一人。中华男儿,最不缺的就是骨气和热血。”
雷雄很是不爽,什么时候一个20岁出头的新兵敢质问一名中校团附了?
“打鸡血是救不了国的,你们的热忱和牺牲,在上面得人眼中,不过是谈判桌上的政治筹码。关键是,在指望用四行仓库保卫战打动外国人这件事上,注定是一次失败的押注。有个人曾经对像你一样的军官讲过这么一句话------我们总说,我们是最能吃苦耐劳的民族,吃苦耐劳不光是挨饿吧?我见过把自己捆在树上吃喝拉撒睡的日军,我还见过累死在脚踏车上的日军,自封的优点,会害死我们的。”
“王八蛋……我毙了你这个扰乱军心的日军奸细。”雷雄去抽腰里的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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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八章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谁知道下一个瞬间,一道寒光抹过,然后是身后传来的“哆”的震响。
他摸摸被风割得生疼的脸,又看看后方堆叠起来的弹药箱外兀自震动的匕首,脸有点白。
“先讲我是逃兵,又盖日军奸细的大帽子,除了恶语中伤,还会别的吗?”林跃扫了一眼雷雄身后举枪指着他的两个上等兵说道:“如果我是日军奸细,你们已经是死人了。”
说完不待雷雄回话,转身往楼梯走去。
“你们想的是如何让牺牲变得有意义,我想的是怎么让更多人活下来,所以,你只管考虑怎么打好接下来的仗,只要我不扰乱你524团的部署,最好别来管我,除非你想少死几个日本鬼子。”
雷雄扯出了腰里的驳壳枪,刚要往林跃后背瞄,谢晋元直接给他按了下去。
“这个人跟那些逃兵不一样。”
跟雷雄、朱胜忠、齐家铭等人不同,谢晋元对林跃的看法更成熟,从他的身手来看,毫无疑问是一个打鬼子的好手,从刚才的对话来看,绝不是下面那帮大字不识的逃兵能比的。
武力值高,有谋略,理智,善良,有这样的人在四行仓库,之后的战斗中或许能帮上大忙也说不定。
“团附,他能力再高,也要听你的才行啊,如果下面的逃兵都跟他学,那还不翻天呀?”
“如果多几个这样的淫(人),或许今晚我能睡得踏系(实)一点。”
“团附……”
雷雄和谢晋元的对话林跃听得清清楚楚,甚至两人的表情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得亏谢晋元把雷雄的手按下去,不然那位机枪连连长不死也已经残废了。
像雷雄、朱胜忠这种人,不惧牺牲,愿意守四行仓库是好样的,但是一码归一码,如果执意杀他,那当然不会坐以待毙。毕竟任务是营救逃兵班的人,他完全可以等524团的人撤入租界再出手。
从天台下来的时候,老算盘、老铁、羊拐等人已经进入仓库,南边的门开了,几个士兵正将苏州河的水运进仓库储存,以备战时饮用。
南门那边是苏州河,苏州河那边是英租界。
四行仓库的北边一片漆黑,枪炮声此起彼伏,突然点亮天空的不是烟花,是熊熊战火。
四行仓库的南边霓虹闪烁,歌舞升平,河岸上行人往来,车响叮当,赌场门口进出的是名媛绅士,不远处的戏台班子磬铙齐鸣,而胜利酒吧二楼的阳台上,eva穿着红色吊带裙在唱《夜莺》。
林跃过去拍了端午的后背一下:“好听吗?”
“好听,真好听。”
当发现问话的人是林跃时,这个有点耿直有点怯懦的年轻人赶紧偏头,不敢跟他对视。
“林跃,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李想带着杨树生由北门走过来,问完这句话看到南门那边的景象愣住了,很明显,俩人也没有想到一河之隔的那边犹如天堂。
“我没事。”林跃拍拍他的肩膀:“刚才好样的。”
说完话,他走到堆放棉服的地方坐下,拿出送韩怡过河时借来的《飞鸟集》,无视524团士兵或惧怕或愤恨的目光借着灯光细细翻阅。
不一会儿,羊拐看腻了对面的光怪陆离,走到距离他不远的弹药箱坐下,拿出刚刚获赠的九四军刀,用裹头的毛巾擦拭上面的血迹。
“你这么干,就不怕他们杀了你?”
羊拐说这句话的时候,朱胜忠正坐在墙角一口一口啃着干粮,不时朝二人坐的地方瞄一眼,表情不怎么友好。
林跃头也不抬地道:“他们的敌人在外面,不在里面。”
叮~
溜溜~
伴着一声脆响,一枚硬币由二楼掉下,滚到羊拐脚边停住,他顺手拿起来放在掌心打量。
老算盘翻身跳下,走到他面前讨好道:“劳动你,把它还给我吧,那是我的命根子。”
羊拐把手里才擦干净的军刀往他脸前一横。
老算盘踌躇一阵,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一只怀表递过去:“祖传地。”
羊拐把怀表接在手里看了看,刚要丢掉硬币,忽然瞥见林跃伸手,便把硬币冲他-->>
一丢,完了心安理得地把怀表揣兜里。
老算盘硬着头皮走到林跃跟前:“兄弟,你是文化人,讲道理,把它还给我好不好?”
“想要啊?”
老算盘点点头:“想。”
“去把那个搬开。”林跃指指身后的保险柜,完事揉了揉已经不怎么疼的脚踝,把靴子穿好,顺便感慨一下体质是个好东西,还得多加几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