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为啥出现这种变化,一,皇上在燕山以少胜多击败了四卫营,二,他在后宫开学堂,亲自给才入宫的小太监上课,某种程度上讲,那些人也算是天子门生了。三,他许诺无视来历和身体缺陷,只要他们能证明自己有能力取代朝中文臣武将,便会给他们相应的官职和称号,还说这叫竞争上岗。
皇上在内宫大势已成,曹化淳很清楚,要想保住官位,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
有些话,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阉党现在算是完了,接下来皇上要干的是……东林党,不只因为这群家伙利益受损胆敢吐槽、软抵抗改革,还因为皇上已经意识到东林党、浙党、楚党等会成为他集权的障碍。
而韩旷,既是内阁首辅,又是东林党核心人物,拿他来杀鸡儆猴最合适不过。
站在曹化淳的立场上,要么被罢官然后抄家,要么成为万岁爷的尖刀和挡箭牌,识时务者会选择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林跃望韩旷道:“奏疏所写内容是否属实?”
“皇上。”
噗通~
韩旷跪倒在地:“皇上,臣那位同乡酒后胡言,做不得数。”
林跃说道:“我暂不追究你那位同乡的罪,现在我问的是你默许之罪。”
普通百姓,要说对皇上的命令不爽,发发牢骚,吐吐槽,他当然不会介意。可是这些攀附皇权搜刮民脂民膏,出了事又把责任全推给皇帝的官油子,敢对自己损害他们权益,让利于民的改革内容发牢骚,那对不起了,请你去死。
既然他们依附皇权获得人上人的生活,自己及后代享受到了普通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优待,那么……因为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而与皇权对抗,杀这种人,林跃是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来呀。”
堂下带刀侍卫上前。
“把韩旷推出午门外砍了。”说完话,他把第二道奏疏丢在锦衣卫指挥使洛养性面前:“严刑拷问韩氏族人,我要他们把这些年贪墨的银钱都吐出来。”
哗~
全场哗然。
这就要把内阁首辅杀了再抄家灭族?他也太狠了吧。
朱国祯和钱龙锡上前一步,为韩旷求情道:“皇上,请皇上三思。”
“来人,将朱国祯、钱龙锡一并推出午门斩首。后面的事,洛养性,你知道该怎么做。”
“臣知道。”那边洛养性额头的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大殿里鸦雀无声。
来真的?一场早朝杀三位内阁成员?首辅次辅全砍了?
这杀性,简直前无古人。
朱国祯和钱龙锡一下子瘫软在地,没有想到求了一下情会惹来杀身之祸。
他不但是个昏君,还是个暴君。
殿前侍卫没有给他们更多思考空间,架起三人就往外走。
事到如今韩旷算是看明白了,假皇帝的传言是不是出自自己那位同乡不重要,皇上这是要血洗东林党以暴力手段推行改革。
林跃蔑视堂下众人:“从今天起,各州府所呈奏疏,俱交司礼监批阅。”
说完这句话,他径直往后面走去,跟班小太监帮忙喊了一声“退朝”。
这是要废除内阁制吗?
一些人觉得韩旷落得这个下场也有点自寻死路的意思,说皇上是个冒牌货,不管他是或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那都是碰都碰不得的逆鳞。
一些人看向曹化淳,心想难不成又要出一个“九千岁”?
岂不知曹化淳委屈的要死,要说万岁爷的精力和决断力,那简直……完全不像一个20岁出头的年轻人,好几次他都怀疑外界传言是不是真的,因为自从毁容后,皇上的身体素质非但没有下降,反而强到让人发指,说话做事风格也与在信王府时有所差异。
不过他不敢说呀,以前不敢说,现在更不敢说了,没看韩旷只是听同乡发了顿牢骚,自己啥都没说就惹来杀身之祸么。
皇上用东林党弄倒阉党,没成想又把他推上清洗东林党的战车。
另一边,林跃根本没把杀掉三位内阁成员当回事,瞧瞧万历往后的时代,朝堂里这些王八蛋都干了些什么?一天天就知道党争内斗了,今天杀了三个他还嫌少呢。
当然,因为韩旷精神崩溃,长度达到理想的十八,他心情大好,那就少杀几个吧。
接下来的一个月,针对“假皇帝”流言的调查惩处扩大化,从内阁成员到街道巡检抓了一大票人,多到诏狱都塞不下。
朝廷命官怨声载道,普通百姓兴致高昂,毕竟“无官不贪”这种理念已经深入人心,官员进去的越多,街上的炮仗越热烈。
八月发生了一件大事------周皇后被废,坤宁宫(此时张嫣已搬去慈宁宫)一干宫女太监皆被杖死。因为根据锦衣卫追查所得线索,假皇上的说法最早是由坤宁宫传出去的。
八月十五那天,受兵部控制的金吾左卫和羽林右卫异动,但是还没等出现更恶劣的情况便被宪兵营和神机营镇压,兵部上至尚书,下到主事,或杀头或灭族或罢官,事后除尚书和侍郎由别部老臣接任,下面主事全换成了内廷第二十五衙门博学监里管理能力突出的年轻太监。
以现在的情况,不仅是朝野震动,而是官场恐惧。龙椅上那位爷开了太监治学的先河不说,连正经官位也开始分派给用起来顺手的太监,什么祖制,什么先皇教诲,他都不放在眼里。
事到如今,朝堂里的文官也看出来了,为了改革能够推进,皇上是下定决心对文官集团动刀子了,没啥缓和余地,要么乖乖分出手中权力,要么抄家灭族,男丁发配边疆为奴,女眷成为慰劳边军的免费官妓。
八月底,林跃干了一件事------修书,修的是什么书?历史书。
这历史书上没写别的,写的都是元蒙入主中原后对“低等人”的镇压和屠戮,比如初夜权,屠城,奴役等事迹,再加上现今北方建奴对辽东地区平民的袭扰,破坏以及杀戮。
他又命令在全国范围内推广这本书,科举,以及官员的升迁、考核都要加入这本书里的内容,强调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现代社会,这个道理是否太极端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但是放在封建社会,那自然是堪比真理。
然后来到了九月。
九月上旬的崇祯帝表现相对低调,他忽然不上朝了,真把各地奏疏都交给司礼监曹化淳那些人批阅。
满朝文武以为他是不是又转了性子,这是火把脸烧坏了的后遗症吧?
只有满桂知道,皇帝在忙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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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三章 朕要灭女真
备战。
京师备战。
九月初,满桂、侯世禄得一道密旨,在两个月时间内将部队操练得兵精马壮,如有半分懈怠,提头来见,与密旨一同到达的还有足量军饷及新到一批鸟铳及数门红夷大炮。
红夷大炮这东西是城防和攻城利器,军中有点资历的人都见识过,然而与以往的红夷大炮不同,新运来的红夷大炮重量更轻,校准设备更复杂,甚至配备了一种风力和风向检测仪器,以及新的校准方法------由内廷兵仗局火药司专人传授。
鸟铳就更奇怪了,多了扳机和一种前所未见的击发装置,不再是用火绳控制,改由燧石引燃炸药。
这种燧发鸟铳射速快,准确度高,比原来的火绳枪高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前面还多了套筒,能够安放刺刀,不过燧发鸟铳数量不多,上万人的部队只分到一百杆,而皇上的命令却是要他们用这几十上百杆燧发枪训练出一支千人规模的枪兵部队。
因为密旨语气十分强硬,即便心存疑惑,满桂和侯世禄亦不敢怠慢,配合专门指导射击的宦官,日夜操练枪兵和炮兵。
与此同时,大批锦衣卫缇骑与东厂番役骑快马出京师,沿运河流域南下,对区域内大商人、地主栽赃陷害,以怀疑皇上身份的罪名实施抓捕,按照其身家定制赎金,交够钱放人回家,交不够钱杀人灭族。
直到这时那些心思活泛的文臣才反应过来,皇帝去年南巡,真的只是沉溺享乐?或者像民间谣传那样,是去杭州找他在做信王时就喜欢的女人了?
搞不好都是障眼法,不然他怎么对南巡途中当地豪绅如数家珍,现在派出锦衣卫缇骑和东厂番役敲诈银钱?关键是“怀疑君王身份,传播谣言”就是欲加之罪,连内阁首辅和次辅都砍头灭族了,杀几百个地方豪绅又算得了什么?
另外,锦衣卫缇骑和东厂番役在抓人的时候会宣读圣谕,号召那些家贫如洗的农民揭露有功名在身的乡绅富商偷税作奸之行为,作为回报,杀掉乡绅富商后罚没的土地会均分给举报者。
一时间富人自危,穷人欢腾,大量抄家所得银钱沿水路成箱成箱运往京城。
九月末,有老臣上奏疏斥责皇帝乱来,说这是动摇国本的行为。
“崇祯帝”的回答是,朕要的就是动摇国本,因为大明江山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是来一剂猛药,破而后立,还是在风雨飘摇中等待轰然崩塌那天,全看这次折腾,你们这些文臣,是选择跟朕共度难关,灭女真全族,还是继续阳奉阴违,自己看着办。
然后,那位老臣就被砍了脑袋,诛十族。
他把文臣和以文臣为核心的豪绅集团杀个血流成河的同时,对武将极力安抚、厚赏。
之后,最先站出来的“识时务”俊杰不是朝里的文臣武将,是以懿安皇后为首的后宫妃嫔及留在京城的宗室子弟,为了表示对皇帝的支持,自愿捐出俸禄一半给国库,以支援辽东战事及抚恤西部受灾地区民众。
一些聪明人算是看明白了,皇帝所做一切都是为给大规模战争铺路,以往大明在辽东战场都是被动防御为主,现在皇帝似乎有改变作战方针的意思,这些年养肥的文官及其代表的富豪乡绅集团,就是他眼里的财源------猪养肥了得杀。
拉武将,打文臣;均田地,灭乡绅;自从宪兵营一战成名,再战定京师,灭了兵部后,他又把拱卫京师的全部禁军的指挥权拿到手上,从九月中旬开始就一直搞大练兵,同时清洗部队里混资历的世家子弟和老弱病残。
再想想之前杀韩旷、朱国祯等人的事,搞不好皇帝是冒牌货的流言就是皇帝自己刻意放出来的,因为只有搞“文字狱”,才能将文官体系打穿,动摇这个经过200多年发展起来的最庞大的利益集团。
这个皇帝,太能折腾了!
一面加强中央集权,一方面分化文臣武将,一方面大兴文字狱杀富绅士族敛财,一方面拉拢抚恤平民以安内,一方面准备大规模战争,这家伙究竟有多心急呀。
他们当然不知道,林跃在《绣春刀》世界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必须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搞定鞑子。
有人佩服他的大手笔,自然有人说风凉话,大明皇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被文官集团大幅削弱的呢?答案是土木堡之变。
明英宗率军北伐,结果自己给瓦剌抓了,难不成这位崇祯帝登基才两年时间就想重蹈明英宗的覆辙?
关键是正统年间大明国力强盛,现在呢?
到了十月初,“崇祯帝”为数名宪兵营出身的心腹太监赐尚方宝剑,派往遵化、三屯营、蓟门、三河等地,满朝文武没人知道他们去干什么,但是从那以后皇帝不早朝了,政务全交给司礼监和接受过天子思想指导的博学监太监处理,俨然形成一个宦官内阁。
直到十月中旬大臣们才搞清楚“崇祯帝”的去向------京师禁军数万,只留下2000多人驻防,剩下的人全被“崇祯帝”拉出京城,进入燕山、南海子、西郊等地训练。
将近十月下旬,一则“崇祯帝”在演练途中坠马受伤,已送回紫禁城医治的消息传遍京师,一部分禁军由燕山、南海子、密云等地返回,这从侧面证明了消息的真实性。
那些因为“崇祯帝”这几个月“倒行逆施”积攒了满腔怒火的文臣后代拍手称快,纨绔圈儿喜庆得像过年一样------想要改变当前局势,北伐建奴,结果呢?自己从马背掉下来摔伤了,还真是出师未捷,哦不,他连师还没出就病了。
……
时间来到十月二十九。
山海关总兵府。
督师袁崇焕在大厅里来回走动,虽然背着手,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样子,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很慌,慌得不行……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皇太极绕过了关宁锦防线,取道蒙古,然后向南,于十月二十七攻破洪山口、大安口长城防线,进逼三屯营、遵化两座军事重镇。
不久前他命属下赵率教领兵驰援,希望赶在皇太极占领遵化前稳住局面。
赵率教嘴上说一定完成任务,但是事情真会如预期般顺利吗?
他有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就刚才的作战会议,祖大寿、吴襄等人说的话也很有道理,皇太极方面不知投入兵力多少,目标是何,如果将关宁军主力一股脑送过去,关宁锦防线势必兵力空虚,真要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计,后果就严重了,可如果不早作准备,万一皇太极玩真的,攻下三屯营、遵化后西进,那么京师……
听说这一年来,皇上加强了禁军的训练,但是那些人怎么可能与后金铁骑对抗。
不过以当前情况,也只能是随机应变,总之先摸清皇太极的路子再说。
“报……”
便在这时,耳听得外面传来一道带着三分急切七分惶恐的喊声,一名亲随小跑入内,半跪在地抱拳道:“督师……皇……皇……”
“慌什么慌,想好了再说。”
他身边的亲随那可都是打过仗见过血的,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过。
“督师,不是慌……是皇上,皇上来了。”
皇上?
袁崇焕闻言色变。
皇上不是摔伤了腰,一直卧病在床吗?怎么可能会来山海关。
“你给我再说一遍。”
亲随刚要复述,猛听得外面脚步声响,一个身披甲胄的年轻人由外面走来,身边还跟着四位带刀护卫,从浑身散发的气势来看,至少杀过几十人。
“袁崇焕。”
袁崇焕自然认得那张辨识度很高的脸,虽然不知道皇上为什么来山海关,但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能做的就是跪倒在地。
“袁崇焕见过皇上,吾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