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保安循声走近,发现是季胜利叫他们,神色一凛,不敢怠慢。
“季区长,您叫我们。”
在帝都搞物业的都聪明着呢,小区里住着什么人,谁得罪不起,物业经理心里跟明镜一样,而保安作为一线人员,自然会被要求记住这些人的脸。
“哦,是这样的,林磊儿跟我反应河边凉亭有人在吹萨克斯,对他造成了不好的影响,你们带他过去看看,尽量把人劝走。”
“好,您放心,我们这就去办。”
眼见保安答应,季胜利露出他招牌的国宝笑容:“去吧,好好说,别急。”
说完这句话他匆匆离开,因为刘静刚才打来电话,说刘铮叫人送来一堆复习资料,还有季杨杨喜欢吃的零食,她一个人拿不了,让他去小区门口接应,如果没有被林磊儿拦下,他现在都走到门口了。
“是凉亭里吹萨克斯那人对吗?我早就看不惯他了,没素质。”
矮个保安从季胜利那儿接过尚方宝剑,底气足了,腰杆儿也硬了。
就这样,林磊儿在他们的带领下朝着河畔凉亭走去。
与此同时,王一迪的妈妈和王一迪正在凉亭外面小声对话。
“这什么曲子?还蛮好听的。”
王一迪说道:“应该是《昨日重现》吧,很经典的老歌了。”
“妈妈之前也有注意这边的动静,不过离得太远听不清楚,还以为吹萨克斯的是一位中年大叔,没想到小伙子这么年轻。”
在王一迪妈妈的印象里,萨克斯属于三十岁以上男人的专属乐器,无论是电视剧里,还是演唱会上,萨克斯手的打扮都是礼帽、西装、皮鞋,如果再有一圈唏嘘的胡渣,忧郁的眼神,简直堪称完美,而年轻人嘛,还是玩吉他和电子琴相对主流一些。
“谁规定年轻人不能吹萨克斯了,那是我们学校的学生,跟我一级的。”
“跟你一级的?你认识他?”
“他在基础班,我在冲刺班,怎么可能认识……也不能这么说吧,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为什么?这小伙子在你们学校很出名吗?”
俩人正聊着,两名保安分开观望人群走过去。
“行了,别吹了,听见没有,别吹了。”
乐声停止,凉亭外的人议论纷纷,有人不解,有人皱眉,但凡在这里驻足听曲的,自然都是喜欢它的人,现在吹到一半给保安搅合了,能高兴得了吗?
这时王一迪注意到林磊儿的存在。
“哎,林磊儿,你也是来听林跃吹萨克斯的?”
“这个……我……我……”
林磊儿目光闪烁,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难不成告诉王一迪他去告林跃的状,报李铁棍数落她的一箭之仇------林跃给教育局写信恶心李萌等人,他找季胜利反映小区噪音的问题,没问题吧?
“现在没过10点,我的萨克斯有弱音器,并且我测过了,峰值也就62分贝,书香雅苑属于二类生活区域,6点-22点户外音量只要不超过65分贝就不算扰民,你们凭什么说我扰民?”
“这个我们不管,只要有业主投诉,物业必须做出处理。”
“谁投诉的,叫他过来跟我沟通,难道业主的投诉还能大过法律?”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就是不能在这里吹。”
“什么时候物业保安都这么牛了?”
话音一落,萨克斯的乐声再次奏响。
王一迪正准备叫她妈过去劝架,毕竟她爸是上市公司老总,他们家在书香雅苑还是很吃得开的。
然而随着前方传来一道“滚开”,只听噗通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掉进河里。
坏了。
她赶紧拉着老妈走进凉亭。
“有话好说,不要打架。”
“没打架,我只是要跟物业算笔账。”林跃扭着矮个保安的胳膊望王一迪说道:“你也是春风中学的学生,叫王一迪对吧。”
“你认得我?”
“张小宁跟我提起过你,帮忙打下110呗。”
王一迪妈妈赶紧按住女儿的手:“这么晚了,没必要惊动警察吧。”
“怎么没必要。”林跃说道:“萨克斯加弱音器掉河里基本废了,我买的时候花了一万二,总得有人赔吧。”
一万二?
矮个保安闻言一惊,一万二够他四个月工资了。
“你……这……这不关我的事。”
“不关你的事,那是我自己扔下去的?你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吗?反正这事儿是物业的责任,是你们两个保安赔钱,还是走公司的帐,那就不是我要操心的问题了。”
“咦,林跃?”便在这时,一道轻盈的女声传来,刘静提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挤进来:“这……怎么回事?”
林跃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述一遍。
刘静说道:“谁叫你们这么做的?好好沟通不行?怎么能动手呢。”
矮个保安一看区长夫人跟林跃认识,再想想一万二的赔偿金额,腿有点软。
“刘女士,这事儿……是……是您丈夫吩咐我们做的。”
“胜利?”
刘静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事儿跟她男人有关系。
便在这时,季胜利提着两个塑料袋靠过来,不明就里地喊道:“刘静,你干什么呢?”
“胜利,你过来一下,过来。”
他听得出媳妇儿的画外音,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凉亭旁边的花圃边,分开人群走进凉亭。
“怎么了?”
刘静说道:“这两名保安说是你吩咐他们处理凉亭噪音的问题。”
季胜利看了两名保安一眼:“是,是我叫他们过来的。”
林跃冷笑道:“怪不得俩保安有恃无恐呢,原来是季副区长授意他们驱赶我,果然,无论时代怎么变,狗仗人势这个词永远不会褪色。”
哗~
人群里响起一阵议论声。
“他是副区长?”
“保安是听从他的命令过来的?这就很好理解了。”
“这不是欺负人吗?”
“说你扰民你就扰民,不扰民也扰民,那啥两个口,啧啧……”
“……”
季胜利看向林跃,这才意识到吹萨克斯的人是他------那个老婆很欣赏的高三学生。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胜利搞不明白,围观者看自己的眼神,怎么那么像看反派?
刘静把林跃告诉她的事情复述一遍。
季胜利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起卡丁车场发生的事情。
他这是被卷进了方圆外甥和林跃的冲突啊,换句话说,林磊儿在拿他当枪使。
当然,这件事他也有错,那就是高估了保安的素质,他让二人带林磊儿过来交涉,没让他们动手啊。
“方一凡,你看什么呢?下课了还不回家,咦,磊儿,你也在啊?”
方圆的声音自桥头传来。
季胜利赶紧叫人:“方圆,你过来一下。”
“咦,老季?”
方圆挺高兴,没想到童文洁嫌俩孩子回家慢让他下楼迎一迎,居然还能碰到熟人。
“怎么这里聚了好多人,老季,发生什么了?”
方圆听到下面的人议论纷纷,好像说副区长,欺负人什么的,不过他没有多想,也不认为季胜利是以权谋私的那种人。
“方圆,那个林磊儿是你外甥吧?”
“对,没错。”
方圆看了不断往后缩的林磊儿和刚刚到场的方一凡一眼:“磊儿怎么了?”
季胜利说道:“刚才刘静招呼我到小区门口拿东西,下楼的时候正好碰到你外甥,他向我举报凉亭里有人吹萨克斯,涉嫌扰民,我也没多想,就让小区保安过来看看情况,试着交涉一二,看能不能别吹了,但是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得,把人家的乐器给丢河里去了。”
“季区长,真不是我们丢的,这事儿,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矮个保安一脸委屈,刚才他跟物业经理通了电话,经理明确地告诉他,凉亭里吹萨克斯那人是小区业主乔总的外甥,一周也就吹两回,而且外面包着弱音器,一般而言不会超过法律规定的标准,物业是没权力管的,退一步来讲,就算达到了噪音污染的等级,物业也只能劝阻,没资格没收人家的乐器,劝阻不听再考虑报警,这玩意儿都是岗前培训的必修课,如果他们两个拿不出乐器是林跃自己丢下去的证据,那么对不起,公司不会赔这笔钱,他们自己想办法赔偿业主的损失。
当保安的,一个月能有几个钱?新入职的才三千,老人四千多,还得支付房租、吃饭、交通等花销,一个月下来能攒2000块就很好了,真要自掏腰包赔偿损失,勒紧裤腰带吃半年草才行。
“是我让你们过来交涉的,可我没让你们硬来啊。”
凉亭外面那么多人,都说是保安拉扯林跃导致乐器坠入河道,他可不敢给保安顶雷。
“你们物业经理怎么说?”
“他……他说让我们自己赔。”
刘静说道:“应该是你们没有按照物业章程做事吧。”
矮个保安不服:“是季区长叫我们过来赶人的。”
“你可别乱说话,我什么时候叫你们赶人的,我说的是交涉、劝阻。”
事情发展到这儿刘静和季胜利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一万两千块,对他们家而言不算多,但是决不能息事宁人拿钱堵嘴,因为这么做了等于证明是他唆使保安跟林跃动粗的,毫无疑问这会影响他的声誉。
他不拿钱,物业公司不负责,让两名保安拿出一万两千块赔偿林跃的损失,他们又不甘心,同时很委屈,觉得我是看在你季区长的面子上才管闲事的,要是换成一般业主,鸟都不鸟他,为了少割肉,少放血,他们只能努力把副区长拉下水,跟围观者讲是季胜利让他们这么干的。
再然后,林跃是什么人?那可是睚眦必报的主儿,今天要是不解决,那肯定会闹个天翻地覆,警察,法院,互联网……以季胜利的工作性质,最好的状态就是认真做事,低调做人,事情一旦闹大,被领导训诫那是难免的,搞不好还要挨处分。
“老季,老季,你喊我过来到底为了什么?”
方圆听明白了事情经过,但是有点摸不准季胜利和保安的心理,不过看看这件事的“受害者”,越发心里没底,因为涉及到了林磊儿,以林跃的表现,知道真相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所以他急于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不过考虑到他跟季胜利的关系,又不能一走了之。
季胜利说道:“哦,方圆,我喊你过来是为了让你叫林磊儿告诉大家,是他向我举报有人在凉亭里吹萨克斯影响到了他的学习,我才过问这件事的。”
方圆转头看去:“磊儿,这件事……真是你做的?”
“小姨夫,是……是我。”
球踢到林磊儿脚下,面对众人质疑中带点不爽的目光,他有些惶恐不安。
“过来磊儿。”
方圆走下去把林磊儿带上凉亭:“告诉大家实情。”
“我……我……是我跟季区长说……说凉亭里有人吹萨克斯,吵得我没法学习,所以……”
季胜利松了一口气,这样起码可以堵住那些说他欺负人的嘴,事实真相就是如果不是林磊儿向他反映问题,他根本不会管闲事。
“呵呵,林磊儿,你说我吹萨克斯影响你学习?距离凉亭最近的是7号楼,二单元的一楼住着一个高二的女生,三单元一楼和二楼都有咱们学校的学生,他们都没有受到影响,怎么偏偏你5号楼的203有问题?而且方圆刚才也说了,他是看你跟方一凡回来得迟,才会下楼迎你们,所以你连家都没回,谈什么影响你学习?我看影响的是你的心情吧?”林跃道出了问题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