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蒋菁和宋医师离开后,房间里一片沉寂。
父子俩谁都没有先开口。
姜青玉摩挲着紫玉暖炉,找了条凳子在病榻旁坐下,就那么直勾勾盯着拒北王精神萎靡的面庞。
眼眶凹陷,皮肤发黑,脸上瘦的只剩下了一张皮……
不难看出,这个男人是真的快要倒下了啊!
“青玉,你我父子有很久没见了吧?”
拒北王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率先开口。
“是有几个月了。”
姜青玉也笑了:
“记得上一次你来紫烟院见我的时候,在门外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鱼池里的锦鲤都让你喂撑死了三条。”
“咳咳……”
“是么,父王可不记得了。”
拒北王从被褥里伸出一只干枯发黑的手,握上了姜青玉修长白皙的手,又道:
“你娘和青书走后,父王知道你一直对我有怨气,可整日待在屋内自暴自弃也不是条正路。”
“咳,父王也懂你挂念你娘和青书……”
“所以父王为你寻了一门亲事,女方家在京城,知书达礼,品行端正,外貌也不差,其父更是朝中的实权人物。”
“若是父王死了,府内再无人可以庇护你,也无人可以任由你好吃懒做,你便入赘京城,寻你的娘亲和青书去。”
“咳咳……也,也替父王向他们说一声抱歉。”
第四十章 拒北王姜秋水接旨
“这……入赘京城?”
姜青玉一时有点哭笑不得。
去京城见见娘亲长兄他倒是肯,可入赘……
算了吧。
他可不敢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睡大觉。
受人白眼倒也罢了,主要是怕睡不惯有女人味的床,更怕强势的媳妇半夜卷被子把他踢到地上。
“父王,我才十九岁,不必急着成家吧?”
“而且……”
“哪家的小姐会看上我这么一个草包公子啊?”
姜青玉在内心腹诽道:
以我的烂名声她都不嫌弃,肯定自身也多少有点毛病。
如果只是性格乖戾脾气臭倒也罢了,怕只怕平日里不检点,甚至……已经怀了身孕?
那世人对自己的同情可就又要多加几分了!
“胡说!”
拒北王冷哼一声,不怒自威道:
“我姜秋水的儿子怎么会是草包?”
“且不说别的,我看你那座青楼就打理的不错!”
姜青玉尴尬一笑:
“父王,你这话听着可不像是在夸我。”
哪有老子夸儿子青楼办的好的?
再说了,那家青楼都是丫鬟惊蛰在管理,自己只是个甩手掌柜,甚至连每月哪一位花魁出阁都不知道。
更别说每一位花魁的身段姿色冷暖手感什么的了!
您可千万不要误会。
我开青楼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
拒北王轻轻拍了拍姜青玉的手,感慨道:
“从小到大,你只求了父王两次,第一次是在你娘亲和长兄离开的时候,你要父王把他们留下来,至少一家人吃个新年的团圆饭。”
“对不起,父王没做到。”
“然后在下个月,你又第二次求了父王。”
“你要为父帮你在王城开一间青楼,并承诺不会告诉任何人这间青楼和你有关。”
“我答应了。”
“而且今天父王可以告诉你,我守住了承诺,有关将军醉的事情即使是你二娘、徐叔父王都没告诉,甚至都不曾在和你娘亲和长兄往来的书信上谈及。”
提及这一点,拒北王脸上露出了一抹傲娇。
毕竟将军醉是个鱼龙混杂之地,刚建立的那几年,若不是他在暗中照拂,怕是早被人牵扯出背后的利益链了。
彼时,姜青玉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至少,若是被二夫人蒋菁发现了将军醉和姜青玉的关系,一定会把王府搅得不可安宁。
“父王不管你开青楼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你是深藏不漏还是真的草包,父王只希望你平安一生。”
“去京城吧,孩子。”
“将军醉的女人你可以挑几个上乘的带走,父王和京城的未来亲家已经谈妥了,入赘的时候你可以自带三十位丫鬟,甚至在诞下长子后,还可以再纳两房妾室。”
“你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父王已经帮你安排好了。”
拒北王自嘲一笑:
“我已经对不住婉儿和青书,再不能对不住你了。”
“……”
姜青玉无言以对。
父王,真有条件那么好的入赘么?
你可别说了,再说下去我可真要心动了!
但……
荣华富贵从来都不是我的追求啊。
“父王记得我手中的这只紫玉暖炉么?”
姜青玉轻轻摩挲了几下手中的紫玉暖炉,然后把它放到了拒北王的掌心:
“当年我八岁,娘亲和长兄去京城已有一年。”
“临近年关,我发了几日几夜的高烧,全靠宋医师妙手回春才捡回了一条命。”
“宋医师说我身体底子薄,需要上好的暖玉养身体,否则今后还会出现类似的问题,可能会活不过三十岁。”
提及当年险些丢了一条命的事情,姜青玉脸上却没有半点后怕,反而挂着一丝笑意:
“我记得当时父王听了宋医师的诊断后,二话不说便披甲上马,连夜召集了三万轻骑,从并州浩浩荡荡赶到了青州,向兼任青州刺史的青江王景宣讨要被誉为天下第一暖玉的前朝玉玺。”
“是啊……”
想到当年的英勇事迹,拒北王脸上也是难掩笑意。
只见他手脚并用,比划道:
“当时景宣说什么都不肯交出玉玺,一直在城头上骂我是乱臣贼子,父王从小忠君爱国,听不得人污蔑我的清白,便下令放了箭。”
“三万轻骑皆是标配了箭壶弓弩,几轮齐射后,便有十万支箭挂满了城头。”
“景宣不比皇帝景宏,是个只知贪图享乐的草包,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下令让人回府去取来玉玺,平息干戈。”
姜青玉伸手为拒北王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父王威武!”
“用前朝玉玺当材料,为儿子做了个暖手的玉炉,普天之下也只有您有此魄力了!”
拒北王嘿嘿一笑,同样颇为自得:
“咳咳……”
“这都不算什么,不算什么,父王是个大老粗,从小落草为寇,最爱干的便是拦路打劫那些个富家子弟!”
“只可惜……”
忽然,拒北王话锋一转,神情低落道:
“父王老了,快要死了,爬上马背都费劲,再也不能庇护自己的儿子了。”
听了这话,姜青玉不禁微微捏拳。
他的怀中正有一粒九转金丹,只要拿出来便可为拒北王续命。
可如何解释金丹的来历却是一个难题。
而且,此事若是被二娘她们看出端倪,也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
正在姜青玉考虑要不要拿出金丹的时候,拒北王又开口道:
“青玉啊,我死后,你不要和你二娘斗。”
“蒋家在北境扎根很深,你二哥在军中的威望也远胜于你,你斗不过的。”
“而且……”
“父王几日前已经向京城修书一封,请求景宏念在往日情分上,敕封你二哥姜青剑为拒北侯。”
“景宏念旧,而且整个北境也只忌惮我一人,看在我快死的份上,我讨一个拒北侯,他一定会封一个拒北王。”
“届时,你便离开并州,南下京城,去见婉儿和青书,顺便见一见你的那位未来媳妇吧。”
“……”
姜青玉捏拳道:
“父王是在交代后事么?何至于此!”
“我刚才听宋医师讲了,九转金丹可以续你的命,一粒金丹多少银子,我们去买,买不来就带兵去抢!和我八岁那年你去青州抢前朝玉玺一样!”
“我就不信,天下那么大,我们拒北王府坐拥十五万精兵,还抢不到一粒金丹!”
话音刚落。
只听见有一个陌生的阴柔声音从门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