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与此同时。
青江之上。
当六祖离开后,船队上的众人又陷入了一个困境。
“接下来,我们该何去何从?”
一艘巨船上,熊家的那位皓月境女性熊盈一脸担忧道:
“京城,还去么?”
“被六祖方丈和星一大人共同镇杀的那头妖物和京城的那一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眼下我们不但得知了那一位纵妖吃人的秘密,还亲眼见证了妖物的陨灭,只怕已经上了那一位的必杀名单!”
去京城,无疑是自投罗网!
但熊珲却并不这么认为。
“去,为何不去?”
他冷冷瞥了熊盈一眼:
“我熊家满门忠烈,又和皇后娘娘出身的慕容氏世代交好,相信只要足够识相,皇室便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可是……”
熊盈仍是惊恐万分,想要开口反驳。
但熊珲却打断道:
“没有可是!”
“今日之事已经发生,在场那么多人,一定瞒不过皇室的耳目!此时你我不去京城,岂不是坐实了心中有鬼?”
“你怕死,想一走了之!可我们开在京城的赌石坊怎么办?熊家上下近万口人怎么办?一个个都能逃得掉么?”
“……”
熊盈无言以对。
一旁,熊兴一拳砸在了船板上,怒而沉声道: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么?”
“我们只当一切都没发生过?”
“哪怕那一位豢养的妖物差一点在青江之上吃了我们所有人,我们还得大摇大摆地继续入京,为皇室奉上玉石,表明忠诚?”
“贱不贱啊!”
熊珲冷哼一声,教训道:
“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为了家族延续,别说是犯贱了,便是让老夫主动成为妖物口食,老夫也不会犹豫!”
熊兴嗤笑一声,丝毫没有为对方留面子:
“这话刚才那头妖物还活着的时候您怎么不说?”
“现在它被星一大人和六祖方丈镇杀了,您反倒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简直可笑至极!”
“……”
熊珲脸上浮现一抹怒意,眼神有几分冰冷:
“你可以骂老夫,无所谓,但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老夫问心无愧!”
“你熊兴年少气盛,咽不下这口气?”
“可以,老夫教你!”
“要么你现在连窜两三品,步入摘星甚至养龙境,去京城门外直接大吼那一位的罪行,要么窜一品也行,步入曜日境后,家主你来做,一声令下,整个熊家都可以为你赴汤蹈火,哪怕老夫也可以陪你一起送死!”
“但如果做不到,你就得乖乖咽下这口气!咽不下也得咽!”
“否则……”
“为了避免你入京后惹事生非,为熊家带来灭顶之灾,老夫会亲手杀了你!”
最后一字落下,熊盈和熊兴皆是神情微变。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向来以和善待人的大长老居然会在此时露出如此狠辣的一面。
“大长老,我们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
“你来决定接下去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熊盈赶忙开口服软,同时扯了扯熊兴的衣角,示意他也消消气。
熊珲微微颔首,沉声道:
“现在老夫代替家主给所有人下一个命令,今日一切所见所闻,都给老夫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吐出去!”
“其他人老夫管不着,也管不了,但熊家之人,必须守口如瓶!”
“我们得罪不起皇室,更得罪不起那一位!”
这就是弱者的悲哀!
熊盈忍不住道:
“那六祖方丈呢?”
“他救了我们,我们非但不能宣传他的功绩,还要入京向皇室表明忠心,岂不是忘恩负义?”
熊珲沉默一下,微微眯眼:
“方丈宅心仁厚,一定会理解我们的。”
“而且……”
“得罪方丈,以他活佛的身份,哪怕心中不舒服,也肯定不会屈尊对付我们这几只蝼蚁和背后的熊家,可皇室……”
“你们别看陛下自从即位后一直励精图治,口碑甚好,也有容人之量,但实际上他这几年性情已经变了许多,尽管在朝堂上还算是个明君,但背地里却是个暴戾君主,每年单是因为一件小事而被他下令处死的宫女便不下百人!”
“一旦我们触怒他,整个熊家都将不复存在!”
熊盈和熊兴对视了一眼,无奈一叹。
懂了,合着欺负好人呗!
熊珲瞥了二人一眼,提议道:
“你们二人若是心中过意不去,认为对不住六祖方丈,可以用个人名义向南山寺捐一笔香火钱。”
“这笔钱家族会出。”
“但为了防止触怒皇室,你们还得以同样的名义向和皇室交好的北山寺捐同样数目的香火钱。”
二人点了点头。
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走出去宣传六祖斩妖的功绩,那是在打皇室的脸,是自寻死路,他们不敢。
但捐一笔钱却是顺手可为。
毕竟,做玉石生意的熊家向来不缺钱。
此时,船队之中已经有不少江湖人士经此一事后心生退意,一个个来到熊珲面前告辞离去。
熊珲也乐意让众人下船,和自己等人撇清界限。
毕竟江湖人士大多是侠肝义胆之辈,其中难免会有几个为了出名而不怕死的蠢人,万一坐了他们熊家的船入京,又在京城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只会惹来一堆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尽管路程只走了一半不到,接下去还有可能碰上流寇劫匪,但他还是没开口挽留提出离开的人,反而脸上堆出了赶人的表情。
当然,也没问对方讨回酬金。
“今日三艘沉船损坏不轻,其中两艘上有货物,你们负责派人将货物匀到其他船上,务必在两个时辰内再度启程!”
熊珲望向江岸,把目光投向了姜琅琊一行人:
“这里是青州,妖物之死瞒不过青江王。”
“老夫推测,青江王作为景氏一脉的嫡系,应该是清楚妖物身份的,想必他得知消息后,很快便会有所动作!”
“我们得尽快离开,迟则生变!”
熊盈蹙眉道:
“那拒北王世子和姜琅琊大将军一行人怎么办?”
“我们还要和他们同行么?”
熊珲脸上阴晴不定,最后叹了口气:
“老夫是想婉言将他们赶走的。”
“毕竟这位世子殿下这一次入京带了五百将士,人多口杂,很有可能会惹出祸事!”
“但以拒北王和青江王的恩怨,只怕这位世子殿下不会答应下船。”
下船走陆上官道,至少要赶五六天的路。
而以青江王的脾性,一定不会错过这个报复的机会!
熊兴冷哼道:
“那便给他们几艘空船,让他们自己走!”
“今日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那头妖物都差点要将我们所有人都吃进肚腹了,可我却看到那位世子殿下一直昏迷不醒,连六祖方丈和星一大人联手镇杀巨蟒之时都没眨一下眼皮子!也不知那么弱的身体底子,是如何率军打下北狄的?”
熊珲自嘲一笑:
“不管如何打下北狄,那都是人家父子的本事,轮不到你我说三道四!”
“罢了,还是将他们带上吧。”
“再怎么说熊家本族位于并州,我们得罪不起皇室,又何尝得罪得起拒北王了?”
……
同一时间。
当自己化身的六祖消失在众人视线后,姜青玉的阴身却并未立即回归本体。
而是来到了青江底下。
只见在水底一个隐蔽的天然洞穴中,有一个气息萎靡的曜日境正在盘膝疗伤。
尽管身处水中,但诡异的是,此人的衣袍却被烧焦得不成样子,脸上的面具也碎裂得只剩下一小半,身上满是灼烧的伤痕!
正是先前跃入青江企图逃之夭夭、最后却挨了巨蟒一记雷劈的陈丰。
但这一刻,姜青玉的目光却并不在此人的脸上。
而是在其左手。
因为那只手上,握着一枚正在发光的墨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