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笑声,随即又赶紧都捂着嘴,生怕秀容知道了生气。
柳氏大声道:“成,今年年底就成亲。”
秀容忍不住在里间喊道:“娘,为了表示对姑娘的尊重,咱们不是要矜持一下吗?”
柳氏斥道:“咱们要表示对姑爷的尊重,越快越好。”
秀容嘟囔着,这是有多恨嫁啊!
不过,他们还是把亲事定在来年二月去,一娶一嫁,还都在秦家办亲事,更热闹。而且秀瑶表示到时候她要回来的,如果现在成亲,她回不来,会遗憾的。
大家自然尊重她的意见。
时光荏苒,又是三年。
京城定远侯府,后院上房。
屋里女子痛苦的呻/吟声一声接一声,外面俊美的男人浑身紧绷着,虽然还强自镇定着,可额头冷汗淋漓,弧度优美的唇抿得笔直没有一丝血色,显示着他紧张得已经不能再紧张了。
小七来来回回的走,就算是被鞑靼包围的时候六哥也没这么慌乱的,六嫂可千万不要有什么事情才好。
他看到屋里有个产婆出来,立刻就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脖子,厉声道:“我六嫂到底怎么样了,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刀宰了你……”
那产婆白了他一眼,没有一丝惧意,反而哼道:“你们以为男人动刀子了不起啊,你们再了不起能生儿子啊?跟老娘动刀子,老娘见的血比你砍人流的多多了!”
说完,嗤了一声,推开小七就快步进去,“别耽误老娘的时间,老娘手底下还没有哪个产妇不是母子平安的呢。”
小七被她推得一愣,下意识地就让开路,一旁的黄精捏着稀拉的几根胡子嘲笑他,“放心吧,孙郎中不是说过夫人身子调理得很好,生个三胞胎都不成问题吗?”
这才双胞胎,没有问题的,淡定,淡定!
“你个黄精怪,谁要和你磨牙!”小七一转身走去安慰齐风了。
很快屋里又有人出来,这一次是秀芹,她早已经不是曾经那个柔弱的少女,岁月已经让她长成一个干练的主母,她一叠声地吩咐人送这个那个来,有条不紊,声音平稳清润却也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没有一个丫头会出错。
齐风坐在那里,紧张得手指都发抖,自己却不知道,还一个劲地说我齐风什么阵仗都见过,什么都不怕,秀瑶身边有那么多高僧开光加持的法宝护佑,定然母子平安。
要是大家知道向来狠辣冷峻的定远侯竟然会念佛,那大家都会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这定远侯莫不是被倭寇和鞑靼给换了?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响亮的啼哭,齐风蹭得就起身,还不等站稳,又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恰好和产婆撞在一起,那婆子大喝道:“作孽啊,这要是抱着孩子,还不给压扁了,侯爷可是要谋杀自己的亲子不成!”
诸人都冷汗哒哒的。
齐风忙赔礼道歉,那婆子才满意地出去净手喝茶了。
而屋里秀芹指挥着另外的产婆帮忙,收拾胞衣的,给孩子洗沐的,然后把两个孩子都抱起来给累得筋疲力尽的秀瑶看。
她转首看齐风冲进来,虽然知道不合规矩,不过却也替秀瑶高兴。想着妹妹生了一对双胞胎,在鬼门关走一遭,若不是孙郎中一直用药给她调理身体,就她那细瘦的身板,双胞胎可会要她的命呢。
秀芹也就没管,让人将屏风立好,帘子拉上,免得有邪风侵袭,然后带了人退出去,留下夫妻二人和孩子在屋里。
齐风看着脸色苍白的妻子,心疼得好像有把刀在心口剜一样,他斜靠在床上,将她抱在怀里,柔声道:“如今咱们也儿女双全了,以后还是不要生了。”
谁知道秀瑶却一嘟嘴,娇嗔道:“那怎么行,如今我身体调理得正好呢,再说已经生过两个孩子,以后生孩子就不会那么辛苦了。我还想要两个呢。”
她的后院没有人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每天就是在家里处理家务、和女儿玩玩,生意的事情都用不到她了,她无聊得很。现在有俩小孩儿,正好打发几年时间,等他们调皮起来她就可以再要一个。
齐风亲了亲她的脸颊,“我就是心疼你。”
“你好好的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你,就是心疼我了。”结婚这些年,他们其实算是聚少离多的。
五年前太子突然没了,皇帝大恸,身子骨就不行了,心神疲惫之下就难免出现各种问题,倭寇和鞑靼们就虎视眈眈,又行骚扰。也就是那时候,齐风被重用,两年前还被封为了定远侯,专门镇守北边边防,一年也就回来三个月。
他不在家,她和姐姐、弟弟带孩子作乐倒是也悠闲,只是难免要记挂他。
秀瑶睡了一觉醒来,身体恢复了很多,就听见外面丫头轻声笑道:“咱们家的庶吉士舅老爷来了,还不快去瞧瞧夫人醒了没。”
秀瑶立刻出声道:“是三弟来了吗?快让他进来看看外甥。”
十八岁的秦扬玉树临风,俊雅非凡,还穿着官服就匆忙来了,一进门就被外甥女齐媛媛缠上,秦扬就将她扛在肩上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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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亲!”齐媛媛见到娘亲立刻就扑上前,看到床边的两个正吃嘴唇的小肉球不禁好奇得看起来,目不转睛的,忍不住用手戳戳他们的小脸蛋,捏捏他们的手指,一阵阵地发出惊叹声。
秀瑶就不管她,和秦扬说话。
丫头给她垫高了靠背,给秦扬上了茶就退出去。
秦扬就叽叽喳喳地给她说一时之间姐夫判若两人,“之前还黑脸炭呢,突然就变成白面郎君了,那个人逢喜事精神爽,那个枯木逢春,那个笑得合不拢嘴……”
秀瑶抿了唇笑,“小心你姐夫听见你笑话他。”
秦扬立刻正色道:“我笑话了吗?我才没有,我是为我姐夫高兴呢。如今可是儿女双全呢,他让人在府外大街上撒钱呢,哗啦啦的,那些铜钱,大家都说下金钱雨了呢。哈哈。我姐夫就是在事关姐姐的事儿上才大方,平时……嘿嘿,抠得紧。”
大家找他出去喝酒,他每次都是说自己没钱,钱都在媳妇那里把着呢,人家说不用侯爷请,别人请,他又说总喝别人的酒不好意思,难免要回礼,还是不要去的好。
所以满京城都知道定远侯抠门,而且惧内,而且从来不喝花酒,要是去喝酒,也得打发人回家禀明了夫人,得到了允许才行。
不过,除了秦扬,也没有一个人敢当面笑话他的。
定远侯那杀伐果断,横眉冷目的样子,大家可是心有余悸呢。
若不是他浴血奋战,这京城就曾经差点被破城了。
出了月子,侯府就给双胞胎哥俩办满月酒,家里因为老秦头病得厉害,秦大福和柳氏走不开,是不能来的,秦业和许二妮、秦显和妻子陈氏、秦产和妻子冯氏、秀容和女婿荆亮等人已经结伴前来,除了给小哥俩做满月酒,顺便要带媛媛回去住些日子,让柳氏夫妻和老柳头夫妻稀罕稀罕。
秦显一直没考中秀才,失意之下去酒楼喝酒,醉酒之后被酒楼的二小姐赵秀娥算计,成了好事,结果一次就有了孩子,不得已必须成亲。如今已经有个两岁的儿子。
秀瑶见过二嫂,很是精明的一个人,处处压着大嫂一头,听秀容说对母亲都有所不敬,只是因为她生了第一个大孙子,所以柳氏反而处处容忍她。
这一次他们来京,孩子在家里有老两口带着,赵氏说要来京里好好逛逛,看看侯府的风景。
可一旦来了,看着打扮得神仙妃子一样的侯夫人,不怒而威的态势,她倒是一下子被打击了气焰,原本还想要如何如何的手段,一点也没敢使,尤其是看秀瑶管家的时候,那么干脆利索,恩威并施的,吓得她倒是老老实实的。
秀瑶就趁着他们来京的时候跟秦显商量,“二哥,你也别总靠那个秀才了,我让你妹夫给你捐了个监生,你不如就直接去参加今年的乡试吧,考了那么多年,读了那么多年书,若是再不中,只管好好地在家操持家业也是。”
秦显感激不已,甚为自己荒唐的行径后悔,弄了个野蛮婆娘回家,没少让娘生气,让姐姐妹妹们跟着操心。
谁知道秦显也是个特别的,秀才屡试不中,举人一考就得,第二年的会试、殿试……又是个二榜进士,虽然没有秦扬成绩好,却也是个进士出身的尾巴,不是同进士。
这一门双进士,可不是摆设的,秦家一下子就成为大乡绅之家。
而秦显被擢选为庶吉士,在翰林院和秦扬一起历练,赵氏就和秀芹等人一起,她倒是也规规矩矩的。
后来秦显被上司看中,想要将家里庶女许给他为二房,赵氏这才怕了,哭哭啼啼地去跪求侯夫人做主。
秀瑶也只给秦显说要么就休了赵氏,要么就真心待她,反正他是被设计的,休了也正常,若是不休,那就要好好过日子,至少在她眼前就尽可能如此,有别的心思,也离了她眼前去折腾,免得她看着闹心。
秦显便暂时绝了那□的念头,只是想起自己在酒楼包间喝酒,那赵氏竟然就敢偷偷溜进去算计了他,想起来总归是意难平,后来他也成了封疆大吏,让赵氏在家伺候公婆,他则在外面置了二房,总归是不在事儿多的秀瑶跟前,也没人管他,逍遥得很。
后来赵氏想开了,主动给他纳妾,只要求保持自己正妻的位置,秦显倒是成全她,日子反而过得也和顺了。
而秀丽如今已经嫁给了周沐,那小子自从被秀瑶伤了心,被秀婷算计之后,越发看秀丽善良温柔。就向秀丽提亲,可秀丽爹娘不在家,只有柳氏和秦大福为她做主。张氏和老秦头却不乐意,毕竟他们和周家还有仇呢,虽然这些年周家已经夹着尾巴做人,周小利更是亲自登门道歉,老两口还是觉得咽不下那口气。
后来周沐几次登门,感动了柳氏,觉得冤家宜解不宜结,毕竟多年前的事情了,劝公婆放开心怀。况且,秀丽也喜欢周沐,两人既然两情相悦,长辈自然要成全的。
秦产倒是也乐意,所以就算老秦头和张氏有点不舒服,亲事却也如常办了,只是秀婷难免要闹腾。毕竟秀丽是她的堂妹,如今堂妹做正房,她反而是妾,说不出的别扭。
后来柳氏又出头,跟周家商量,许秀婷多一点的嫁妆,让她嫁一户丧妻的人家,秀婷想了想,倒是也乐意,拿了那丰厚的嫁妆欢欢喜喜地去了。
而二叔一直在秦家货栈呆着,也出了两次海,见了世面,眼界开阔,人也活泛了很多。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因为不生育而被婆家休掉的婆娘钱氏,将她带回来,明媒正娶做了妻子。
没曾想,这钱氏跟着秦二贵,两个月竟然就有了身孕,足月生下了一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她喜极而泣,取名多余。
虽如此,却也视若珍宝。
秦产跟秀瑶说了一件八卦事儿,他此番来京城给她贺喜,钱氏特意找了他说话的。
“大爷,你如今是咱家的脊梁骨,我们都知道这家业是你跟着大娘大爷家赚下的。我和我儿子没有一点贡献,我原本也没曾想会有个儿子,如今既然有了,少不得将话说明白了,免得日后大家有什么嫌隙。”
“这家业是你的,我不妄想,多余是你兄弟,还望你以后能帮衬他,待他是亲兄弟,他得你教导,也比如不会做那不义之事的。”
秦产倒是没料到继母会如此直来直去,虽然有点不习惯,却更欢喜,反而因此敬重钱氏为人,并且保证,“母亲放心,多多既然是我亲兄弟,那有我的自然就有他的,若是他出息日后读书,那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若是不能读书,守着家家业,千亩良田也自然是有他的。”
钱氏喜极,若不是秦产退走,她倒是要拜谢的。
秀瑶闻言,也觉得也终归是上天眷顾,二叔也能重新享受一回天伦之乐了。
只是那二婶的结局,说法不一,连秦产都讳莫如深,秀瑶自然也不想知道了。
五年后的四月,春光暄暖。
秀瑶正在家里理信,女儿媛媛正在教训小哥俩,嫌他们淘气,力气又大,弄坏了好多玩具。
而最小的女儿正晃晃悠悠地走路,嘴里嘟囔着,唱别人都不懂的儿歌,时不时地趁着奶娘看不见就捡起地上的一点东西就塞进嘴里,然后一脸得意地皱着鼻子眼睛地笑。
秀瑶微微地笑着,摸索着家里来的信。
如今二哥在外做知府,三弟在吏部做给事中,大哥和秦产在家掌管家业。
秦产和冯玉兰两人情投意合,倒是儿女双全,冯浩然到底还是娶了顾家的一位小姐,他已经是举人,只是会试无望,也就绝了念头,在家里带着打理家业。顾宁也有书信来,他在江南做过河道又去了盐道,如今又在河道,也是天子信臣。
二姐和徐振宜如今也在京里,徐振宜已经得齐风提携在五军都督府任职。
如今两文两武,秦家的风头无二,从张氏、柳氏都被封了诰命,得秦扬努力,连姥娘李氏也得了个诰命夫人。
好日子就这样如水的过着,虽然有波澜起伏,却也不是惊天骇浪,一家人有苦有乐,日子过得很是有滋味。
原本秀瑶最担心的是大哥,大哥忠厚善良,只是一只没有子嗣,终归会让人指指点点的。
原本娘是想将赵氏的儿子过继给大哥,赵氏也乐意,毕竟她又生了一个儿子,可许二妮不同意,她觉得赵氏心思不正,想要秦扬的儿子。
可秦扬尚了郡主,孩子是不可能过继给别人的,他同意,郡主李思变可不同意。
(李思变原本是公主封号,自幼充当男儿养育,文武全才,养成了骄纵的性子。她自济南府一遇,就属意秦扬,要招秦扬为驸马,秦扬却觉得做了驸马不能做重臣坚决不肯。后来李思变一气之下,请降等为郡主,不曾想皇帝竟然也答应,成全了这段姻缘,如今夫唱妇随,和乐得很。)
后来许二妮就想了个法子,将秦业灌醉,然后找了个相貌周正,人有点懦弱本分的婢女翠儿,让她去伺候了秦业。后来倒是有了身孕,虽然秦业生气却也没法只一心扑在生意上。
许二妮就让那婢女翠儿在家里养着,结果一胎生了个儿子将许二妮欢喜得比自己生了还开心。
那翠儿原本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有吃有喝有衣服穿就觉得是神仙的日子了,倒是也没别的心思。
谁知道后来日子久了,倒是被有心人挑唆,想要争个名分,柳氏就做主想让她做个小,许二妮却又不肯,找了挑唆她的人闹了一场,又许了她一些首饰衣服,将她远远的嫁了。
如今那孩子也已经四岁,许二妮待他倒是比亲生的还亲,当做心肝宝贝,柳氏怕她宠坏了,还要特意管管。
“娘亲,娘亲,爹爹让人送信来了。”
秀瑶发呆的时候,媛媛欢快地跑过来,手里挥着一封信,小哥俩在后面抢,抢不到就拽她的裙子,最小的妹妹柳湘就摇摇晃晃地嘟囔着也跑过来,“娘,娘娘,娘……”
秀瑶拦住了小女儿湘湘,大女儿齐桃源就趴在她膝盖上帮忙打开信,小哥俩就趴在她后背上玩她头上的钗环,叮叮当当,闪闪发光的,真好看。
媛媛将信展开,奶声奶气地念道:“帝崩,三哥入宫……”
秀瑶一怔,只觉得脚底一股凉气一下子窜到了脑门上,她立刻吩咐丫头将护院都唤来严加防护侯府,又急急地命令去给大姐和二姐家送信,让他们紧闭门户,不要随意走动,加强府内护卫。
……
就算是多年后秀瑶回忆起来,都觉得那是一场惊险异常的宫廷之乱。
她和孩子们在齐风被羁绊宫中的时候,在家丁护院的保护下,逃得一劫,才有了后来的富贵齐天。
那年,帝驾崩,无子,将先帝的另外一子一孙召来京中,想从中挑选一位德才兼备者位储君。
子既是郑王、孙既是李存久,李存久乃贤王遗腹子,贤王因先帝年间宫闱之乱而被赐死,子孙被贬为庶人,死的死散的散,到最后就只有李存久曾因齐风姥爷保护,得以活下来。
郑王以皇叔身份逼宫,欲击杀皇孙李存久,齐风早先有觉察,得了消息立刻带人封锁宫禁,缉拿郑王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