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二奶奶更欢喜了,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个好孩子,招人儿疼!你说了算。”
上菜了,几个丫头流水一样过来,秀瑶看既有大鱼大肉,也有精致小菜,可能人家是为了照顾她平日吃不到,所以才上大鱼大肉的,他们这样的人家,估计大鱼大肉不爱吃的。
正要吃饭,一个丫头疾步走到门外:“二奶奶,三奶奶过来了。”
冯二奶奶一听,脸色顿时一沉,缓缓放下筷子,沉声吩咐:“让她去东厢等,没看我吃饭呢。”
“哟,二嫂,你这么早就吃上了。”正说着,一道含笑带娇的声音就传进来,一个身段窈窕,穿着不俗打扮光鲜的少妇就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
冯浩然、冯玉兰忙起身,秀瑶也跟着起身,冯二奶奶却端坐着,笑得份外和气亲近,“哎呀,是她三婶呀,快来,一起吃。”
冯三奶奶笑得眉眼弯弯的,“二嫂,你有客人啊?”说着就打量了秀瑶一眼,见不过是个乡下丫头,不禁有些瞧不上,瞥瞥嘴角扫了一眼。
秀瑶自然不在乎她,也不必跟她招呼,反正她也瞧不上自己。
冯三奶奶却又打量她,歪着头,笑微微的,一张俏面上满是狡黠的表情,她突然道:“你就是秦秀瑶?”
秀瑶一怔自己这么有名?
冯二奶奶缓缓道:“他三婶,坐下吧。”
冯三奶奶却跟她笑,“二嫂,你说你请了这么一个财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谁不知道你那手套是她带人织的呀。”说着就上前拉秀瑶的手。
秀瑶下意识地躲开,她可不喜欢跟人太亲近、冯三奶奶看她拒绝自己,不由得俏面一沉,却又笑得更亲切,“小姑娘还有点害羞来,长得倒是挺好看,打扮打扮,不比咱们玉兰差呢,跟姐俩似的呢,玉兰,浩然,是吧。”
秀瑶见她们玩起了宅斗戏码,这可不是自己擅长的,她这么比着自己说玉兰,无非是说冯玉兰跟村姑一样。她看冯玉兰脸色立刻就拉下来,有点要哭的样子,便垂下眼。
冯二奶奶笑了笑,道:“三嫂,你好眼光呢,我们瑶瑶虽然是农家出身,可一看就跟我们这种大户人家是一样的,要是换了衣裳,保管人家说是千金小姐呢。我们玉兰吃过柳妈妈的奶,她们可不就是姐妹怎么着?我正是找了瑶瑶来,让玉兰认认她姐姐呢。”
冯三奶奶笑得有点狠,“二嫂真是好客呢。”
两人打着机锋,秀瑶就浑身不得劲,冯浩然就道:“三婶你跟娘有话说,我们去玉兰妹妹屋里玩了。”说着就示意妹妹拉着秀瑶,然后又让丫头捡菜去妹妹屋里吃。
出了角门,秀瑶却跟他们告辞:“冯少爷,冯小姐,我该回去了。来的时候没跟我哥哥说留饭呢,要是晚了他该担心我的。”
冯浩然忙挽留她:“瑶瑶,不要紧的,孙郎中会跟你哥哥说的,回头我送你回去。”
对于他的过度热情,秀瑶有点吃不消,她虽然与人为善,可不喜欢人家太过自来熟,毕竟自己家和冯家差别巨大,她找不出理由他们为何要对她这么好。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她给他们做手套,让冯二奶奶赚了钱?
想到这里,她笑道:“冯少爷,你们不用介意的,其实我是不习惯这里,你们家太大太干净,我有点坐立不安呢。”
听她这么说,冯玉兰不禁又看她,觉得终归是农家女儿,没见过世面,一直吃糠咽菜的,见到那些大鱼大肉,肯定馋死了,住惯了茅草屋,现在看到这高屋大院的,只怕她也浑身不得劲呢。看起来她的镇定和稳重,也都是强行装出来的,心里肯定难受的吧。
她对冯浩然道:“哥,你就让秀瑶回去吧,人家也还有事呢。”她又对秀瑶笑:“你有时间只管来玩呀。”又吩咐丫头,“把那些吃食捡好吃的装起来给秦姑娘送去。”
丫头忙应了。
秀瑶就跟他们告辞,冯浩然没法,只得送她走,他还让人备轿子,秀瑶阻止他:“冯少爷不要麻烦了,我习惯走路的。”
冯浩然笑眯眯的:“瑶瑶妹妹,你就别叫我冯少爷,怪别扭的,你叫我浩然哥哥或者浩然都行。”
浩然哥哥?秀瑶皱了皱眉,有点太肉麻,她笑道:“冯家哥哥,那多谢你了。时候还早不用送,我自己去就好。”
丫头拎着食盒过来,对冯浩然道:“少爷,我去送吧。”
冯浩然接过食盒,正色道:“人是我请来的,就这样让你回去已经够难堪失礼的,哪里还能让丫头送你回去,走吧,我送你,也不要坐轿了。”免得回头三婶又说三道四的。
路上秀瑶不说话,冯浩然找了几次话她都不冷不热的,冯浩然有点急了,道:“你肯定是恼了我们,我三婶那人真是烦人。”他不善说人不是,说了烦人又不知道怎么继续,想了想道:“总是笑眯眯地说让人不乐意的话。”
秀瑶听他说三婶,想起自己三婶,忍不住道:“是不是三婶都这样?”说完觉得自己这是牵强附会,笑起来。
冯浩然见她笑,也笑起来,“怎么,你三婶也……这样?”
秀瑶抿嘴不语,不想说太多家里的事情,但是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说,毕竟刚认识,既不能叙旧,也没有共同语言,只好沉默着继续走路。
冯浩然送她到了医馆门口,将食盒递给她笑道:“可算到家了,再走这么一段路,我都要憋死过去。”
秀瑶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忍不住笑起来,“真对不起,我这人是很闷的。”
冯浩然哈哈笑着:“才不是呢,是我们太冒失又不够周到,失礼了。”
秀瑶忍不住问他荷包的事情,冯家突然请她去,只说知道她来了,也没说是怎么知道的,秀瑶自然也不好问。不过现在她却想起那日撞她的人是冯浩然,就想问问荷包是不是被他捡走了。
她实在想不起掉在哪里,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放个东西,只要最后那一次不记得把它放在哪里,那基本就找不到它的。
冯浩然笑了笑,随即又摇头说没看见。秀瑶叹了口气,看来是自己给弄丢了,说着就告辞进去。
秀瑶回到医馆,先去诊室跟孙郎中打招呼,发现大哥竟然还在内室在泡药,就把食盒放在桌上,对孙郎中道:“孙爷爷,吃饭了吗?冯二奶奶给的饭菜。”
孙郎中狡黠道:“吃饭的时候让人给搅局了吧。”
看他那副表情,秀瑶忍不住笑起来,“孙爷爷,你也被搅局过?”
孙郎中笑道:“冯家三少奶奶,最喜欢给人搅局了,说不定她还要来找你呢。”
秀瑶寻思可能当时冯三奶奶也找过他,跟自己的情况许是差不多,便笑道:“孙爷爷是医术高明的大夫,她自然要找你,我不过是个小丫头,找我作甚。”
孙郎中捋髯笑:“你不过一个小丫头,她给你搅局作甚?”
秀瑶一想也是,不禁笑起来,又问孙郎中哥哥如何。
孙郎中哼了一声:“一切尽在掌握中,不会更坏,但是也没什么好乐呵的,谁让你们不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出门,存稿箱忘记设定时间了,汗。现在更上。
☆、164重金利诱
第二日夏天无说要给秦业治手,让秀瑶不能去打扰,秀瑶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自然一切遵从。秀瑶无事,一直忙碌着从没这么闲过,就去药房瞅瞅。
她打听一下白果以及银杏叶和树皮价格如何,如果不错的话,她以后也可以卖白果也银杏叶了。药房的伙计对她倒是很正常,没有半点瞧不起的架势,她问的也都告诉了。秀瑶也不多打扰,她问到白果五文到二十五文不等,干枸杞则是八文到二十文不等。
秀瑶盘算着,离开药房看夏天无在一边打算盘算账,她便过去看。算盘这东西上学的时候都学过,不过后来不怎么用,基本也忘光了。
她对夏天无道:“夏哥哥,你教我打算盘,我帮你算账好不好。”在自己家没机会学这个,平日里都是口算,不过还是要学会算盘,毕竟现在不像以前那支笔拿张纸也能算。
夏天无倒是不吝啬,还很热情地给她讲,原本寻思农家女孩子一定笨笨的,哪里知道秀瑶学这个快得很,他一讲她就透了,就跟一层窗户纸一样薄,让夏天无很吃惊。他可是学了很久才记住的呢,他有点不服气,赌气将算盘一推,“你来算吧。”
秀瑶笑道:“好,不过你要检查呀,免得我算错了。”
秀瑶默默地念着口诀,然后慢慢地拨珠子,算账,她原本数学就好,虽然算盘好久不用,可毕竟是学过几年,捡起来也快,不多时就能用得顺利了。
夏天无呆呆地看着她,不过她写毛笔字是不怎么好看,手腕虚浮无力,这点是不如他的,他找到了一点平衡。
秀瑶帮他算账记账,就觉得不方便,那壹贰叁肆写起来,哪里有阿拉伯数字简单,记账这样也太累,不过她可不敢轻易给人家改变,毕竟这是大家的习惯。就好像从竖写到横写,人家方便了,不是那么容易变化的。要是让她从右往左,她都难受的很呢。
秀瑶看着自己丑丑的字,吸了吸鼻子,笑道:“夏哥哥,你来记,我帮你喊数。”
两人忙活了半天,帮着夏天无把一本账册记完了,夏天无高兴道:“原本要忙活一天一夜呢,现在倒是快,可以玩一会儿。”说着就拿出本书来看,秀瑶凑过去,夏天无却藏起来,“你不能看。”
秀瑶撇嘴,肯定是什么野史浑书,还她不能看呢,她看得比他能想的都多。哎,不知道能不能写这种古代人歪歪的才子佳人小说赚钱呢,看他们这么爱看,应该能赚钱吧。这么想着,她就想起了曹雪芹、蒲松龄这些被后世敬仰的名家,不禁打了个寒噤。哎,死后成名,生前饿死,还是算了。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小医僮来道:“秦秀瑶,有人找你。”
秀瑶一愣,又有人来找?
夏天无道:“不会又是那个冯少爷吧,真烦人。”说着就去看,一会儿跑回来道:“这次不是他,是另外一个,让我帮你打发了。”
虽然秀瑶也不想应付,可他这么自作主张,让她有点吃不消。片刻,又有人来,夏天无怒了,秀瑶道:“你不如领他进来好了。”
一会儿功夫,夏天无领着一个婆子进来,那婆子穿着不俗,模样富态,穿着青衣袄裙,深青色的比甲,看到秀瑶就笑道:“秦姑娘,我们奶奶想跟你说几句话。”
秀瑶嗯了一声,问道:“二奶奶?”
那婆子摇头,“我们三奶奶。”
秀瑶蹙眉,也没法说不认识,可拒绝的话又得罪人,她想了想:“三奶奶要是不嫌弃,就来这里吧。”
那婆子笑得非常恭敬:“我们三奶奶想请秦姑娘去会宾楼,请秦姑娘吃顿饭呢。”
秀瑶摇头,“多谢三奶奶,还是别破费,有话来这里说就好。我哥哥也在呢。”
那婆子就去回话,一多会儿,三奶奶就扶着一个丫头的手,头上戴着黑纱羃篱一直罩到脚底,进了院子就把羃篱摘下来,朝着秀瑶笑了笑,“秦姑娘,见你一面倒是费劲呢。”
秀瑶请她坐,因为三奶奶讲究,夏天无就不能过来,她自然也没有茶水招待,“三奶奶,你可有什么话?”
冯三奶奶笑了笑,又开始寒暄,说什么亲近的话,秀瑶不耐烦,却还是笑着,“三奶奶不如直说。”
冯三奶奶咯咯笑得很娇俏,“小小年纪,倒是如此通透,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那个手套,不如跟我合作。你一双我二嫂给你多少?四文钱?现在涨个五文钱?我二嫂是最抠门的,那手套一副她起码拿几十文,竟然给你那么少,啧啧,还真是黑心呢。你跟我合作,我起码给你二十,如何?”
一双就二十,那么简单的手套,太贵了,相对于这里的物价来说,根本不值这个价。秀瑶觉得不靠谱,拿得多,担风险多,她摇头,“三奶奶,我们跟二奶奶签了文契呢,若是改投别家,那可是要赔的,你看我们连哥哥的药费都出不起,哪里敢做那种事。三奶奶是大宅门的奶奶,最是讲规矩的,想必不会为难我们吧。”
冯三奶奶没料到秀瑶这个小丫头,竟然不在乎钱?一双多了十来文钱,那么一百双就是一两银子,一千双就是十两,他们家很快就发了。像秦家那样的破烂穷家的,一年到头能有个十吊钱?
因为被秀瑶拒绝,冯三奶奶有些羞恼,却又不想表现出来,脸上还是笑着,只是那笑,就有点不那么自然。原本她压了二嫂一头,没想到二嫂另辟蹊径,竟然用着手套又扳回一局,真是气死她了。可偏偏二嫂势力也大,冯家家规也严,否则,她就不信凭自己的手段,秦秀瑶敢不答应。她不敢冒这个险,二嫂未必会在乎秦秀瑶,但是如果利用这件事来对付自己,只怕绝对是乐意的,她不会给二嫂那个机会的。
冯三奶奶被撅了面子,很不爽,但是也没办法改变秀瑶的想法,威逼利诱都不好使,只能告辞。
秀瑶起身送她,笑道:“三奶奶放心,您不过是路过来关问一下我大哥,并没有别的。我也不会对人说起的。”
冯三奶奶自然也不怕她说,淡淡地哼了一声,就带人离去。
看她们走了,秀瑶松了口气,哎,这大宅门还真不是人呆的地方,一个个那么光华闪灿的,偏偏不消停过日子。要是她有那么多锦衣玉食,总要想法子自己过悠闲日子的,谁还想着跟人斗来斗去伤神?真是吃饱了撑的哦。
秀瑶腹诽着,看到孙郎中晃悠悠地过来,她忙行礼。
孙郎中捻着那几根胡子道:“这位可是真真的万般俱不毒呢。”
秀瑶立刻会意他说的是下句最毒妇人心,不禁笑起来,“孙爷爷,您被她毒过吗?”
孙郎中扬着下巴,哼道:“我不贪财不好色,她毒我什么?你哥哥倒是差不多了。明天再看一天,你们就能回去。不过这次我可说好了,要再有问题,就等着看好戏吧,可别再来找我,找我多少钱我都不给看。”
秀瑶立刻正色保证:“孙爷爷我们记住了。”她忍不住又问:“孙爷爷,我哥哥的手,好了之后也真的只能像十岁孩童那样吗?”
孙郎中瞪了瞪眼,“什么那样?还十岁孩童,那又如何?你不才八/九岁吗我看你力气也不小。”
秀瑶笑了笑,虽然也不小,可终归不如成年男人呀,而且她还会长大呢。
孙郎中讥讽地哼一声,“没办法,你们自己做的孽。”对于那些人不听他的话,他向来深恶痛绝的,砸他的招牌么!哼,要不是看在人家的面子上,他才不管呢。
秀瑶去看了看大哥,他一直在睡着,手臂都包起来,她也不知道如何。她守了大哥一晚上,半夜麻沸散药效过了,秦业疼得醒过来,秀瑶上前看他。
“大哥,孙爷爷给你动手术了,很快就好的。”
秦业笑笑,以为这动手术是孙郎中说的,也就不去想,他试了试,那手虽然疼,却比以前好多了,喜道:“果然好得多。”就算只有十岁孩童的力道也比残了好。
秀瑶去给他倒水,又陪他说了一会话,之后夏天无来送药让他喝。
第二日一天喝了四次药,哭得秦业都直掉泪,夜里孙郎中检查了一下,说他身体棒,恢复得很好,过两天就可以回家,好好将养就行。之后孙郎中又给他开了药,自然药钱又从那一百里出。
秀瑶都怀疑他是不是为了帮自己,否则要说他财迷,可他到现在一分银子也没拿到呢,反而净帮他们的忙。秀瑶忍不住道谢,“孙爷爷,你帮了我们太多忙,真是谢谢你,否则我大哥的手臂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
孙郎中突然问她,“齐风那小子,最近你见过他没?”
怎么突然说到齐风?秀瑶摇摇头,“没呢,不过他让泰安州的林大叔给我送过树苗,我还欠他们钱呢。”
孙郎中忍不住笑起来,“小小年纪,四处欠钱。”
秀瑶不好意思地笑笑,“虱子多了不愁咬。”
“齐风是个好小子。”孙郎中后面似乎还有话,却没有说。
秀瑶点点头,“是呢,虽然有时候挺吓人,不过,我觉得他人很好。”
孙郎中却不以为意,“他不吓人,早就被人害死了。”一副要给秀瑶讲八卦的样子,这时候小医僮来叫他,好多病人排队呢。
孙郎中烦躁地埋怨:“真是不让人消停,一个个明明没什么病,整天怕得要死,哼,烦死了。”说着又对秀瑶道:“行啦,你们把药扛回去,还跟以前那样吃药,三个月包好,这次若是再伤了,那就等死吧,别来找我哭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