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柳头听得也是两眼放光,恨不得立刻就把猪棚搭好,然后把猪猪们送到这里来享受享受。
三月初二那天,七姥爷就送来四只小猪,剩下的八只说好等姥爷家的猪圈修好了再送过去。
秦业让柳飞赶着驴车去送他们,老柳头道:“我看就再住两天吧,你姥娘过六十岁大寿,到时候你大姨小姨他们都来,你爹娘也得过来,一起回去也行。”
秦业却觉得家里不能有人,再说还得看树苗呢,自己已经来了将近十天了,不能再待下去。他笑道:“让二显和瑶瑶住下,姥娘,我给你磕头,等你做寿我就不能来了,得家去看树苗,不能没有人。”
李氏知道秦业懂事,她道:“大业是个好孩子,家里是得看着点,姥娘就不留你,叫小飞去送你。”
秦业对秦显道:“二显,你住下,等爹娘来了再一起回去。”
要是以前,秦显巴不得能住下,不过这次他却很懂事,“大哥,到时候爹娘都来,家里没有人也不行,我和你一起家去,让小妹儿多住两天好了。”
秀瑶听见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二哥真的变了好多,来了这些天一门心思去磨坊帮忙,现在竟然要主动家去,可见二哥是变好了,知道为大家着想的,她心里也很是感动。
李氏看他们兄弟感情好,也高兴得很,就不强留,让柳飞赶着驴车去送他们。等傍晚柳飞回转的时候,同来的还有秀芹和秀容,柳氏说两闺女也挺累的,让她们来姥娘家住两天散散心。
李氏却知道秀气大了,已经十六岁,是说亲的年纪。女儿这是让秀芹来熟悉一下,想就近给她说门亲,而秀芹向来害羞,不大出门,就让秀容陪着她过来。
知道女儿的心思,李氏自然也高兴,外孙女要说亲,她也紧着张罗,夜里她做针线和老柳头掰着指头数算着谁家的小子合适。
老柳头问她:“有没有上门提亲的?”
李氏停了手里的活儿,“你也知道他们家那情况,上门主动提的,家里条件都还不如大业家呢,秀芹那性子不比秀娴,过去了就是遭罪的。当媳妇和当闺女又不一样,她娘可不舍得。指定是都推辞了,只是家境大好的,人家也要找门当户对的,又嫌弃秦家穷,就这么拖着。倒还是咱们上心给孩子留意留意。”
老柳头嗯了一声,吧嗒了两口烟袋,“要是这样的话,白家疃老白家的儿子倒是不错。”
李氏想了想,“那个老头儿家?他儿子不是去年说亲了?”
老柳头笑道:“那是他二儿子,他三儿子今年也十八了,比咱们秀芹大两岁,也该说亲的年纪了。”
李氏点点头,“要是他家倒不错。虽然不是什么大富人家,可家境不错,比咱们还好点。白老头和咱们关系也不错,你说合说合,只怕也能成。”
老柳头又摇头,“这个事儿不能我来说,得另外找人。”
李氏将针线放回笸箩里,挑了灯线,“你为什么不能说?”
老柳头笑道:“你想呀,我主动说,那不是掉了咱们秀芹的架?回头让人跟他一提,他自己动心了,到时候会来看,看中了自然就好说了。”
李氏捶着他,嗔笑他;“你这个老人精儿,就是会算计,那你找谁说?”
老柳头故作神秘:“你捶我,我不说了,困觉。”
李氏急着揪他的耳朵,“你个老头子,快点说,要不我睡不着觉。”
老柳头哎呀哎呀地道:“你轻点,轻点,我说还不行嘛。”
另外一间屋里,秀瑶姐妹三个加上秦扬,正亲亲秘密地说话。秀容让秦扬把学堂里的新鲜事儿说给她们听,秀芹也静静地听着。
秀容问他:“小羊儿,你们学堂有没有那种很有钱的少爷?”
秦扬道:“有呀,任家的就是少爷,还有两个书僮呢。”
秀容又道:“是那种看起来非常干净高贵,让人觉得自己不敢靠近的人吗?”
秦扬疑惑道:“那是什么人?任家少爷挺和气的,不难靠近。”
秀容叹了口气,寻思道:那就不是了,这么说那个顾宁还真是少见的呢,她问秀瑶:“瑶瑶,你后来见过那位宁少爷吗?”
秀瑶则满脑子都是她的自垦田和猪大棚,根本没有留意他们聊什么,听三姐说什么宁少爷,她道:“他说给我弄什么番麦种子,结果也没弄到,再就没联系,听柳青说回济南府了。”
秀容就不说话了。
三月三,过神仙,相传是西王母生日,大人们给小孩子讲故事,说只要去郊外踏青,就能看到神仙们下凡聚会,度化修仙的生灵们,甚至能听见狐狸说话,看到野兔化人形。那时候只要祈福,百分百地灵验。所以,三月三这天,又成了当地人约定成俗的踏青日。
三月三也是秦扬的生日,一大早李氏就给他擀了一碗细细长长的长寿面,里面一只荷包蛋。秀瑶秀容秀芹三个也有份,跟着秦扬沾光。
昨夜跟姐姐们聊天睡得晚了,秦扬早晨就起得有点晚,又因为姥娘做了好吃的面条,吃得吸吸溜溜的有点忘了时间。
秀瑶提醒他,“小羊儿,你要迟到了,赶紧走吧。”
秦扬一边吃面条,含糊道:“我还没吃完呢。”
秀瑶笑他:“来,我给你吃,你快走吧,迟到了先生打手板。”
秦扬不肯,因为姥娘说生日吃长寿面,一辈子长寿可以找八个媳妇,秀瑶一直觉得冷汗哒哒的,不知道长寿和找八个媳妇有什么关系,反正秦扬是媳妇迷了心窍了,认定自己要八个媳妇的。
秦扬吃完了面,背起书箱来就跑,以前还能让柳飞带他,现在柳飞不天天去学堂,他就没了依靠,只能自己督促自己。
李氏看秦扬跑得急,大声叮嘱:“慢点,慢点,别摔了。”
老柳头也去外面折了柳条回来,今年节气晚,还得有十来天才清明,所以柳枝上只有酥嫩的小柳芽。老柳头把柳条在屋里四处抽了抽,然后就插在了堂屋那只插鸡毛掸子的耸肩梅瓶里。
他对秀瑶几个道:“三月三,茅芽尖,你们几个丫头,去玩玩吧,拔茅芽吃。”
茅芽其实就是白茅草抽出来的嫩穗,被嫩绿的叶子包着,略微鼓起里,这时候摘下来可以拔开外皮吃里面的白白的穗。那穗其实就是白茅的花,过些日子长出来,就白飘飘地一片了。
一大早柳红木就跑过来找柳飞玩,气喘吁吁的,额头冒出了晶莹的汗珠。他看到秀瑶几个出来的时候,脸颊立刻红了一下,赶紧笑,“我们去拔茅芽吧。”
李氏就让秀瑶姐妹三个也跟着去玩一会儿,等晌天再回来吃饭。秀容兴致勃勃,东瞧西看,一个劲地让柳红木去给她拔那些大的茅芽。秀芹却很拘谨,出了门玩不开,眼睛也不敢乱看,使劲揪着自己手里的帕子,似乎生怕那帕子飞了一样。尤其是有青年拿眼睛偷偷地看她,秀芹的脸就更红了。她十六岁的年纪,身材窈窕,皮肤细嫩,正含苞待放,鲜葱一样的水灵。虽然穿着朴素的衣裙,可在野外酥嫩的草色间犹如一朵迎春花一样美丽动人,自然能引得同样年轻萌动的青年欣赏。
还没晌天秀芹就受不了了,拉着秀瑶不顾秀容的反对和哀求回了姥娘家。
李氏知道了笑道:“真是个害羞的丫头,好不容易不用做活儿也不知道散散心,歇歇精神。”
孩子们出去玩,大人还要干活,老柳头又找了人盖圈棚,把家里原本攒了好盖房子的木头也拿来当了木梁。为了防腐烂,还去三爷爷家买了桐油刷了,这样更结实,防蛀虫防雨防霉。
而如今多了一项生意,磨坊里照旧忙忙碌碌,连柳飞都忙得穿花蝶一样的不得空闲。
晚上秦扬回来,秀瑶发现他有点沉默,一只手缩在袖子里,半边身子都微微发抖。
秀瑶一边帮他接过书箱,问他:“我们摘了很多茅芽,你要不要吃呀。”小孩子们拔了茅芽都是整整齐齐地一把把地用茅草捆起来,另外还有茅芽根,洗得白白的,吃起来甘甜。秀瑶摸出一把来递给他,秦扬却没拿,秀瑶就往他手里塞,“小样儿的,你还害羞了?”
一碰到秦扬的手,他嘶地吸了口气,手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秀瑶眉头一皱,抢过他的手来一看,手心竟然高高的肿起来几道,红红的,还有点发紫,看得她都觉得疼。秦扬小手木木地摊着,不敢用力握,看秀瑶心疼的神情,他却又笑起来,“姐姐,我不疼的。”
秀瑶忍着眼泪佯装生气:“是不是淘气了?”
秦扬摇头,“我没有淘气,是早上去晚了,先生说我迟到不守时,君子不守时就是不信诺,不值得人家信任,所以他打我让我记住。”
秀瑶笑得泪花隐现,“那你记住了?”
秦扬点点头,郑重其事地道:“我记住了。”
秀瑶给他挽了挽袖子,“不能藏着,晾晾好得快。”
秀芹和秀容出来看见,都惊讶地叫起来,秀芹心疼得直给他吹:“这是怎么弄的?”
秀容笑起来,“肯定是被先生打手板。”
秦扬有点不好意思,“大姐,不疼了。”
秀芹有些不乐意,她抱怨:“你们先生也真是,打孩子打得这么狠,要是错了说了两句就好,干嘛真打呀。”
秀瑶忙解释:“大姐,这也是先生对咱小羊儿好。”
秀芹却不解,“都打这样了还对咱好呢?”
秀瑶问秦扬:“你先生是总打人吗?”
秦扬摇头,“好几个人背书总错,也不完成功课,先生也不打。”
秀瑶就劝秀芹,“大姐,你看吧,这是先生对咱们小羊儿重视呢。没有要求的孩子,他就不那么严厉,反正人家读书就是混个日子,他也就不难为他们。可咱们小羊儿可不是去玩的呢。”
秀芹也懂了,虽然有点转不过弯来,但是也能接受,她忍不住笑道:“这么说嬷嬷打我们也是对我们好了。”
秀容嗤道:“大姐,这能一样吗?人家先生是望着小羊儿学好,出人头地。嬷嬷那是疼我们吃喝,自己不自在就打孩子玩儿呢。”
秀瑶也笑起来,“不过有一样算是因祸得福的。因为总打,起码我们都不是很笨,家里的活计也都能学上手,总比那些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人要好。”有些女孩子小时候在家里惯得很,这个不学那个不做,爹娘也生怕她累着。可长大嫁人以后,公婆不会那么心疼媳妇,你不会做,就要被呵斥,连带着娘家人也要被轻视,指责为不会教女。除非家里的经济地位和权势到了一定程度,否则还是学点本事的好。
李氏几个也很快就知道秦扬被打的事情,李氏也抱怨:“先生也真是,咱们扬扬还过生日呢。”
大家又说笑一番,李氏才道:“我也知道是为咱们好,这不是心疼嘛。瑶瑶,你和你小飞哥去地里剜点婆婆丁回来。”
秀容忙问干啥,李氏道:“婆婆丁败火,你看扬扬被打得手肿成那样,剜点婆婆丁熬水给他洗洗再喝点,省得上火厉害。”
秀瑶几个就忙去了,回来又煮水给秦扬忙活。秦扬原本还觉得有点委屈,看一家人为他那么忙活,都那么心疼他,他心里又舒服起来,也就不觉得委屈了,只是暗下决心,以后再也不让先生打,真的是太丢人。
尤其是小正正都瞪着大眼瞧着他,一脸的同情,真是让他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黑豆浆有益身心的地雷。
☆、156双喜临门
三月初六李氏六十大寿,花甲之年对老人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标志,家里人也会很重视,有条件的人家都要办桌酒席庆祝,儿女亲戚近邻的也都会来祝贺。不过家境不同,庆祝的方式和规模大小也有所不同,柳家虽然比秦家殷实些,却也不会太过铺张,不过是自己家庆祝一下罢了。
头两天老柳头就让陈氏几个开始准备着,鸡鸭鱼肉的都备好,免得到时候不够。头天夜里闺女们就来了,省得第二天来的时候晚了。
柳氏带着秀娴晌午到的,两人带了自己家做的寿桃,搋(音踹)得硬硬的白面,用寿桃模子压出来的,一个七八两重。寿桃一面是光面,一面印着南极仙翁的雕刻图案,那光秃秃的大脑袋跟寿桃形状很像,看得极是喜庆。另外还给李氏做了一双鞋,黑棉布面,在鞋头上绣了五福捧寿的纹样,柳氏的针线活那是没得说,陈氏几个看了好久,李氏也乐得合不拢嘴。
大姨是她小儿子牵着驴送来的,到老柳家的时候也天擦黑了,她家条件好带了不少贺寿的东西。除了正常的寿桃寿面之类的,另外还有给李氏做了鞋和一套衣裳。
柳大姨针线活一般,这些也都是她领着媳妇和女儿做的,自然没有妹妹做的好。她跟李氏笑,“娘,把二妹给你做的针线拿来我们瞧瞧。”
柳氏嗔她:“大姐,以前天天在一块做针线,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那样罢了。”
柳大姨打趣她,“这不是你们分家了嘛,肯定不比从前,我得好好瞧瞧。”分家之前,柳氏别说给娘做鞋了,做条包帕都要被张氏念叨,也就在新媳妇那两年还做过的,后来鲜少了。
李氏就把那双鞋拿出来,柳大姨接过去,啧啧赞道:“哎呀,这么好的针线活,可比以前又厉害了。你前些年给俺婆婆做的鞋,她到现在还念叨说好呢。”
柳氏笑道:“大娘要是喜欢,我回头给她做。”
李氏见状就说:“这双拿去给她穿吧,反正我也还有。”这么复杂的绣花,闺女绣着怪累的,自己除非是过年过节的,否则可不舍得穿。
柳大姨忙拒绝:“娘,这是给你做寿的,你送人算什么。”说着又拽了拽柳氏,“秀芹的针线活肯定跟你像。”
柳氏会意,就拉了拉李氏,三人去外面说话,免得被丫头们听见。
秀芹看她们出去,脸颊一下子就红了,低着头摆弄大姨带来的礼物。秀容往外看了看,就问秀瑶:“姥娘她们出去说什么呢,还背着我们?”
秀瑶这几天听姥娘和姥爷嘀咕呢,也知道些事情,她笑声笑语:“估计说大姨家姐姐的亲事吧。”她怕秀芹害羞,故意说大姨家,其实大姨家那个姐姐已经订了亲,只等着来年出嫁呢。
李氏几个去了外面,在前院找到了老柳头,然后把商量好的说给柳氏和柳大姨听,问道:“如何?”
柳大姨笑得朗朗的:“哎呀娘,要不说咱们娘们好呢,我早就想着呢,本来早就能过来的,这不是惦记着秀芹的事儿。我让俺婆婆去串了串门儿,打听了几家,她也说白家疃老白家呢。俺婆婆已经跟俺村里的大娘通了气,让她跟要好的媒人也通通气,要是老白家打听女儿家,就介绍介绍咱们秀芹呢。”
老柳头嗨嗨笑:“还是大嫚儿爱张罗事,先替我们想着了。”
李氏白了他一眼,“她都做奶奶的人了,你还大嫚儿大嫚儿的。”
柳大姨笑道:“娘,没啥,在爹眼里,俺不都是闺女嘛。”
大家都笑起来,柳氏看天色不早了就问道:“他小姨怎么还不来?”
柳大姨白了她一眼:“人家小夫妻,哪里像咱们这样,肯定明儿一起来。”
李氏也道:“有婆婆的人了,不能那么自在。”
第二日一大早,包括秦大福在内的亲戚们也陆续来了,有李氏娘家的侄子还有外甥们,除此之外,柳姓本家的也来贺寿,送上贺礼。本该放鞭炮了,结果柳絮还没来,李氏几个就有点着急,又不能表现出来。
又等了半个时辰,该开席了,李氏对大舅道:“放鞭吧,别等了,这么多亲戚呢。”
大舅只好去了,柳飞正要点火的时候,就看孙大成赶着驴车小跑过来。柳飞忙上前帮着挽了驴,卸车,柳升把车上的篓子搬下来,上面还有些其他的东西,都是孙大成带的贺礼。
秀瑶几个也在那里看放鞭呢,见到孙大成,没看到柳絮,秀瑶诧异地问他:“小姨夫,俺小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