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都是后话,陈业已然找到愿力化物的办法。
回头设计几个仪式,可以引导生者祭祀,让他们尽量虔诚专注,那就能大规模地给阴魂们凝聚物件,麻将馆就能真开起来了。
白骨祖灵与陈业商量了一阵,建议陈业尽快将这祭祀之法推广,若是北疆人人都如此祭祀祖灵,想来其他祖灵也能很快生出灵智,这样一来,城隍阁才算是名正言顺。
陈业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这上百位祖灵只有白骨祖灵一个能说话能交流,着实不成样子。
不过推广这种祭祀方式并不是那么容易。
陈业思索片刻,将托娅丽儿唤来到城隍阁里来。
“拜见宗主。”
女子盈盈下拜,姿态恭顺依旧,只是眉宇间那股刻意营造的风情万种已然敛去。
些许时日未见,这位曾经极具魅惑的北疆美人,如今已换上了一袭优雅得体的素色长裙,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沉稳端庄,再无半分之前的轻浮之态。
陈业心中暗自点头。这种女子确实令人佩服,她不仅拥有惊人的美貌,更难得的是那份洞察人心的敏锐和审时度势的智慧。
她能迅速判断出上位者需要什么,并适时地展现出相应的姿态,难怪大祭司一脉能暗中影响和操控北疆诸多势力。
陈业将祭祀之事给托娅丽儿说了,将其中几道关键的步骤反复叮嘱,让她将重点仔细记录下来,然后想办法推广出去。
托娅丽儿冰雪聪明,很快便领会了陈业的意图。她略一思索,便提出了自己的见解:“宗主,北疆各部族皆有世代相传的祭祀仪轨,若要强行推广新的法门,恐怕会遇到不小的阻力。”
陈业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沿袭了上千年的传统,岂是说改就能轻易改的?寻常部族民众,多半难以接受。
但他望着托娅丽儿那双眼眸,便知她心中定然已有了腹案。
陈业不禁想起了前世所见的那些精明干练的下属,他们往往在抛出问题的同时,就已经准备好了解决方案,总能让领导者感到省心和满意。
对于托娅丽儿这点小心思,陈业并不介意,反而顺水推舟地问道:“哦?那你可有何良策?”
托娅丽儿连忙躬身道:“北疆诸部虽信奉各自祖灵,但将其尊号改为城隍,仅仅是称谓上的变化,推行起来阻力不大,真正的难点在于改变祭祀方式。
“依我之见,与其我们费力劝说,不如让祖灵亲自开口。既然这城隍阁拥有沟通乃至显化各位城隍的威能,何不召集各部族的大祭司,前来酆都城进行一次朝圣呢?”
“朝圣?”陈业眉毛微挑。
“正是!”托娅丽儿语气肯定,“北疆各部祭祀,十次中未必有一次能得到祖灵的明确回应。但在宗主您的城隍阁中,情况则截然不同。
“只要让那些祭司亲眼见证诸位城隍在此听令于您,亲耳听到城隍们认可新的祭祀方式,他们自然会明白,黄泉宗才是所有祖灵真正的主宰!到那时,宗主您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岂敢不从?推广新祭祀法,自然水到渠成。”
托娅丽儿眼中满是热切,继续说道:“待到那时,黄泉宗的神异之名传遍北疆,酆都便会成为新的圣城!北疆万民将会对您顶礼膜拜,心悦诚服地前来朝觐,为黄泉宗奉献上最纯净最虔诚的香火愿力!”
陈业听完,心中不由泛起一丝微妙的感慨。
这套路……不正是当年涅槃宗用过的手段么?
当初的圣城,就是用这一套来忽悠北疆人,虽说效果确实不错,但陈业这么做就太过魔门作风了。
陈业摇头道:“让诸部祭司前来朝圣可以,三跪九叩就免了。我黄泉宗的道统并非愚民,也无需让北疆人除敬神之外别无他物。”
天上人统治北疆许久,除了害人之外什么好事也没做。千年遗毒,至今未清!北疆百姓依旧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面对天灾人祸束手无策。若是陈业也学他们那一套,搞愚民之术,与那些魔门邪道又有何异?
人可以敬神,因为神灵真实存在,也会给予万民庇佑。
但不能只敬神,万事都求神保佑。
敬神而不求神,这样的信仰才纯净,也是陈业改换祭祀之法的目标。
若是又用涅槃宗那一套,那最终结果就是祖灵永远是祖灵,只为满足凡人贪欲而生,永远变不了黄泉宗的城隍,不可能将那公平公正的轮回搭建起来。
托娅丽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困惑:“可是宗主,如此一来,便能彻底收服北疆人心,确保无人敢生出叛逆之心不会造反。”
陈业笑道:“百姓之所以造反,多半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活不下去。若是人人丰衣足食,安居乐业,谁又会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去造反?我并非要当北疆的王,他们造不造反,需要担心的是各族的头领,与我何干?”
陈业只要酆都城物丰民阜,日子过得好了,旁人自然会想着自己如何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潜移默化,自然能让北疆人接受黄泉宗的道统。
非要玩涅槃宗那一套,让凡人除了拜神什么都不会,那最终便是将人化为禽兽,乃是世间最大的恶。
哪怕不能马上推广这祭祀之法,陈业也不愿意做这种愚弄万民的恶人。
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百年,陈业寿命悠长,不需要着急,可以慢慢来。
陈业对托娅丽儿说:“你本是北疆人,多为北疆人想想。等你行善积德足够了,或许你也能上这城隍阁,享受香火祭祀。”
托娅丽儿连忙低下头,却忍不住红了耳根。
这不是什么少女的娇羞,而是惭愧。
她从未想过,陈业这样一个“外来”的宗主,一个拥有着碾压北疆力量的强者,竟然会真心实意地敦促她去为北疆的凡人谋求福祉。
眼前的这位宗主,与她过去所接触过的只知追逐权力的野心家截然不同。
他是当之无愧的大圣人。
第171章 演法大会
外人很难理解陈业心中所想。
毕竟,无人知晓他的真正来历,更无从想象他曾亲历过何等不同的时代。
许多人说,不管历史如何变幻,人性终究不曾变过。
但陈业也曾听过,历史总是螺旋上升。
只因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愚民之策能安稳一时,但绝不可能让天下人永远都是傻子。
智慧代代相传,后人总会沿着前人道路走出更远。
无论是在他那没有神异力量的前世,还是在这个修行显世的今生,都是这个道理。
陈业一直认为,只有只有遵循这份规律才算是“替天行道”,逆着这规律行事,只想着以此谋私利,那便是“逆天而行”。
说起来复杂,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
陈业自己不愿意被神灵蒙蔽,变成只知道磕头祈福的傻子,那他治下的凡人也不应该遭受这种折磨。
蒙蔽了灵智,只会求神拜佛,那人如何还能称之为人,比禽兽也好不了多少。
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话说来轻巧,真要做到却不容易。
陈业之前穷小子一个,没资格说这种空话套话,但如今已经是一宗之主了,便可以任性一番,这才是黄泉宗的道统所在。
送别托娅丽儿后,陈业的心思又转回了酆都城的建设上。
一旦那祭祀之法推广,酆都城十几万阴魂,对各种祭品的需求必定巨大。
祭品总不能都用木头来做,全部烧成灰了,那得多浪费。
如此看来,酆都城内还需要开设一家纸扎铺,专司制作各式祭品,以方便凡人祭拜城隍与仙神。
“都说民以食为天,我这酆都城倒好,头一个要紧的竟是纸扎铺。”陈业不禁失笑,自嘲道:“这要说不是鬼城,怕是都没人信。”
虽然鬼城之称说出去不好听,但陈业觉得颇有成就感,倘若酆都真能如他所愿,成为一方容纳轮回之所,那便是他此生立下的最大功德了。
“只是,上哪儿去找擅长纸扎的老匠人呢?北疆苦寒,这类手艺人恐怕难寻,而且城里连造纸的作坊都没有,材料也是奇缺。”
陈业思索片刻,感觉这事还是要从中原那边想办法。
北疆贫瘠,想请中原匠人拖家带口迁徙至此怕是非常艰难,就算说得天花乱坠,故土难离是人之常情。
与其请人来,不如派人去学。
陈业觉得应该从酆都城内挑选几个北疆人,送到中原去学艺。造纸术,扎纸人又不是什么高深的手艺,只要肯花钱,不怕别人不教。
待他们都学会了,便再接回酆都,那这纸扎铺就能开张了。
想到这里,陈业兴冲冲地找到尊主,将自己的计划与他说了。
尊主听罢,冷笑道:“我看你小子是静极思动,耐不住这荒凉地的寂寞,想找个由头回中原繁华地界快活快活吧?”
陈业倒也坦白,点头道:“我还真准备出去走走,眼下这酆都城实在有些冷清,而且有尊主你坐镇,我也不用天天在城里盯着,我也正好去百海谷探访朋友。”
黄泉宗要开宗立派,除了五大门派,总要请些朋友观礼,陈业去送请柬,也算是应有之义。
尊主对此倒不反对,反而提点道:“你如今也是通玄境修士,此番回中原,算得上衣锦还乡。顺道为黄泉宗招揽些弟子回来。开宗大典,我与你师父不便抛头露面,总不能只让那些北疆的凡夫俗子撑场面吧?”
尊主这话却是让陈业有些为难,哪有这么容易能招人加入黄泉宗,又不是到人牙子那里去买仆人。
修士哪个不是心高气傲、求长生问道之辈?岂会甘愿来一个新立的小门派充当门面?
不过,陈业倒是想到了福禄寿三位,若能请来担当客卿,倒也不失为一个选择。
而且尊主所言也有道理,届时五大门派的贵客临门,总不能让他这位宗主孤零零一人接待,那未免太过寒酸落魄。
收徒是必须的,只是陈业自己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他修行也不过一年出头,这就要当别人师父了,着实有些古怪。
陈业叹息道:“罢了,先去一趟百海谷看看情况,或许能有所获。”
打定主意,陈业便离开黄泉道宫,翻身骑上黑旋风,直奔百海谷方向而去。
上次从百海谷飞至落雁镇耗时三日,此番回程却无需这般久。
黑旋风近来无事,被尊主逮住好生“调教”了一番,也不知喂了什么灵丹妙药,原本略显虚胖的身形竟紧实了不少。
体型看似缩小,力量却不减反增,飞行速度更是远胜从前。
陈业迎着扑面的凛冽罡风,脸皮再次被吹得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这家伙,飞得是快了,可这御风挡风的法门,却是死活学不会。”
陈业心中无奈,只得施展“铜钟地狱”神通,唤出一口铜钟将自身罩住,这才隔绝了扑面而来的寒风。
不得不说,这神通确实妙用无穷,总算让他免于了寒风扑面之苦。
如此昼夜兼程,一日之后,那片被七彩氤氲笼罩的山谷再次映入眼帘。
从远处望去,山谷宛如仙境,瑰丽奇幻。
然而凡人却绝不可靠近,只因那看似美丽的七彩雾气实则蕴含剧毒,足以将血肉之躯轻易化为一滩脓水。
仙凡之隔,从来都是如此分明。
陈业来到谷口,熟门熟路地步入迷阵之中。
时辰流转,阵法卦象亦随之变幻,但这对于精通此道的陈业而言并非难事。
片刻之后,他便寻得生路,穿过迷雾,踏入了百海谷内。
放眼望去,当初那个凉亭依旧静立原地,景致一如往昔。
只是,初至此地时,他还只是个初窥门径的气海境小修士,如今却已是通玄境。时光虽短,却让陈业生出几分恍如隔世之感。
他刚入谷不久,便有一位年轻修士迎了上来。
此人面相略显木讷,身着一袭青色长袍,年纪与陈业相仿。其脸上灵光未敛,显然是刚刚踏入气海境不久,正如当初的陈业一般。
见到陈业,这年轻修士立刻拱手行礼:“这位道友请留步。请问是初次到访百海谷,还是故地重游?是来寻访故友,还是参加此地的修士集会?”
陈业亦拱手回礼,自报家门:“在下黄泉宗陈业,特来百海谷拜访几位朋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原来是陈道友,失敬失敬。在下散修李凡。”这李凡言语间颇为客气,但听到“陈业”之名时,脸上并无半分异样。
陈业心念一动,问道:“李道友是近些时日才到百海谷的?”
李凡连忙解释:“不瞒陈道友,在下确实是数日前才抵达此地。听闻在此处迎客可以赚取些许苍珠,便接下了这份差事。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陈道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