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吹过的牛他都记得多少?而且看样子以后是要加以实际施为的,尽管不是出自我手,但也有我一份吧,不对,相当于我成了小高的外挂老爷爷了呗?’
心头莞尔,陈宣知道小高这把稳了。
当高景明那八个字一出,大殿为之一静,有人惊诧,有人沉思,有人眉头紧皱,有人恍然大悟。
就连龙椅上的尚玄帝都愣了一下,原本作壁上观的他都不禁主动看向高景明开口道:“以工代赈,以安民心,高爱卿可否详述?”
作为考官之一的裴振龙看着高景明一脸欣慰,换个场合恐怕都要喝一杯庆祝了。
而曾大人在内,一些针对打压高景明的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事已至此,他们也阻止不了高景明了,他们不是笨蛋,稍微琢磨当然能明白那八个字的份量和含义,再继续那就太过刻意明显了,得不偿失。
既然阻止不了,那就暂且罢手吧,以后再官场博弈便是,官场可不是科举,没有那么多的包容,一点差错都将万劫不复!
高景明躬身行礼,组织了下语言洋洋洒洒描述了一番何为以工代赈,听得在场人们一脸佩服,就连尚玄帝都忍不住点头。
完了小高终结道:“……灾情之下秩序最为重要,赈灾,不是把物资发到灾民手中任其自生自灭就完了,灾民无家可归,看不到希望,若把物资给他们就不管,有人会把物资倒卖,以灾民之名索要无度,朝廷再多钱粮都不够填的,其次,无有秩序,灾民得到物资稍微填饱肚子,无所事事最易生乱,所以以工代赈就能很好解决这些问题”
“根据不同的灾情,以招工的名义组织灾民,若是洪灾,就让他们修渠铸堤清淤,若是旱灾,就让他们翻土打井待耕,若是震灾,就让他们抢险救人修房建屋……,组织灾民分配工作,老人可打扫卫生防止生疫,妇女可生火做饭,小孩可拾柴除草……使他们人人有事做”
“当灾民不再无所事事,朝廷组织有度,能让他们看到未来的希望,不得闲之下便会熄了生乱的心思,他们付出劳动力,得到了钱粮度过灾情,而朝廷也将本该善后重建的事情提前做完,一举多得,如此民心可安”
说完之后,高景明再度躬身一礼,坦然面对众人的目光。
话音落下,针对高景明的曾大人他们悄悄对视一眼,心头一叹,‘大势已去’,这小子压不下去了,而且自己内心都隐隐约约有些佩服。
而作为本就看好高景明的人,类似裴振龙那样的,则直接拍手称快,言说当浮一大白。
尚玄帝内心都道了一声好彩,按照高景明的描述,可以直接拟定一份赈灾典范,最多根据不同的灾情进行细节方面的调整罢了。
但作为皇帝,他不会轻易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示意边上敲了敲殿钟,人们安静下来后,他目视大殿笑道:“诸位爱卿,高爱卿的答卷你们都看过,颇有争议,他的回答你们可还满意?是否还有不妥之处?他人就在这里,若有便当面提出让他解惑”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谁要是再跳出来找事儿那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一时之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沉默片刻,作为考官之一的裴振龙开口道:“陛下,时间耽搁得够久了,便放过高进士吧”
他们这样的人说话自然是滴水不漏,不拿高景明本身以及答卷来说事儿,而是以耽误时间来结束这场闹剧,事实如何所有人都看在眼中,无需多言,高兴的暗自高兴即可,吃瘪的也自己憋着,不会轻易说得直白偏袒亦或者得罪人。
作为考官,他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也就偃旗息鼓。
点点头,尚玄帝开口道:“高爱卿坐下吧,其他还有争议的吗……既然如此,那么诸位考官,以及吏部负责科举的诸位爱卿,便随朕偏殿议事吧”
没有人有异议,相关成员纷纷起身去了偏殿,不是陈宣他们所在的那边。
接下来便是确定一二三甲人选了,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当着一众今科进士的面。
其实二甲三甲名单早就已经初步拟定,只是一甲还未确定,不会有太大变化,他们此去讨论的便是一甲三个人选罢了。
随着皇帝等人离去,大殿众人默默等待,一众今科进士的心又悬了起来,这次科举,读书人的最高成就会花落谁家?
很多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不卑不亢的高景明,他之前的表现,人们发自内心的佩服。
陈宣他们这边,小公主收回视线道:“宣哥哥,高……高进士好厉害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都能侃侃而谈,而且有理有据让人信服,换做我的话,恐怕说话都结巴”
她当然是认识高景明的,虽然没打过照面,明白他和陈宣的关系,说了一个高进士这样合适的称呼,总不能跟着陈宣叫少爷吧,直呼其名又太不给陈宣面子了。
笑了笑,陈宣说:“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哥们”
眼珠子一转,小公主兴致勃勃问:“宣哥哥,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是你站在高进士的位置,能做到像他一样泰然自若吗?”
稍作沉吟,陈宣摇摇头说:“这个啊,换做是我面对他那种情况,咋说呢,大概我站着,周围得躺一地人”
“啊?宣哥哥你还会打人不成?”小公主顿时傻眼。
陈宣坦然道:“不是打人,我嘴笨,做不到少爷那样说服众人,那就只能用拳头让他们闭嘴了,这叫以理服人,物力也是理”
“宣哥哥你好暴力哦,不会我怎么有点期待那样的画面呢”,小公主兴致勃勃道,也是个无法无天的主,要不然两人会臭味相投呢。
如此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尚玄帝等一干人再度回到了议政大殿,所有人为之精神一震,关键时刻来了。
陈宣也很期待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尽管以他的本事直接可以目睹整个拟定过程,但并没有那样去做,反正马上就要揭晓了,给自己留点期待不好吗。
落座之后,尚玄帝对汪公公点头示意道:“宣旨吧”
汪公公上前一步,面对大殿拂尘一摆朗声道:“今科进士接旨”
“学生在”,一帮今科进士当即起身躬身道。
身后一太监递给汪公公一张圣旨,他展开后快速浏览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高姓景明,文采斐然,学识过人,智慧超群……,可作今科文人表率,钦点第一甲第一名,赐状元及第,授从六品翰林院修撰,望尔恪尽职守,一展所学为国分忧,不负所学,钦此”
说完他看向下方高景明笑道:“恭喜高状元,连中三元的大才,打破数十年来的荒芜,可喜可贺,接旨吧”
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高景明身上,羡慕嫉妒不一而足,此时此刻,他成了全场最靓的仔。
今科读书人的最高成就被他夺去了,而且是连中三元,这份荣耀会在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是任何权利财富都难以比拟的光环!
虽说高景明一直都对自己有信心,但真到了这个时刻却是有些百感交集,兴奋激动是肯定的,回忆一步步走到今天,却是鼻子有些发酸,十多年啊,夜以继日手不释卷,总算得偿所愿了,以至于他脑袋都有些恍惚。
得到汪公公催促后,他才深吸口气,所有人瞩目下一整衣冠上前叩谢道:“臣领旨谢恩,定不负陛下期望”
此时的他已经授职从六品翰林院修撰,起步就是六品,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未来平步青云不可限量,自然是要改口称臣的。
一位太监将圣旨转交给他之后,尚玄帝开口道:“高爱卿免礼平身”
接着汪公公又接过一张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曹姓兴宽,文采过人,学富五车,乃栋梁之材,钦点第一甲第二名,赐榜眼及第,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钦此,领旨谢恩呐”
话音落下,殿试时坐高景明隔壁的隔壁那位青年起身接旨,难掩激动之色,榜眼曹兴宽时年二十有三,一身武学直逼先天,身形修长面容硬朗,眉宇间带着宁折不弯的不屈之色,是陈宣评价的狠角色,居然荣获榜眼荣耀。
在他领旨谢恩之后,汪公公再次取来一张圣旨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林姓云峰,秀外慧中温文尔雅,玉树临风美姿态,钦点第一甲第三名,赐探花郎及第,授正七品翰林院编修,钦此……”
话音落下,林云峰上前领旨,一米八五的他完全担得起陌上人如玉这句话来形容,乃全场外貌最出众的大帅比,高景明都差了点意思,探花郎的颜值太顶了。
自此一甲及第的三人宣布完毕,实至名归。
圣旨上的夸赞层层递减,状元高景明简直被夸上天去了,而探花郎却是个秀外慧中玉树临风美姿仪的评价,景国超十万万人,三年才出一个状元郎,而且还是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含金量可想而知。
其实榜眼曹兴宽才是最难受的,文采比不过高景明,仪态比不过林云峰,不上不下就挺难受。
再接下来就是二甲名单了,他们可没有单独享受一张圣旨的待遇,汪公公一连念了一百多个名字,也不知道嘴巴干不干。
二甲进士的待遇比之一甲的三人差了不止一星半点儿,全是正七品待补,也就是虚的,有空缺才轮得到你,至于他们的去处,可以入翰林院深造,脱颖而出有机会授翰林院庶吉士的正式编制,卷不赢就去六部以及相应部门观政学习吧,待到地方时有空缺可以运作一番担任七品县令。
然而不管是去翰林院学习深造,还是去六部观政学习,那也是人家挑人,你没得选,除非自己有关系背景运作。
至于三甲同进士,这就尴尬了,连品阶待补都没有,理论上是可以去翰林院和二甲进士一同学习内卷的,但也要人家看得上才行,退而求其次学习为官之道,都没资格进六部大门,只能去更次一些的衙门,那就是熬资历的时候了,想去地方上当个县令土皇帝,那也得把二甲的安排了才轮得到你,然而一个萝卜一个坑啊,历年来多少二甲进士眼巴巴望着?轮到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有关系背景的另说。
反正只要是进士,都已经跻身官场了,大家都有美好未来,区别只是高度而已。
总之不管是一甲二甲还是三甲,都没有直接授予实权,他们没有为官经验,需要有一个学习过程。
但是呢,像一甲的三人,待遇到了那个程度,学习过程不会太长,只需一个契机,一飞冲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386章 欲语还休
一晃十三年了,当初调皮捣蛋的小屁孩,如今已然金榜题名荣登天子堂受万众瞩目。
时间过得真快啊,明明仿佛就在昨日,为何脚步太匆匆?
收回目光,陈宣内心由衷的送上一句恭喜。
为他感到高兴是肯定的,两人相伴了十多年,陈宣见证了他的成长,从小孩,到少年,再到如今。
但内心莫名有些感慨,没有由来,就像某个一直看不到头的目标达成,以至于心底似乎有些空落落的,很奇怪的心态。
‘啧,怎么就有一种儿大不由爹的奇怪心情呢?’陈宣自己都感到好笑。
话说回来,虽然陈宣很多时候都不着调,但毕竟从小就是大人心态,相伴多年,一点点见证小高成长,直到如今,有这种心态并不奇怪。
“宣哥哥,你有心事?”边上的小公主突然开口道,脸上满是关切,她能感觉到陈宣的情绪变化,纵使丝毫没表现在脸上。
不知为何,她心头突然就有些难受。
微微哑然,陈宣反问:“有吗?”
“我陪你喝一杯吧,我喝一杯,看你喝,陪着你,好吗?”她如是道,很认真。
无需多言,看似答非所问,心有灵犀般知道此时陈宣最需要的是什么。
点点头,陈宣再看了一眼隔壁的大殿说:“好”
小高啊,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了,我只能陪你到这里,祝君将来所行之处皆坦途,出门便是晴天,所遇皆良善,所困有人解……
小公主迈步朝他身边靠近,甚至主动抓着他的手,紧紧的撰着,陪着他,伴着他,仿佛下一刻他就要飞走似的。
感受着掌心那份柔软,陈宣笑道:“走吧,找个地方喝一杯”
“嗯”
随后两人离开偏殿,重回扶摇宫,小公主换了一身相对朴素的白色长裙,画了淡妆,头上没有了华丽的饰品,仅有简单的一片玉叶装饰。
他们乘车离开了皇宫,除了夏梅谁都没有带,来到繁华的街道便下车相伴步行,漫步在喧闹的人群中,仿佛只有他们两人,她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也不在乎自己公主的身份被人认出会引来不妥。
走走停停,他们途径一家有着五层高楼的饭店,小公主说:“好香的味道,宣哥哥闻到酒香了吗?”
陈宣抬头一看,门脸上的匾额写着悠然居的三个字店名,笑道:“就这里吧”
于是他们在店小二的殷勤招呼下登楼而上,来到顶楼进入一间临街的雅间,推开窗户可遥望远处的皇宫。
上楼的时候,他们听到食客热烈的讨论今科三甲会是谁,皇榜还未张贴,答案还未揭晓,可陈宣他们已经提前知道了结果。
别人也在偷偷打量他们,小公主国色天香,陈宣玉树临风,好一对神仙眷侣。
夏梅守在门口,好酒好菜上桌,小公主看了一眼皇宫方向,收回目光凝视陈宣浅笑道:“宣哥哥,父皇钦点的探花郎没你好看,可惜你没去参加殿试,要不然就是你了”
“我要是去就对人家探花郎太不公平了”,虽然小公主说的是事实,但陈宣依旧‘厚颜无耻’道。
掩嘴一笑,她哼哼道:“宣哥哥臭美”
话是这么说,但她却是心道宣哥哥真好看呀,探花郎差远了,还好我也不差,和宣哥哥走在一起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嘻。
倒酒豪饮一杯,陈宣只觉这酒没什么滋味,冲着门外道:“店家,换烈酒来,拿大碗”
“客官稍等……”
小公主感觉到陈宣情绪不佳,便故作豪爽道:“今天本公主就舍命陪君子了,不醉不归”
“你不能多喝,要不然我担心你爹派出军队追杀我”,陈宣嘱咐道。
撇撇嘴,小公主一脸没劲道:“宣哥哥真扫兴”
酒来了,陈宣大碗豪饮,一碗接一碗,一连几坛,怎也喝不醉,小公主陪着他,蕙质兰心的她已有预感。
斜阳从窗户照射进来,给他们身上渡上了一层光辉,影子拉得很长。
外面的街上突然传来了哗然之声,无数人疯狂涌向街道和皇宫方向。
陈宣看了一眼,知道是皇榜张贴殿试结果出来了,于是冲着皇宫方向举起酒碗隔空敬了高景明一杯,若说在大殿上他是最靓的仔,那么接下来才是他人生最高光的时刻。
收回目光,他转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看了一眼,眉毛一挑咦了一声。
他们所在的饭店处于春秋路的边上,一头直通皇宫,一头直达东门,而陈宣看的方向就是东门那边。
在他的注视下,远处的京城内,一块块白玉般的石阶升起,宽三丈,层层叠叠仿佛直通天际,联接着位于高空的一座浮岛,那是文宫所在之处,供奉着先贤大德。
小公主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道:“宣哥哥在看青云路呀,每次科举都会升起一次,那些今科进士都会踏着青云路去祭拜先贤大德,感谢先辈传承,后辈不敢忘”
“原来如此,不是机关,乃阵法之妙”,陈宣点点头道,山岳般的浮岛都能悬于高空,整出一条直通高空的青云路没什么奇怪的。
接着陈宣好奇道:“纤凝你知道京城的阵法是谁布置的吗?”
她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清楚啦,是太祖时期就有的,而今由钦天监维护,有一定的使用权,或许宣哥哥有所不知,京城大阵真正的控制权在父皇手里呢,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父皇给我说过,若是大阵启动,足以镇杀宗师强者!”
对此陈宣一点都不奇怪,一个国家哪儿能没点底蕴,京城重地,若没这样的手段何以震慑宵小?